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子郢不用想都知道,今天早朝没大事,而母后之所以上朝,是因为玉太傅不在,母后肯定担心有人因此滋事或者趁机作怪。
果然,几位尚书极为给面子的老生常谈,说出的话无关痛痒——在他们眼里,有些事无需拿到朝堂之上再说一遍,他们想到的,太后早就想到了,他们没想到的,太后会在奏折里批阅出来。
反正武润在这里,这些人都老老实实的,不敢造次。
玉擎远没上朝,也因此没见到今日的武润。
叶炫烈自然知道她是无恙的,可看她坐在高台之上,还是松了一口气。其实叶炫烈也知道,武润在放权,也就是说,武润有意地在退出朝堂,虽然商子郢年龄还小,亲政的时间还不到,但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武润此举,并无不妥——但话又说回来,如果她退出朝堂,安心呆在后宫,想见她,岂不是难如登天?
叶炫烈瞬间出列,有些事他知道分寸,可该留她的时候他也不含糊:“娘娘,皇上,昨夜下官收到消息,五台周边出现很多蛮夷之人,数量众多,而且训练有素,微臣担心,怕是魔教之人有心进犯。”
武润颦眉:“训练有素?怎么个训练有素?是一个部落还是一个聚集地?数量众多概念太模糊,一万?十万?有没有兵器?对方情况都不清楚就敢上报——让陈太守速速查清楚对方底细,再来报!”
不得不说,叶炫烈的话让武润提高了戒备,下朝之后,宣他入仁心殿,商讨国事。
叶炫烈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他说的是事实,虽然无耻地利用这件事让武润见了他——但他觉得,偶尔无耻那么一两次,也无伤大雅:“参见娘娘,参见皇上。”
商子郢开口:“爱卿平身。五台乃我商国屏障,自古铜墙铁壁,自然不怕那些蛮夷之族——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爱卿可把详细情况奏来听听。”
“回禀娘娘,皇上,微臣昨日收到消息,只说五台周边有蛮夷,但如太后娘娘所说,具体数量和底细,并不清楚,至于对方是否为魔教中人,也不得而知。此事,微臣定会派人详查,请太后娘娘,皇上,放心。”
武润道:“陈太守那边可有消息?叶将军的消息又是从何得知?”
叶炫烈这才光明正大地看了武润一眼,不等人有疑他的动机,随即移了目光:“回娘娘,据悉,陈太守一家上下已经解毒,陈太守之子也已经找到——微臣的消息,是上次混入三皇子内部的铁甲军被发现以后,死里逃生的两人告知了微臣三皇子的行踪,微臣这才派人去了五台,关注那里的一举一动。微臣鲁莽之处,还望太后恕罪。”
武润若有所思:“如此说来,真有可能是魔教中人。”
叶炫烈情不自禁地抬头:“娘娘所言极……。是。”
出了仁心殿,叶炫烈深深地吸一口气,勾唇一笑——他只求能天天见到她,只是见到她而已……
莫小艺一行回来的时候,武润一点准备也没有:“什么?回来了?快让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莫小艺已经小跑着过来。
亦吉连忙挡在武润身前,小心地提醒:“小心娘娘!”
莫小艺停了脚步,看一眼武润的肚子,慢慢蹲下,伏在她腿上,红了眼圈:“武老师——”
武润揽着她的肩:“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慕枫施礼:“武老师。”
武润抬眸一笑:“坐吧,路上辛苦了。”
抬眼看见随后而至的商紫歌,武润脸上的笑随即不见:“紫歌王爷还知道回来?”
商紫歌抬眸看过来,冷冷哼了一声,自己坐了。
莫小艺猛地跳起来:“老师,你给我做主——他害了我一辈子的幸福!我去见家长他跟着干什么!害得我被慕枫的父母误会!”
武润猜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商紫歌既然跟着,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好了,这事武老师会处理——慕枫,你父母怎么说的?”
慕枫不语,他本就不善言辞,让他说谎,更是为难他,他父母的态度,的确有点强硬,但既然是误会,他也相信有消除的一天:“武老师,我会和他们解释的。”
莫小艺气得不行:“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里你要怎么解释!我看他就是成心不让我嫁人!”
商紫歌冷冷开口:“我说了,你只能嫁给我!”
“你做梦!”莫小艺冲他吼:“信不信我让慕枫杀了你!”
“杀了我我做鬼也缠着你!”商紫歌毫不示弱!
“好了!”武润看一眼脸色不悦的慕枫,看向商紫歌:“退一步海阔天空,不是你的,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商紫歌比莫小艺还气,因为武润说的明显不是实情:“怎么不是我的?她敢说她不是我的女人!”
武润不屑地笑笑:“即便身体曾经是,可你问过她的心吗?”
商紫歌愣了愣,随即反驳:“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没心没肺!”
清官难断家务事,说的恐怕就是这样不讲理的人。武润只能彻底无视他:“慕枫,如果我给你们赐婚,你愿意吗?”
莫小艺跳出来:“不行!我要让他昭告天下!还我清白!我既然想做慕枫的娘子,我就不能让慕枫在他父母面前抬不起头来!”
商紫歌比她跳得还高:“你还敢说你有清白!你有什么清白!”
慕枫脸色越来越黑,他一把揽过莫小艺:“商紫歌,你别欺人太甚!我不对你出手,是因为武老师!可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也不介意……”
武润连忙出来打圆场,再怎么说,商紫歌也是商子郢的叔叔,还是亲的:“慕枫,你和小艺也累了,行宫早就给你们收拾好了,先去歇着吧。”
慕枫揽着小艺就走。
小艺在慕枫手臂下面朝着武润挥手:“武老师!我等下过来吃饭!”
武润冲她点点头,看向商紫歌:“你也走吧,回去好好想想。”
商紫歌索性坐下了:“我们谈谈。”
武润不做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商紫歌也知道,这件事要想有出路,唯一的途径就是求武润——有慕枫在,他是怎么也近不了莫小艺的身的,虽说在慕枫父母面前败了她的名声,可那一点用也没有,反而,现在莫小艺对他更加排斥!但他还是坚信,只要给他时间,只要慕枫不在,莫小艺还会是他的!既然有这个可能,他为什么要放弃!“你是不是我皇嫂!你情愿帮外人也不帮我……”
武润叹口气,在她眼里,商紫歌和慕枫是一样的,都是外人,但从丈母娘的角度来看,她还是中意慕枫:“这话你说过了,我也并不是帮着外人,实在是,你于情于理都不合,人家小艺不喜欢你,你就是再亲,也没用。”
“她听你的!你说什么她都能听!”商紫歌也觉得有点累了,这么多天,莫小艺成心在他面前和慕枫秀恩爱,他恨得牙痒,心里更是酸楚苦涩:“我不想承认,我一直觉得她既然是我的女人,就一辈子都是——可,我好像,爱上她了。皇嫂,真的,看见她和慕枫在一起,我不止是嫉妒,我也心痛。她之前也说过,说我只是虚弱和占有欲在作祟,可我现在知道了,不是,那些都不重要,我之所以一直放不下,只是因为我爱上她了!那个没心没肺的肥妞!我真的放不下!”
武润诧异地看他一眼——能悟出“爱”这个字,还真是难为他了,就是不知道他所谓的爱能坚持多久:“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商紫歌瞬间凑上来:“给我赐婚!”
看见武润脸色瞬间拉下来,他也知道不现实,瘪了瘪唇:“你至少让小艺别排斥我,至少让我有表现的机会,要竞争首先要公平,她整天和慕枫在一起,我怎么办?赐婚的事,我也不急,反正我没同意,她不能嫁人!”
武润点点头:“要公平竞争?”
商紫歌猛点头。
武润叹口气:“商紫歌,你能先学会尊重人吗?”
商紫歌瞪大眼睛:“我怎么不尊重她了?”
想了想自己做的事,他又矮下来,嗫嚅道:“反正——她只要给我机会,能改的,我都改。”
武润起身:“好,先陪我出宫一趟。”
商紫歌随即起身:“去哪里?”
太后娘娘偕同紫歌王爷亲临玉府,探望生病的玉太傅,这可真是给足了玉家人面子!
玉擎远跪拜的时候都觉得磕头的声音真好听——她竟然来了!被思念压抑已久的惊喜瞬间冲淡了对玉家老头的忧心忡忡:“恭迎太后娘娘,娘娘千岁!恭迎紫歌王爷,王爷吉祥!”
武润其实是真不放心玉天成,自从这老家伙站了她的队,又跟她走南闯北,虽说是君臣,却也有了不一样的革命情谊。至于他孙儿的春心萌动,武润只能当没看见。
和玉天成说了几句贴己话,武润也就准备打道回府了,挺着个大肚子,的确不适合到处乱跑。
玉擎远跪在跟前,反正不准备让她走:“太后娘娘大驾光临,下官受宠若惊,以备好午膳,求太后娘娘圣恩浩荡!”
武润看了商紫歌一眼。
商紫歌不明所以。
武润笑笑:“用膳就不必了,玉爱卿的心意本宫心领了。”
玉擎远跪着不动:“娘娘,玉家受天下文人抬爱,才有了第一文家之称,注重的是礼仪孝善。太后娘娘关爱下臣,亲自进府探望太傅大人,如若玉府不有所表示,传了出去,岂不是让天下文人笑话?”
武润又看一眼商紫歌。
商紫歌和武润对视一眼。
武润启唇:“玉爱卿如此盛情,大家伙都看着呢,即使本宫不在玉府用膳,想必天下文人也知道玉爱卿知书达礼仁孝至尽。这倒是本宫的错了,都说盛情难却,本宫却一再推辞——实在是宫中事务繁多,还请玉爱卿包涵了。”
她都这样说了,玉擎远也知道挽留不下,只得起身,再次朗声道:“臣遵旨!臣今日因由未能上朝,现有要事启奏太后娘娘,还请娘娘借一步说话!”
武润还未开口,玉擎远大手一挥:“闲杂人等还不退下!”
周围的人瞬间后退,事关国家机要,谁敢多听?
玉擎远看了商紫歌一眼,微微笑。
商紫歌也没说什么,抬腿迈步,走到前面去了。
武润轻笑:“玉爱卿好本事啊。”
玉擎远噗通又跪下:“娘娘恕罪。”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这样的机会,本宫以后不会给你第二次。”
玉擎远其实真不知道说什么,诉说自己的思念之情,还是再次倾诉爱慕之意?他只是想见她,想和她单独呆一会儿,想感受她的气息,想闻到她的味道——他开口,声音里带着无奈:“微臣,无话可说。”
武润自然清楚他的心思,男人说到底,思维都差不多,反正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越是得不到越整天想着,你越是拒绝,他越是觉得你独特唯一。给他好脸色吧,他得寸进尺;晾着他,他反而更觉得你好。武润真是觉得这种事最费人心思:“无话可说?如此甚好!玉太傅身体抱恙,朝堂之事,玉爱卿就多费心吧。”
玉擎远双膝移动,拦住武润的去路:“太后——”
亦吉狠狠瞪他:“你!”
武润抬手制止,依然是和颜悦色:“玉爱卿能力卓绝,一表人才,至今仍未成亲,想必是在等本宫赐婚?”
玉擎远咬牙:“太后娘娘岂会不知臣子的心意?太后娘娘美意,微臣自当谢恩——如若太后娘娘看谁家女儿不顺眼,想让她嫁入火坑,微臣——来者不拒!”
武润笑笑:“本宫倒不担心这个问题,你的威胁从出发点上来说就是错的,别人家的女儿幸不幸福,说实话,本宫并不关注。玉爱卿现在还年轻,人不风流枉少年,再过几年,本宫就不相信,你不急,玉太傅也不急?玉家虽是大家,却几代单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玉爱卿甘愿背负不孝的罪名,本宫也无话可说。”
其实武润这话也够狠的,一方面给他施加压力,另一方面再次重申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反正那意思就是不管怎么说,自己这里他是没有半点机会的。
玉擎远又不傻,武润的意思他自然明白,他不得不说,武润这次说到了点子上——就算他可以等,可玉家等不起,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担负着为玉家传宗接代的责任。可让他怎么甘心!这女人明明答应过他,有朝一日,他可以站在她身边的:“太后娘娘好狠的心!太后娘娘之前承诺给微臣的话,现在看来,也只是缓兵之计!太后娘娘现在身边人才济济,自然是不将我放在眼里的!敢问太后娘娘午夜梦回之时,心里就不曾有半点愧疚之意吗?”
武润不管他怎么说,现在这种情况,他说什么,她认了就是。再说了,自己不狠心,那要怎么办?把这些男人一个两个的都收了,放在后宫里?简直就是开玩笑!随他好了,总有他死心的一天:“本宫睡眠很好,不存在半夜惊醒的事。玉爱卿如想让玉家继续在你手里传承,刑部和都察院的事,你多费心,如若看到本宫这张脸让你心里不舒服了,你也可以请辞,山野乡间,笑傲江湖,随你心意。”
玉擎远不知多少次咒骂这该死的尊卑之分,如果她不是太后,如果他无需效忠,现在说不定又是另外一个情景!说什么看到她的脸会让他不舒服!她就是故意的吧!她会不知道他怕的是看不见她这张脸?“三年!我用三年的时间整理这段感情!但是,太后也要答应我,这三年太后不能退出朝堂!如若太后不答应,这刑部和都察院的事,不做也罢!”
武润现在最烦的就是被人威胁!这话说出来吓唬谁啊!可不得不说,武润现在的心情不一样,她怀孕七个多月了,她主要考虑的就是宝宝的健康,知道最重要的是孕妇情绪要平和,反正她一般不生气。再说了,玉擎远这种水平的,比敖卓凡不差远了?三年的时间,也不长,他既然提出来了,她不妨给他一个台阶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玉擎远,本宫再信你一次。”
从玉府出来,武润问商紫歌:“看出什么没有?”
商紫歌一头雾水,之前武润就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好几眼,可什么意思啊?
武润小心地斟酌用词,讲了玉擎远对她的爱慕之意。
商紫歌当时就跳起来——不知尊卑的臣子,留着何用!他去杀了!
武润拉住他:“你觉得我喜欢他吗?”
商紫歌摇头:“肯定不喜欢啊!这辈子你只能喜欢一个人,那就是我皇兄!你生是商家的人,死也是商家的鬼——玉擎远简直活得不耐烦了!什么人他也敢惦记!”
武润真心觉得,如果他不是商子郢的叔叔,她才不管他的死活!有些人有些事,点到即止人家就能明白,可商紫歌呢?说了半天他就知道怪罪玉擎远,他怎么不往自己身上想想?
商紫歌的确没往自己的事上想,他只剩气愤了,他皇兄的女人,怎能容一个臣子惦记!
武润抚额,无奈开口:“这事我自己会解决。我只问你,如果玉擎远不是臣子,他是一个足够有实力和大商为敌的人,那么,如果他想要,我不喜欢是不是也不能拒绝?”
“谁说的!”商紫歌才不这样想:“他喜欢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他想要你就要给?就算他有那个实力,可他也要考虑你的感受是不是!”
武润心想,总算说到正题了:“如果他不呢?如果他只考虑他自己的想法,根本不顾别人的感受呢?”
“他如果真的喜欢你,自然会考虑你的感受……”
商紫歌的话吼到一半,突然住了口。
武润抿唇——有些话,还是要他自己亲口说出来才有效,否则,你说得再多,他也以为那是偏袒外人!他自己说出来的,想必就不能反驳了吧?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关于五台周边的魔教消息,却是再没有了下文。据连夜赶路的探子回报,那些蛮夷似乎一夜之间离开了,在他们的地盘老实地呆着,再没越界。
武润始终没怎么放心,只得下旨让陈林严密防守,多加防范。
武润准备去皇陵了,肚子越来越大,不走别人肯定会怀疑。她给出的说法是给先皇诵经,给商子郢祈福,为期一百日。
结果,走的前一日,亦吉说木子风来了。
武润还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句:“谁?”
亦吉看见她满脸的不可置信,笑了笑:“娘娘,是木子风,木子风。”
武润直接把手里的东西甩了:“不见!”
怎么就阴魂不散的!
亦吉笑着出去了。
不一会儿,又进来了,她见礼:“娘娘,木子风说了,您不见,他就一直在外面等。”
“侍卫是白吃饭的?把他轰出去!”
亦吉为难地开口:“娘娘,他手里有你的腰牌。见牌如见人,谁敢动他?”
武润觉得自己都没精神和他纠缠了,一次又一次的,他也不嫌烦!还是说从大商走到云国又走回来,路上很好玩,他上瘾了?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男人也是个厚颜无耻的料!虽然最近心情一直都不错,但见了木子风,武润脸上的表情,真是缓和不下来:“亦吉,把腰牌收上来!”
木子风下意识退一步,把腰牌塞怀里:“这是我的!”
亦吉瞪他一眼:“你好意思说是你的!”
武润看一眼来福:“抢!”
木子风突然开口:“我不用了!我保证再也不用了!就让我留个纪念!真的!我发誓再也不拿出来用!”
武润不耐烦地开口:“说你有什么事!这也是本宫最后一次见你!”
“我跟着你去皇陵!”
武润冷哼一声:“笑话!你什么身份!”
木子风上前一步。
来福抬抬下巴。
木子风又不甘地退回来:“就凭我当初答应了你,要照顾你一直到孩子出生!你别不答应!你敢不答应,我就敢把你出去生孩子的事告知天下!”
武润做个伸手请的姿势:“门在右边,慢走不送!”
“你疯了!”木子风吼!
武润站起来:“本宫看你才疯了!你走就走了谁稀罕你回来!非要别人把话说绝你才能听懂是不是!”
木子风又退了一步,摇头:“我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想照顾你。”
天启三年三月二十三日,黄道吉日,大商嘉康皇太后正式启程前往皇陵所在地——眉山,进行为期一百日的诵经祈福,铁甲大将军护送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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