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到了我这个年纪还能做些什么呢?当年的错我都犯了,现在将我的东西全部给你,也权当是弥补一些过错,否则,我良心终究不安。”老先生只淡淡道。
“弥补过错的方式有千万种,而留给我,是最没有意义的一种。”
“我在伦敦听说辛氏出了点事,虽然你瞒的很紧,但你明白,国内的一切市场和危机都瞒不过我眼睛的。”辛老先生道。
“所以?”
“所以,这份家业,我不知道能不能帮你度过一些难关。你要是执着不愿意接受,那就等这次危机过去再还给我。如何?”
“所谓的危机,往往只需要将链条的一个环节打通,其他,就都迎刃而解了。”辛子默弯唇,笑得胸有成竹。
“那看来你是坚决不肯收了。”
“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可以去看看奶奶。”
“我这次回来,就不打算走了。伦敦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我想,剩下来的这些年,是我该还给洛洛的了。”老先生目光里夹杂着悲远。
“是,你是应该好好陪陪奶奶了。她生前,甚至是去世前的最后一段时光,她还在想着你。我们把你所有的照片都给收了起来,她就发了疯似的到处找。明明是你负心,她却一直理解你。”
辛子默说到这儿,声音里满是哽咽。
“洛洛……”老先生一下子就哭出声来,“我对不住你,我这辈子最对不起你的人就是你了……”
正在跟小鱼玩的杜安然吓了一跳,她回过头时,正看到满头白发的老人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她的眼泪也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了,那个女子,对老先生究竟是一份怎样的痴情呢,至死不渝。
相比之下,辛子默倒是淡定多了,毕竟是奶奶,而且她去世得也早,辛子默并没有那份比辛老先生强烈的感情。
他只是在心中叹息一声,又给老先生递了一张纸巾。
从前的事情不过是听说而已,听再多也不会有当事人真切。
“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该忘的就忘了吧。”辛子默对老先生道,“你若是能在晚年守着她,我想,奶奶会欣慰的。”
老先生擦干了眼泪:“到我这个年纪,再说什么往前看的话都显得幼稚。虽然,该忘的我也忘不掉,我就想着,跟洛洛叙叙旧,陪她说几年话。就当我欠她的慢慢补偿了,尽管我知道,穷尽我一生,都无法弥补。”
“也好……”辛子默点头,“我可以陪你去奶奶那儿。”
辛子默也是想明白了,既然一家人,血脉里的亲情终归是割不断的。再说,再多的恨意,不也早就烟消云散了吗?
这么多年,爷爷这个词在他的印象中都等同于虚无,甚至,辛确这个人在他的脑海里只是一张相片。
多年后,因为杜安然,他放弃了仇怨,试着去接受这份亲情。虽然不会再有年少时的美好,但至少,弥补了人生中的遗憾。
“国外的集团我都已经放手,伦敦也跟我没有太大的关系了,落叶归根,我始终还是回来了。”辛老先生叹道。
杜安然听到了老先生的话,唏嘘不已。明明已经过了矫情的年纪,但她的眼眶还是****了。
“有件事,我还是想拜托您。”辛子默开口,稍稍压低了声音。
“子默,你说。”老先生点头。
“当初我在伦敦遇到危险,我知道是谁做的,回国后因为缺少证据,再加上辛氏事务较重,就搁浅了下来。现在,我需要您帮我找到证据。”
辛子默知道在伦敦,辛老先生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国子涉世未深,不如老先生做事果敢狠辣。找证据,还得老先生来。
“没什么问题,我可以办到。”老先生道,“当时你出事,我本来已经帮你收集到部分证据了,奈何,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
“如果……我是说如果查到有牵扯杜安然的部分,抹掉。”
辛老先生明白他的意思,他真得很爱安然。
杜安然只是觉得他们又神神叨叨的了,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听不到,就只能跟她的鱼玩,玩了一会儿,那些鱼也吃饱了,她无事可做,竟坐在鱼缸旁边的椅子上睡着了。
沉睡中,她竟梦到了除夕那天,她睡在老先生花园里的藤椅上晒太阳。晚上,烟火开满整个天空,赤橙黄绿青蓝紫,风一吹,就散了……
鱼缸里的鱼在慢慢地游来游去,偶尔戏一下水,发出“咕咕”的声音。
辛子默和老先生说了很久的话,他本是背对着杜安然的,也没有察觉她已经睡着了。
等他发现的时候才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办公室里还是挺阴凉的,他见她睡得正香,就没有吵醒她,只是将身上的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
他低头看着她熟睡的模样,弯唇笑了。真是小猪,走哪都能睡着。
于是,带着老先生四处走走的任务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等到杜安然醒来的时候一看,办公室的灯亮着,但是人都不见了。再往外一看,天都快黑了。
辛子默呢?老先生呢?怎么把她一个人丢这儿了……
杜安然很郁闷地坐到了沙发上去,她的身上还披着辛子默的西服呢。
他的衣服上有一种很好闻的清香,跟他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总是给人一种很干净,很安心的感觉。
她托腮坐在沙发上,数着绵羊,等着他们回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辛子默听到她的心声了,没过多久,他就来到了办公室。
看她低着头,一副无聊的样子,他就忍不住笑了。
“走吧,跟我去陪爷爷吃饭。”他站到了她的跟前。
“我中午已经陪老先生吃过了,晚上就不去了。”杜安然果断拒绝,她要是去了,算什么身份?
“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辛子默干脆坐到了她的身边来。
他靠近一步,她就往旁边挪一步。挪到没办法挪了,杜安然才瞪着他道:“你不去就不去,反正我已经陪老先生吃过饭了。”
“行啊,那我叫外卖,我们就在这儿吃。”辛子默装腔作势要打电话给秘书。
“行行行,你厉害,去就去……”他不就欺负她心慈手软吗?她又不是他,哪里能做得那么绝。
辛子默就算是把杜安然乖乖哄过去了,不过他可没有把请柬的事情忘记。今天且饶了她,请柬的帐再慢慢算。
今天晚上杜安然也没打算跟辛子默过多计较,毕竟老先生来了,她还是很高兴的。于是在很多问题上,她还是比较配合辛子默。
比如,他给她夹菜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比如,闭口不谈谢辰锦,也绝口不提唐暖言。
比如,他执意要送她回家,她看在老先生的面子上也没有拒绝。
但禽兽总归是禽兽,不出一分钟就原形毕露了。车子开到一半,遇到红灯的时候,某禽兽就开始动手动脚。
杜安然忍忍忍,以为到了家就松口气了,没想到某人根本没有开车门的意思,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就侧过身欺压而上。
他给她的这个吻热烈而深沉,就好像夏天怒放的骄阳,灼热似火。
他吻得不可自拔,她被吻得无法反抗。
当某人终于肯放过杜安然时,才得逞似的笑了。
“你以后都要这么乖。”辛子默拍拍她的脸蛋,“不准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的。”
杜安然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她点了一下头,心里却忍不住叫嚣:“你管我呢!”
“嗯,很听话,上楼去吧!早点睡觉,记得盖好被子,别感冒了。”
“知道,知道。”杜安然飞也似的逃离了他的车往自家别墅里走去。
回到家杜安然才松了一口气,好像又过了一关似的。她看了看腹中的孩子,今天带着他走了许多路,真是对不住。
明天开始好好养胎,等着走完“结婚”的过场,就能够顺顺利利出国了。
她躺在床上开始盘算出国后的日子,她先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再找一份工作。躲在一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安安心心过一辈子。
也许她是自私的,为了不让自己孤独终老,执着地生下这个孩子,让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没有了父亲的照顾。
自私就自私吧,容许她自私一回……
她是真得舍不得这个孩子……
第二天辛子默就陪着老先生去了奶奶的墓地,墓地很简单,只是一座孤坟,在风中凄凉而又孤单。
墓地旁种了些常种的植物,但按照他奶奶生前的意思,还特地种了一棵柳树。
柳,寓意着“留”,她至死都盼望着那个男人能留下来。
可这份盼望,迟到了这么多年。
那个人终于来了,在这夏天的午后,细柳早已长出了枝叶,那人,也早就白了满头黑发。
辛老先生本以为自己经历过那么多事,早就练就了铁石心肠,可他再一次在殷洛洛的墓前哭了。像个孩子一样……
风吹拂着细柳,太阳不算灼人,天空中有四五朵白云,缓缓地飘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