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完最后一点饭,易书元便放下了碗筷。
石生拿起碗筷收拾的时候,用手在碗底一抹,顿时有一股水汽弥漫,将碗中和筷子上本就不多的饭菜残留冲走。
见师父也没有责怪,石生就赶紧将碗筷放入了背箱。
易书元拿起《丹术妙绝》,将之收入了袖中,随后起身走向这一处客舍院落。
“师父您去哪?”
“去寺中逛逛。”
“我也去!”
石生喊了一句,赶紧小跑着跟上来。
虽然易书元以前并没有听过相山禅院,但显然在溯州这个西北之地肯定是有不低的地位的,光看寺院内部的规模就知道了。
易书元住的客舍区域只是留客区域的其中一部分,另外还两处客院。
来的时候似乎香客并不算多,甚至和尚也没见着多少,但留在客院的人可不少,只不过应该是正好遇上饭点了。
这会易书元带着石生走在寺院中,就陆续看到了不少香客和僧人路过,从来人的方向上看就知道膳堂在哪了。
“师父你看那边!”
石生指了指远处的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正从膳堂走来的和尚。
这和尚同其他相山禅院的僧人不同,穿着一身陈旧到甚至有些破的僧袍,上面明显打着一些补丁。
一串大核桃般大小的佛珠挂在身上,每一颗都发黑且泛着一些光泽,走路的时候都几乎不怎么摇晃。
僧袍下摆盖不住的小腿能看到明显的绑腿。
和尚口中似乎念念有词,不知道是不是在念诵着经文,并且心无旁骛目不斜视,只管前行。
而在这个和尚走过的时候,有一个两个或者零星几个人也从同一方向经过,这些人或披着兽皮或穿着华服,都有意无意地打量那个和尚。
看似和其他香客的好奇差不多,但在易书元眼中,这些人和常人的气数还是有很大不同的,那股子煞气更是在佛门之地尤为显眼。
这种情况让易书元驻足片刻,那和尚便从他身边经过,其口中的声音也听了个清楚。
不是什么深奥的经文,不过就是几个字反复念诵。
“我佛慈悲,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易书元回头看向和尚远去的背影,那个方位显然也有可供住宿的地方。
身边又有一个和尚经过,易书元便上前询问一句。
“这位师傅,请问刚刚经过的那位师傅是在本寺受戒的吗?”
和尚看了看易书元,再望了望他指的方向。
“哦,那肯定不是的,看衣着就知道了,定是一个游方过来的僧人,这也是常有的事,有的是暂且在本寺吃住几天,有的甚至还想赖着不走呢,不知道这一个是哪种人.”
和尚说着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随后离去了,现在相山禅院人多,不是每个和尚都清楚留客到底有谁。
“先生,刚刚我说膳堂里的那些人,就是他们。”
灰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易书元扫了一眼周围,知道它指的是哪些人。
“师父,他们是冲着那和尚去的么?”
“八九不离十吧。”
步稳足吸地,身挂铁佛珠,明明透着一股煞气,却也真的又有一丝佛气.
易书元拉着石生走向一侧,不知不觉间就化入风中吹向前方。
那个和尚显然早已意识到了什么,他只是口诵慈悲不断向前,显然也没有真的去客舍或者僧舍,而是一直往后山方向走去。
到了这里,很多都是扩建中但还未完成的佛寺建筑,别说是留宿香客,就连寺中僧人都没有过来的,跟随在和尚身后的一群人也就变得极为明显。
到达相山禅院后方院墙,和尚步伐一顿,随后直接轻轻一跃,用手在墙头一撑就翻了出去。
“别让他跑了!”“跟上!”
一群人再也不装了,纷纷冲向院墙一跃而起,个个都跳出了院墙追了过去。
一阵风在后院徘徊,随后吹出了寺院,吹向了相山。
而此刻的相山之中,和尚在前急速狂奔,后方一群人更是身法迅捷穷追不舍,双方速度极快,先后向上冲入相山。
“呜呼.呜呼”
山风呼啸在和尚耳边,到这时他口中依然不停念诵。
“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本就是太阳落山的时候,进了山中更是好似天色都在加速变得昏暗。
前后两波人在踩着雪地落下无数脚印,有人在后方高声道。
“丁飞雄,你跑不了的——”“堵住他——”
甚至有人直接在此刻飞出暗器,只不过被前头的和尚轻松躲过。
大约追了有半刻钟,周围的积雪已经越来越厚,和尚跑入了一片山坳后忽然站住不跑了。
身后追来的人有十几个,此刻则纷纷散开周围,更有人绕到了前方堵住和尚去路。
“我佛慈悲,贫僧都已经逃到了大庸,各位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和尚双手合十口诵佛音,却看得为首的追逐者笑了。
“是啊,谁能想到你丁飞雄竟然成了如今的模样,伱不会以为当个假和尚就真的斩断尘缘了吧?”
边上有人以较为缓和的声音说道。
“丁大侠,既然你已经决定不问世事,那就把归元功和归元丹交出来,你爱当和尚还是爱隐居田园都随你!”
“不错,只要你照做,我们便放你离去,并且日后绝不打搅!”
和尚双手合十穿过胸前佛珠。
“丁飞雄已成过往,归元功我可以给你们,但归元丹早就没了,希望各位施主能放过我!”
“归元丹去哪了?”“没有归元丹如何练归元功?”
“少废话,先把归元功交出来!”“他这么说你们就信么?”
和尚缓缓抬头看着周围。
“我佛慈悲,贫僧不想破杀戒.”
“他功力已废了大半,没先抓住他!”“上——”
周围的大部分人在这一刻冲了过来,有几人一跃而起,有几人踏雪冲刺。
和尚身上青筋暴起,合十的双手猛然朝外一扩,将胸前的佛珠拉扯到极限。
下一刻,珠串崩先,铁佛珠如同炮弹射向周围。
“唰”“唰”“唰”“唰”.
“嘭”“嘭”“嘭”“嘭”.
冲来武者甚至都来不及反应,纷纷被铁佛珠洞穿,有的甚至脑门都直接炸开,红白事物崩碎一地,附近的积雪都被血色染红.
“嗬嗬,啊——”“快跑——”
没上前的几人惊叫一声,纷纷施展身法逃窜。
“丁飞雄,你的武功根本就没废”
“我佛慈悲,度你入地狱.”
为首之人惊惧之刻,和尚已经踏雪到了他身后,一掌打出,后者来不及招架已经被击中后心,整个人被打入雪地没了动静。
“我佛慈悲,勿再造孽”
和尚已经到了另一人身边,这人抽出一柄软剑疯狂挥舞,迎来的是一粒飞射而至的佛珠。
“当~”
软剑只是挡了一下就扭曲,佛珠“嘭~”地一下将他心窝洞穿.
和尚的佛音如今成了催命符,剩余逃窜的几人每当听到这声音就身魂俱骇,仅仅片刻之后已没有第二人能站着了。
“我佛慈悲.”
和尚双手合十低诵一声佛音,一步步走向那些尸骸,将打到附近或者嵌在尸体中的铁佛珠一粒粒找出来,很快就捧满了双手。
“贫僧口述之语你们不信,却信些道听途说之言”
“愿你们早日从地狱解脱,我佛慈悲!”
贪欲能蒙蔽人心,令人失去理智,而他人的贪欲同样能让无辜之人陷入万劫不复。
心念至此,和尚看着双手中捧着的血佛珠,站在原地许久未动,但嘴巴却在不停动着,依然不是什么长串的佛经,就是“我佛慈悲”四个字。
好一会之后和尚才以雪地清洗佛珠,将之装在僧袋中离去了。
一阵清风之中,易书元和石生显出身形,石生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着,虽有些不敢看尸体,但却并没有避开。
“先生,您不会觉得他合适吧?他甚至都不是个真和尚.”
“自然不是,只是这一身武功,显然非等闲之辈能有,但他似乎是想当一个真和尚。”
易书元看着满地尸体,死在这种地方,多半是要变成孤魂野鬼了。
清风再起,易书元带着石生化入风中离去,而山中虽然看似安静,逐渐降临的夜幕中已经有些动物躲在暗处嗅着血腥味,只是暂时不敢靠近而已。
那个和尚又回到了相山禅院,就和没什么事发生那样,回到了被安排的僧舍之中。
和尚居住的地方和普通香客还是会尽量区分的,而这和尚就住在相山禅院的一部分和尚边上。
不过差不多的时刻,寺院方丈的禅房外,一个长须僧人却出现在了这里。
禅房中的方丈似乎有所察觉,转头看向外面,顿时面露惊色,赶紧起来躬身行佛礼。
“照梨大师!”
禅房外的僧人正是此前去找过易书元的那个。
“那个游方僧是个造杀孽的,留他不得,赶出寺院后派人报官去吧!”
“弟子知道了!”
方丈再行一礼,抬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门外的僧人了。
——
这是一间单独的小屋子,里面点着一盏油灯。
和尚用一根搓起来的细麻绳将一粒粒铁佛珠重新串起来,门外又脚步声传来,让他动作一顿。
“咚咚咚~”
一个和尚敲门之后轻轻推开虚掩的门。
“这位师兄,方丈说了,你已在寺中住了多日,是时候该离去了。”
“方丈大师不愿收留我么?”
“方丈大师只是说明日请师兄离去!”
说完,和尚行了一礼后就转身走了,只余屋中的和尚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