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这么想的吗?”
康熙看完了纸上的内容,抬头看向天瑞。
天瑞在炕上和康熙对面而坐,两个人中间就隔了一个小炕桌,看起来倒是像父女之间的温馨相聚,哪知道,讨论的内容却和这个相差十万八千里。
天瑞点头:“女儿是这么想的,要知道欧洲这几年连年争战,大半个欧洲都被带进战争的泥潭里边,皇阿玛也知道,打仗打的就是钱,现如今,欧洲的形势很不容乐观,财政赤字已经是多国政府急待解决的问题。”
康熙皱眉:“所以,大清使团的到来,使欧洲各国看到了希望,他们把我们大清当成了一个巨大的市场,想要在大清进行货物倾销……”
“是!”天瑞一笑,指着纸上一行字道:“尤其是法国,路易十四这几年行事越发的不像,不断的做出劳民伤财的事情,他们国家的财政赤字尤其厉害,还有瑞典,瑞典国王卡尔十一世也是个战争狂人,这几年打仗也弄的民怨陡生,相比较而言,英国的情况还是比较好一点的,他们海外的殖民地比较多,可以在殖民地进行掠夺,好填补国内的空虚。”
“殖民地吗?”康熙一听到这个字眼,不由的心动,盯着天瑞问:“英国殖民地真有那么多吗?”
天瑞大笑:“皇阿玛,您知道英国还有一个名字叫什么吗?”
“什么?”康熙追问。
“日不落帝国!”天瑞笑的露出两个酒窝来:“意思是说,凡是太阳照射到的地方,都有英国的殖民地,您知道天竺吗,那里也已经成了英国的殖民地了。”
康熙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相信的看着天瑞:“如果这是真的,我们……”
“他们暂时是不敢动大清的,不过,却不防碍他们想在大清得到巨大的利益,这次,怕就是想要敲开大清的国门,让我们开设通商口岸,他们也要派大使常驻大清了。”天瑞沉声说道,说完看着康熙:“皇阿玛要早做准备啊。”
一拍桌子,康熙腾的站了起来:“朕就知道,这些外国人狼子野心,绝对是有目的而来的,却原来……”
天瑞赶紧跟着站了起来,走到康熙身边,看着他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皇阿玛心里明白,又何必生气呢。”
康熙一摆手,和天瑞再度坐下,他笑看着天瑞:“丫头,这件事情皇阿玛交给你来做如何?现在,皇阿玛也就只有对你放心了。”
康熙打的好主意,他知道天瑞心里装着家国天下,也想做出一番事业来,所以,就拿这样一个大馅饼来引诱天瑞,哪知道,天瑞这次却并不准备接下来。
天瑞站起身,抽出帕子蹲了蹲:“皇阿玛,恕女儿不能答应,我身为女子,太多干预国政会落人把柄。”
“你!”康熙想要拍桌子了,以前他有什么事情,天瑞都抢着帮他做,现在却这么找这狗屁理由拒绝他,什么女子不干政,她干政还干的少了吗,自己身为皇帝,都没有说什么,她反倒拿捏上了。
“皇阿玛,您防备那些外国使臣,在保和殿故意装作昏庸的样子,更拿着碧翠斯掉女儿的面子,离间女儿和忠靖侯,这些女儿心里都明白,不过,既然是您的主意,女儿也就顺水推舟的演了,可皇阿玛还不满足,竟然还让查理王子和碧翠斯跟到潭柘寺,还派暗卫监视女儿,恕女儿忍不下去了,今儿就和皇阿玛讲个清楚明白。”
天瑞跪在地上,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道:“皇阿玛和女儿身系父女,女儿又是皇阿玛从小带大,对皇阿玛自怀有一份孺慕崇敬之心,愿意尽女儿所能孝敬皇阿玛,都说天家无父子,女儿只不信,相信皇阿玛待女儿是真情真意,这么些年下来,女儿一片赤诚之心却遭您的怀疑和冷落,让我尝尽世间冷暖,女儿慢慢信了,心也冷了,皇阿玛今儿又利用女儿演戏给外国使臣们瞧,一招引蛇出洞,把他们推到女儿这边来,想让女儿为您分了这忧,却恕女儿不能了。”
天瑞字字泣血的说着,一边说,一边重重的嗑了个头,抬头的时候,额上一片青红:“自今日起,女儿将不再插手宫务,把权利还给德妃、慧妃几个,更加不再听闻朝政,还请皇阿玛不要再逼迫女儿了。”
“你!”康熙又急又气又愧,天瑞的话等于把他的心剥开给人瞧,他所有的想法都这么大刺刺的讲了出来,让他大失面子,尴尬异常,不由的咬牙跺脚,气的拿起桌上一个纸镇来就想扔,却看到天瑞单薄身形跪在地上,他又掂着这个纸镇沉的很,想着万一扔在天瑞身上,把天瑞给砸着了该怎么办。
康熙没有法子,实在不忍心伤害天瑞,只好愤愤的把纸镇又放下,大声道:“朕有说你什么了吗?朕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大清吗?你这孩子向来乖巧懂事,如何今日竟字字句句指责起朕来了,这不是朕逼迫你,而是你逼迫朕。”
“皇阿玛如此想,女儿也没法子。”天瑞冷冷一笑,又是一头叩下去:“女儿这条命是皇阿玛给的,皇阿玛若是不愤,拿去便是了。”
这孩子……康熙心里气苦,心说今儿天瑞怎么就倔强成了这样,以前不管他做什么,只要是为国为民的,天瑞都不会生气,今天怎么竟伤心气愤成了这样,实在是不明白啊。
“丫头啊!”既然逼迫不成,康熙就采用了哀兵政策:“朕自八岁登基,这么多年来独自一人走过,先前有你皇额娘在的时候,朕还有个说话的人,你皇额娘也能替朕分些忧,后来你皇额娘扔下朕去了,幸好她还留了你在,朕也有个了解朕心思的人,你是朕的嫡亲女儿,朕对你也放心,有什么事情也愿意和你讲,这么多年下来,朕有了再苦再累的事情,只要一想你帮着朕,陪着朕一起往前走,朕也就很欣慰了……”
天瑞倔强的跪着不语,康熙一咬牙,继续说道:“朕就想着,咱们父女俩一直帮扶着走下去,朕也不会孤单寂寞,可你今儿就这么扔下朕不管了,难道就不想想你的皇阿玛心里有多苦吗,丫头,你可不光是朕的女儿,还是朕的一个志同道合的伴啊!”
“皇阿玛!”天瑞伏地哽咽起来:“丫头也愿意陪您一起走下去,可是,这条路太不好走了,丫头累了,实在陪不下去了,是丫头不孝,还请皇阿玛恕罪,您是一代圣君,胸中自有雄才大略,可丫头只是一个小女儿家,只想平平静静过日子,先前硬逼着自己跟着您的脚步走,也想着代替皇额娘尽上一份心,可这路上每一步都是荆棘,实在难走的很,这也就罢了,关键是皇阿玛不信任丫头,让丫头如何再走得下去,恕丫头不孝了。”
说着话,天瑞重重的嗑了三个头,站起来朝康熙僵硬的笑了笑:“女儿告退……”
康熙眼睁睁看着天瑞转身要出去,一时间竟有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他刚才的话虽然是说给天瑞听的,可也是他的心声,做为一个帝王来说,他的人生是很悲凉的,这条路确实难走,他也想找一个人陪着他一起走,先前和天瑞父女两个配合无间,他真的是轻松很多,日子也过的有滋有味,可现在,看天瑞的样子,是真的倦了,不再理会他了,康熙又急又愧又悔,还有一种被剥了面子的恼羞成怒。
“天瑞,你若走出这间屋子,朕就,朕就……”康熙想要放狠话,可看着天瑞的背影,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天瑞冷冷一笑,步下不停,眼看着就要迈出屋子了。
康熙气急了,想也不想的就抓起来个瓷瓶扔了出去,咣当的声音响起,一个粉彩天球瓶就这么扔在天瑞的脚边,摔成碎片。
天瑞猛的转身,康熙大喜,还以为天瑞要回心转意了呢,却哪知道,她接下来的话更加气人。
“皇阿玛,您知道您刚才摔的那个天球瓶值多少银子吗?卖了的话,够普通人家花用好几年还有余,您生气也不该这么败家的吧!”
冷声说完,天瑞站在门口大声叫道:“梁公公,去库房里瞧瞧,找些铁器铜器来给皇阿玛摔个痛快。”
说完话,天瑞挺胸抬头,再不看康熙一眼,潇洒的离开。
梁九功站在门口看天瑞就这么绝决的走掉,吓的心里扑通乱跳,他就知道以公主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皇上就这么对待公主,简直就是在玩火嘛。
若是别的皇子皇女们怕还好一点,可这是天瑞公主啊,那可不是一个愿意吃亏的主,瞧吧,还真给他猜对了,公主这可是狠狠削了皇上的面子啊。
可是,你们两个争吵能不能不把咱带进去啊,咱还想多活两年呢,梁九功垂着头进去收拾东西,很有一种躺着也中枪的感觉,心里大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是倒了八辈子霉才碰上这么两个难伺侯的主。
康熙气的脸色铁青,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那样子就吓人的很,梁九功吓了一大跳,赶紧扶康熙坐下,嘴里关心问道:“皇上,皇上,您怎么样了?”
过了好一会儿,康熙才平缓了一点,直接一摆手:“朕无事……”
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康熙叹了口气:“梁九功,你伺侯朕多年了,你来说说,朕就真的像天瑞说的那样不好吗?你是朕身边亲近的人,朕的脾气你也知道,朕从来没有像对天瑞丫头这样疼宠过别的人,就是芳儿朕也为了平衡后宫,都没有这般的……可丫头竟然说,竟然说对朕很失望……”
听康熙唠叨,梁九功低垂了头,心里苦的要命,皇上的心里话,他还真不敢听啊。
“你说说,朕真的就那么无可救药了?天瑞丫头弃朕而去,朕上哪里再找一个这么懂朕的人,当年子期逝而伯牙断琴,就是因为知音难觅,现在天瑞丫头一退缩,朕也有一种知音难觅的感觉,要是丫头永远不理朕了,朕这个皇帝坐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康熙低垂着头,这时候哪里还有平常的威仪,完全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梁九功都快哭了,心说,皇上啊,您老人家抒情就抒情吧,可是别抓着奴才的手啊,奴才的手都快断了,好疼的说,还有,您说的那些话奴才不懂啊,奴才没听到啊,奴才不想掉脑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