跟他的瘦比起来更鲜明的是他头上的白发,杜安然以前没觉得晋叔叔头上有这么多白头发,今天一看,把她都给吓到了。
算起来,晋叔叔的年纪也不算很大,这一段时间,他真是受尽了煎熬。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一直闭着眼睛的晋海国抬了抬眼。
“晋叔叔,我打扰到你了吗?”杜安然轻声道。
“是安然来了,没有。我本来就没睡。”晋海国道。
晋海国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眉善目,杜安然莫名更加心疼。这样一个长辈,在本该安度晚年的时候却要受到这样的折磨。
“我来陪您说说话。”杜安然笑道。
她怕自己的坏情绪感染到晋叔叔,因此她的脸上始终都带着笑意。
“少南最近怎么没有来?我还真有点想他了……”
听晋叔叔问起少南,杜安然也不知道谢辰锦是怎么回答晋叔叔的。她只得现编了一个谎:“少南跟辰锦在找证据,他们都觉得您是无辜的。”
“安然,你是哄我呢。”晋海国忽然笑了。
杜安然也不知道她这话有什么问题,怎么就一下子被晋叔叔看穿了呢!
“我……真的,少南是在和辰锦一起找相关的资料……”杜安然补充道。
“难道少南就一直没有跟你说过,我是罪有应得?”晋海国说起这些,还是一脸和善。
杜安然听了,一愣。罪有应得,怎么可能……
她回想起少南从伦敦回来后的一举一动,当时,她想让少南不要担心他父亲的事情,但少南却坚持让她和谢辰锦退出。
那时候的晋少南语气坚决,态度也很强硬。他还说,只有他对他爸是最了解的。
“晋叔叔,怎么可能,您不要骗我,我不是三岁小孩子呢!我还是分得清好人坏人的。”杜安然笑道。
晋海国也是微微一笑,但又摇了摇头:“安然,你这样单纯。不过,单纯也好,单纯善良的孩子有人珍惜。”
杜安然听了晋叔叔的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单纯有什么好呢……
“晋叔叔,我帮您倒杯茶吧!”杜安然说着就去泡了一杯绿茶。
晋海国也没有拒绝,脸上一直都保持着微笑。手头边有好几种茶叶,这丫头还记得他喜欢喝绿茶。
这间屋子里有阳光,条件虽然简陋,但待遇还算可以,除了不能自由外出,其他都没有太多阻碍。
“安然,你去跟辰锦说一声,告诉他,我的事不要操心了。我挪用公款本就是罪有应得,他替我隐瞒,只会给他带来麻烦。”晋海国对杜安然道。
“晋叔叔,我和辰锦都不相信您会挪用公款的。您安安心心的,辰锦会想出办法的。他会将您带出去的,以后,您就离开A市。”
“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大的错事就是挪用公款,但你若是问我后不后悔,我会告诉你,我不后悔。”晋海国的脸上还是那样和善的笑意。
杜安然又是一愣,晋叔叔这话的意思是?难道……挪用公款并不是空穴来风?
看到杜安然在愣神,晋海国笑了:“丫头,看来你们都不相信我会挪用公款。我就那么像是两袖清风的人?”
杜安然这会儿坚决地点了点头:“您在我眼里就是很慈祥很和善的长辈,值得我们尊敬尊重。”
“丫头,你阅历还太浅,等再过些年你也许就懂了。不过,我希望你永远也不懂,我愿你一直这样单纯,过着简单的生活,而不用去理会人世间的种种。”
“晋叔叔,你知道的,人哪能躲避得了这一切种种,我不聪明躲避不了,聪明也躲避不了,所以,我还是盼着自己能聪明点,至少以后能保护自己。我总不该一直生活在别人的羽翼下,那样,万一有一天孑然一身了,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能这样想也好,自己的路终归还是要自己走的。”晋海国道。
“晋叔叔,你真得不要担心,辰锦和少南都在想办法,我也会常来看您的。等上边一松手,辰锦就会派人将您送出A市的。”杜安然道。
“你要是愿意,可以听我说一说。当年,少南的母亲去世得早,我那个时候还什么都不是,后来做了个小官,但家里缺钱,我一时鬼迷心窍,就挪用了公款。那笔钱在当时数额不小,正好供应少南读完整个学业,还去国外留了学。”
杜安然听得睁大了眼睛,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
“这件事情当时发生在我们市,没有人知道,我也瞒得很好。不过以后,我再没有挪用过一分钱,工作上也是勤勤恳恳,总想着多做点事,能弥补心中的愧疚。本以为会永远尘埋不见天日,但没有想到到了A市却被人重新拿出来。”
“晋叔叔,您是事出有因,在我心里,您永远都是好人。”杜安然道。
“谢谢你这么信任我。其实我也愧疚了很多年,现在,心里反而轻松了。”晋海国道。
“这件事情有很多解决的办法,而且有关这件事一直被封锁着,消息没有扩散,完全可以在A市解决掉。”杜安然宽慰他。
“解不解决对于我而言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了,我只希望你和辰锦不要卷进来,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杜安然知道自己并没有做什么,担不起晋叔叔的“辛苦”二字,但要是执着地劝说下去,晋叔叔肯定还是不会听的。
“安然,当初我一直没有让辛氏动金盘花园的那个项目,你恨我吗?”晋海国忽然提起那件事。
“就是一个项目,我早就放下了呢!”
金盘花园都被华远买走了,再多的念想都会成为执念。
“我没有想到太远,只是研究院那边说要建一个基地,我就同意了,没想到会跟金盘花园的项目起了冲突。”晋海国道。
“我不怪您,没什么的。”杜安然反而笑了。
虽然对不起父亲多年来的期盼,但现在物是人非,早已事事休。
“不说这些了,你看今天天气还真不错,我给你讲我们小时候的事,那时候虽然没有网络、高科技什么的,但可比现在好玩多了。”晋海国笑道。
“好啊,您给我讲讲。”
晋海国给杜安然讲了很多好玩的事,杜安然坐在晋海国的身边,一直托腮认真听着。
当听到晋海国讲到少南刚生下来的时候,杜安然心里一亮,笑道:“叔叔,上次您借我的几本书里,我看到一样东西。”
倒是晋海国好奇了,他问道:“嗯?什么东西?”
“家书。您写给阿姨的。”杜安然笑道。
晋海国大概是忘了,他也笑道:“噢,可能是很多年前写的了,那时候写完了有时候会往书里一夹,然后就忘了。”
“阿姨名字真好听。”
“柔惠……”晋海国唤了一声,目光落在屋前的一棵银杏树上,思绪却早已远飞。
杜安然陪着晋海国度过了一整天,但她没有料到,仅仅是三天后,却传来了晋叔叔被判刑的消息。
那一天,她正站在她的花园里,只觉得太阳越来越刺眼了,却不曾想到,这个消息如一道惊雷,炸在她的脚边。
“你说什么?”杜安然拿着手机再一次问了一遍那头的谢辰锦。
谢辰锦的声音听起来也是要疯的节奏,他道:“少南父亲被带走了,他是自首。”
“这件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怎么就不能妥协?”杜安然问。
“是晋市长自己不愿妥协了,他说……这样也好。他给我们都留了一封信。”
“你在哪里?我过去。”杜安然只觉阳光分外刺眼。
“我在家里。”
杜安然一怔,他怎么会在家里……
什么也顾不上了,杜安然直接就打车去了谢辰锦的小区。
很久没来过了,上次过来还是谢辰锦发烧的时候。
杜安然直接往谢辰锦的楼上走去,到了那儿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她推开门,正好就看到谢辰锦站在窗口,望着外面的风景。
客厅的桌上摆着三封信,一样的信封。
不知为何,此时的杜安然竟有一种曲终人散的悲凉。
想起谢辰锦过生日的时候,他们很多朋友在这儿欢声笑语,那时候的谢辰锦很开心,晋少南也很开心。
“我来了。”杜安然轻轻道。
谢辰锦转过了身子,指着桌上的信道:“有你的一封,你看看吧!我还是没有能将晋市长保出来。”
“跟你没关系的,既然晋叔叔选了这条路,我们就尊重吧!我想,他这么多年心里肯定也一直惦记着,现在总算尘埃落定,也许,他是轻松的。”杜安然只得这样来安慰自己和谢辰锦。
“那笔公款不小,我只能做到尽量让他减刑。”谢辰锦叹息。
“不管怎么样,至少晋叔叔的良心能过得去了,不是吗?”
“嗯。我只怕少南会伤心。”
“少南怕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吧!”杜安然现在再回忆起之前的种种,她想,晋少南肯定早就知道了。
“是吗?”谢辰锦稍稍有些震惊。
杜安然点点头:“少南现在在哪?我想看看他去,顺便,将信带给他。”
杜安然扬了扬手里的信,她也不知道信里写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