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你几年来头一次进宫赴宴,也该给你父皇表示一下吧?”皇后灿烂地笑着,眼神却像钩子一样锐利。
冷啸风这才抬起头,隔了一会儿才道:“回皇后娘娘,我不善饮酒,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病了,怕扫了父皇的兴,所以……”
冷步云心头一震,原来他是怕自己担心?想到这里,他不由心中揪疼,复杂地看向他道:“怎么会呢?老九今晚能来,父皇很高兴!”
冷啸风眼里的寒意终于散尽,做感动状,转脸对沈倾城道:“快,我要给父皇倒酒!”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桌上的酒,悄悄捏了捏她的手。
沈倾城明白他的意思,亲自推着他到了皇帝的案前,沈倾城将酒壶递给他,冷啸风亲手将冷步云的酒盏斟满,有些局促地双手举到他面前:“父皇,儿臣不孝,这杯酒敬您,祝父皇平安康健!”
冷步云笑意加深,欣慰地接下酒盏,老九一向不假辞色,能说这几句话实属不易,自从他发病后,有多久没见他这般说话了?此刻真正的父慈子孝,令他又想起当年他坐在自己膝头撒娇,他母后总是温柔地斥责他几句,他躲在他怀里低低地笑,他多年来盼的不正是这个吗?
大皇子见几人和睦的姿态,起哄道:“老九,你这心意不够吧,既然敬酒,自己也该饮些才是,就算你身子不适,沾下唇也可见诚意啊!”说着招手唤来一名宫女,“将九王爷和九王妃的酒杯送过去!”
沈倾城忙摆手:“父皇,王爷他不善饮酒,要不让他以茶代酒可好,不然恐怕……”
“九弟妹,这可是向父皇敬酒,再说,前天老九还跟我对酌,怎么不见有事?”大皇子见沈倾城屡次插嘴,脸色沉了下来,他还不信了,他堂堂长子嫡孙,连一个弟弟都安排不动了。
“还不快送过去!”他朝那名宫女吼。
不容沈倾城拒绝,大皇子坚持让宫女将酒送了过去。
沈倾城急了,不愿伸手去接,求救地看向皇帝。
皇帝冷步云此刻眼神微眯,似有似无地扫了大皇子一眼,没有说话。
冷啸风倒是主动接过来,递了一杯给她道:“倾城,既然大皇兄盛情难却,我们也不好推辞,再说是向父皇敬酒,别说是酒,就是毒药我也是喝得下的!”
沈倾城皱着眉,伸过手去,大概是过于紧张,手一抖,酒洒了大半。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举起杯面向皇帝:“父皇,王爷他身子弱,这杯酒臣媳替他饮下可好?”
皇帝冷步云欣慰地看着她,这个儿媳,不仅长相极美,对老九真是没话说,虽然当初她弄出逃婚的闹剧,摆明是不愿意的,但一旦跟了老九,却是处处护着,他心中喟叹,沈伯陶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倾城别动!”冷啸风忽然大喊一声,皇帝冷步云眉头一皱,看向儿子。
沈倾城不明所以,酒杯已经送到唇边,因他这一声喊,全洒了出来,不由责怪地瞪他一眼。
“你干什么?这是向父皇敬酒呢!”沈倾城小声道。“这不是你坚持的吗?”
话音未落,冷啸风眼疾手快地抓过她的手腕,眸色渐渐变深,转头看向皇帝,沉声道:“父皇能给儿臣解释一下吗?为何这酒会有毒?”
他声音拔高,期间的怒意喷涌而出,众人立时像炸开的锅一般,纷纷看向沈倾城的手。
皇帝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神一震,噌地一下站起来。
他凑近了些看,只见沈倾城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此刻已经失去了原本该有的色泽,暗淡无光,明显有些发黑。
“父皇,我的王妃手中这枚银戒你还认得吧?可是你送给母后的!”冷啸风目光冷冷地盯着冷步云,“银戒刚才好好的,此刻变了色,您说是怎么回事?莫非,这大殿上有人要害我们夫妻?”
皇帝大骇,好好的宴会竟然弄成这样,这枚戒指他怎么会不记得,那是老九满月的时候,他送给元皇后萧氏的,他还诧异,她为何不选金不选银,萧氏当时笑着说:“金饰太俗气,还是银的朴实无华,更真实些。”
她就是那样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子!冷步云心中感叹。
“来人,快宣太医!”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银戒变色,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通常都是因为……
太医很快就来了,仔细查看沈倾城手指上戴着的银戒指,急忙道:“请九王妃赶紧取下戒指,不然毒气传入皮肤,可就不好了!”
“毒气?”冷啸风大惊,“你说我的王妃中了毒?你快给本王说清楚!”
冷啸风几乎是咆哮着的,太医倾着身,他正好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要不是坐在轮椅上,他能将他提起来。
“咳咳!”太医喉咙口发紧,说不出话来。
“老九,你先放开他!”皇帝连忙道,“宋太医,即刻为九王妃诊治,是什么毒,速速查清楚!不然,朕绝不饶你!”
冷啸风刚刚将他放下,此刻又听皇帝勃然大怒,宋太医险些跌在地上,连忙上前就要去帮忙除掉沈倾城手上的戒指。
沈倾城缩回了手:“宋太医请慢,我也是学过医术的,这戒指眼色不很深,可见毒性不强,先请你查清此毒的来历,不然,戒指除下来,说不定某些证据就没有了。”
宋太医焦急不已,姑奶奶,您可是堂堂王妃,就算是毒性不强,也不敢让你戴着啊。可是,沈倾城就是不动,他也不好上来强拉,于是看向她中指上戴着的戒指,上面还闪着盈盈的水珠,惊道:“王妃戒指上沾的是什么?”
“你说呢?”她扬扬手,手中的酒盏还未放下,宋太医立即道:“请九王妃让微臣查验一下您的酒盏可好?”
沈倾城点头递了过去,宋太医恭敬地接过,小心翼翼地取出银针,其实,银子对某些物质都有一定的反应,他此时查验,不过是验证一下心中的猜测罢了。
宋太医将银针探进酒盏里,附近几人都凑过脸来,离得较远的看不见这边的情形,却都竖起耳朵听动静,宫宴上出现这样的突发状况还真是有些新鲜。
宋太医取出银针,放在鼻端嗅了嗅,举高,向皇帝行了礼道:“回皇上,九王妃是中毒了,是一种名叫‘朱心砂’的毒药。”
“朱心砂?”几道声音同时响起,有惊讶的,有惊恐的,因为这个名字,很多年以前是听说过的。
“朱心砂,又名‘诛心砂’,无色有一丝细微的香味,是一种慢性毒药,少量对身体影响不大,但若长期服用,轻则神智不轻,重则成为失心疯!”
宋太医一席话,殿内立马炸开了锅。
“当年元皇后宫里不是搜出‘诛心砂’吗?怎么又出现了?”年长的大臣知道一些事,脱口而出。
“元皇后都入土多少年了,难不成从坟里跳出来下毒?看来当年的是并非是她做的,而是另有其人啊!”有人分析道。
皇帝的脸色已然发紫,当年的旧事被勾起,如今再被翻出来,所谓的铁证在此刻这枚小小的戒指上,显得如此讽刺。
“老九媳妇,能不能把这枚戒指还给朕?”他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
沈倾城有点为难:“可是……王爷,这不是母后的遗物吗?”
冷啸风只是看了她一眼,眼里有一丝受伤的神情,转向皇帝道:“请恕儿臣不能,母后遗言,她所有的东西都交给她的儿媳,不能转给他人,尤其是宫里的人。”
皇帝刚才还有些希冀,此时眼神灰了,跌坐回去。
“皇上,我的王妃中了毒,您是否打算就让她这样站着?”冷啸风冷冷地睨着他,目光中又笼上一层寒意。
皇帝恍然,她怎么还忘了,沈倾城手中还戴着那枚银戒指,他没有勇气看过去,那已经灰黑的戒面似乎闪着灼灼的光芒,要刺穿他的眼。
“老九媳妇,把戒指除下来吧,父皇一定给你讨一个公道。”他别开眼,声音有些无力。
沈倾城微微垂眼,“皇上,倾城认为,不是替臣媳讨公道,而是要替王爷讨一个公道!”
皇帝愕然,看了眼面色沉静,眼里燃着怒火的儿子,连忙转开视线:“这话从何说起?”
沈倾城屈身道:“臣媳心中有一个疑问,一直困扰着,今晚的事情让我忽然茅塞顿开。臣媳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想要印证一下,请父皇恩准!”
她说得如此慎重,又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皇帝还有什么是不能允的呢?他隐隐有些期待,是不是有些事情,因为这个刚娶进门的儿媳就不一样了呢?
得到皇帝首肯,沈倾城再无担忧,对宋太医道:“您刚才还忘了检查皇上和王爷手中那一杯酒。”
宋太医扶额,他怎么粗心到如此地步,既然王妃中毒了,王爷也很有可能啊!
他真的吓出汗来了,连忙分别取了银针往另外两杯酒中探去,时间仿佛静止了,原本的喧哗都远去,众人屏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良久,银针毫无变色,宋太医松了一口气,颔首行礼:“回皇上,九王爷,九王妃,只有九王妃的盏中有毒,皇上和九王爷的均无。”
皇帝松口气,看来事情并非他想的那般,可是事情也十分蹊跷,沈倾城之前从来没有参加过宫宴,有谁想要害她?
沈倾城可不这样想,她看着宋太医道:“既然宋太医知晓这种‘诛心砂’的毒性,倾城想问问,中此毒可会引起人发狂,甚至做一些自残或者伤害别人的症状?”
宋太医惊愕得张大嘴:“王妃此前中过此毒?”
沈倾城从他的表情已经得到证实,她直直地看着他:“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即可。还有,可会造成腿脚酸软无力,行动不便?”
宋太医此时已经不是惊愕可以形容,他怔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让他猛地回过神来。
从来不知一个女子的眼神这般凌厉,有一种久居上位者的迫人气势,宋太医感叹,这女子生来就是做人上人的,再不敢怠慢,一一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
“回九王妃,您说的症状,那都是中毒时间很久的表现了,微臣刚刚说过,中此毒可引发失心疯,自然行为意识都不受自己支配,病人会十分痛苦,砸东西,伤人,都属正常现象,有时候梦中也会突然发狂。这之后,因为病人体力消耗过多,腿脚酸软是难免的,十天半个月不能行走都是有可能的。”
“如果半个月后再中毒呢?是不是又会继续发狂?病人可会因此失去行走能力,永远不能走路?”沈倾城有些激动,宋太医吓得退后一步,稳住身子,才连连点头:“王妃所言极是!”
“倾城!”冷啸风拉住她的手,摇摇头安抚她:“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你没事?你没事现在能坐在轮椅上吗?去到哪儿都要忍受别人的白眼?我是你的妻子,可以忍受你的病痛,但我忍受不了别人看你的眼光!”她忽然落下泪来,脸颊通红,显然已经拼命抑制了情绪。
皇帝终于明白她要说什么,大惊:“老九媳妇,你想说,老九也中了那‘诛心砂’?”
“回父皇,臣媳正有此怀疑!”沈倾城的神色变得肃穆深沉,“臣媳曾听王爷提过,他小时候回京之后,虽然住在宫外的时间较多,但每隔几日就会进宫,先前还没什么,一段时间后,回到家就总是做噩梦,有时候还会砸东西。到后来,他就觉得腿脚没有力气。直到近几年几乎完全不能行走,只有在江南的时候,得了一名王姓大夫的专门护理,有几日能行走,可回京之后又固态重萌。”
皇帝想到那日他到九王府去,这个儿子强撑着身子站起来迎接他,可是额头都在冒汗,他撑得该有多么辛苦,原来他是拼命想让自己看见他好的一面。
“你刚刚说的王大夫,为何不请他回京城来?”他忽然想起沈倾城提到过这个名字,问冷啸风。
冷啸风神情淡淡的,“这个问题,儿臣正想问父皇您讨人情。那个王大夫,据说以前做过太医,后来出了事故,十几年前被赶出了太医院。”
“王姓的太医?”皇帝回忆着,一旁的皇后却吓得白了脸,连忙将头垂得更深,就连一直端坐着的太后,脸色也有些发白。
沈倾城心中有了成算,再次道:“父皇,王大夫正是倾城的师父,当时王爷前往寻医,我在一旁正好看见他发病,情况十分凶险,后来虽有了好转,但回京之后又有反复的趋势。想请宋太医再替他诊治一下可好?”
皇帝怎么可能不应,连忙命宋太医替冷啸风诊治,宋太医先是切脉,再详细检查了一遍,回道:“回皇上,九王爷所中的确是酒中的诛心砂,毒虽然不甚深,但从九王爷发病的状态和不能行走来看,应该有很多年了。”
“可还有治愈的可能?”皇帝如今只关心这一个问题。
宋太医微微昂起头:“若说其他的毒,微臣尚无把握,但九王爷的,微臣还有五分把握。”
皇帝大喜,“好,宋爱卿,从明天开始,你就住到九王府去,务必将九王爷的毒素全部清除!”
“微臣遵旨!”
皇帝心中一轻,沈倾城却忽然扑通一声跪下,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皇上,请恕臣媳顾不得那么多,替我家王爷查出凶手,还我一个健健康康的夫君!”
她这一跪,大有视死如归的气势,殿内众人的神色又是一变。
“九王妃真是一个性情中人,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
“当然,您可是没看见,半年前她一把扯下盖头的决绝样子,跟今天一模一样。”
“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你家儿子被人害成这样,你能忍得住?”
皇帝没心情去听那些闲言碎语,他此刻脑中唯一一个念头就是,他的儿子被人陷害下毒了!
“老大!”皇帝沉声唤道,大皇子夫妇从那杯毒酒被发现时就心慌不已,现在听皇帝一声喊,颤抖得厉害,脸色已经发白,强自镇定地勉强起身。
“父皇有何吩咐?”大皇子小心地装傻。
“混账东西!这酒是你吩咐人送来的?还给朕打马虎眼?”皇帝怒极,近身操起自己的酒盏就扔出去,大皇子的席位离他最近,皇帝年轻时也是善骑射的,这一砸就正中目标,大皇子额头立即溅出血来,杯盏应声落地,碎成一片一片。
大皇子知道遮掩不住,慌忙跪地求饶:“父皇息怒,儿臣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臣是吩咐人送酒过去,可酒时候早已斟好的,那宫女也不是儿臣安排的,请父皇明察!”
皇帝更怒了,操起一个酒壶又要砸过去,崔皇后连忙拉住他,哭着求道:“皇上,您别动怒了,要砸就砸臣妾吧,天儿可是您的亲生儿子啊!”
皇帝手顿了顿,皇后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壶交给身边伺候的人,死死地拉着皇帝。
皇帝收回手,目光沉冷,气得直点头:“好,就算如此,先有你媳妇故意安排座位,后有毒酒之事,又恰恰是老九所中之毒,你说与你无关,可朕明明看见,是你力劝老九要喝酒的,你要如何自辩?”
大皇子知道皇帝是要给自己一个机会了,连忙抬起头道:“父皇,儿臣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就算儿臣劝九弟喝酒,那也是因为前天他跟儿臣一同饮了一点,一点问题都没有,再说,就算父皇认定是儿臣的错,那杯酒也该在九弟手中,为何会跑到九弟妹那里?”
皇帝沉吟,沈倾城抬起头,冷冷地瞥了眼大皇子,“大皇兄莫非眼睛花了,当时我家王爷不愿喝酒,宫女递给他时他立刻就给了我,那杯酒,原本是该在他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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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觉得她的目光嗖嗖地射过来,后背升起一股凉意,亏他当初还觉得此女美丽出尘,原来全身都带着刺。
他只敢瞥了她一眼,连忙缩回头向皇帝辩解:“父皇,儿臣真的冤枉啊,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多事,儿臣只是想着,九弟他多年不参加宫宴,今晚他却连给父皇敬酒都不愿,儿臣本想父皇高兴高兴,才好意相劝,请父皇明察!”
崔皇后也连忙离席跪下替大皇子求情:“天儿一定不会做这种事的,请皇上明察,请皇上明察!”
事情太突然,崔皇后鹦鹉学舌一般,慌张无措的样子哪里跟刚才在太后面前撒娇和在群臣面前母仪天下的样子有半分相似,此时的状况完全的违和。
皇帝拧着眉,冷啸风寒着一张脸,沈倾城和大皇子夫妇跪在地上,其余妃嫔和众臣及其亲眷不敢再多嘴多舌,也不敢离开,全都低下头好似自己不存在。
太后叹口气,刚才冷啸风出场的时候她就没有说话了,此时似乎不得不她出面收拾残局。
“皇上,你别着急,事情未必是老大做的,他当年不也是个孩子吗?怎么可能想得到那样恶毒的诡计?”太后沉声道。
“可是,不是他会是谁?”皇帝不以为然,老大和老九可相差得不少,当年他已经十六七岁了!
“是谁?问刚才送酒那个宫女不就知道了?”太后掀眉,“来人,把那名宫女带上来!”
众人一惊,皇帝回过神来,是了,刚才那名宫女呢?已经不在殿中了。
“来人!速速将此女找出来!”皇帝怒喝一声,立即有殿前侍卫领命出去。
沈倾城看向冷啸风,他依旧面无表情的样子,轻叹一声,目前,还是把该说的话该做的事做了吧。
侍卫匆匆跑进殿来,跪地道:“启禀皇上,那名宫女已找到,被发现撞死在殿外的柱子上,可要带进来?”
死了?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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