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公子出一直在忙。直忙到凌晨丑时尾,才在众侍婢的服侍下入睡。见到他睡了,松了一口气的玉紫,连忙如以前一样,在他的床塌下铺被入睡。
玉紫是在一阵吵嚷中醒过来的。她刚刚睁开眼,便听到殿外传来几个食客的声音,“公子糊涂!玉姬已然有孕,岂能再为侍姬之事?”
“然也!春日湿寒,地气上袭,若伤了腹中胎儿,奈何?”
一句接一句的质问声中,玉紫的脸,都要苦出水了。天啊,她塌也没有起,都不曾洗漱,这些人一大早便较起真了?
服侍玉紫的侍婢游贯而入,在两女帮她梳理打扮时,玉紫的眼珠,滴溜溜转得欢快。
质问中,公子出清雅的声音传来,“来人!”
“然!”
“收拾竹苑。请玉姬入住。”
“然。”
顿了顿,他说道:“吩咐管事,便说一切待遇,同于夫人。”
“诺。”
公子出一连串的命令发出后,众食客心满意足。
当玉紫梳洗后,食客们已经退去,公子出一步踏入殿中。
他倚在门槛上,便这般歪着头,静静地瞅着玉紫。
众侍婢一一退去。
玉紫不敢退,她低着头来到公子出面前,朝他福了福后,玉紫喃喃说道:“妾,妾如何是好?”
公子出盯着她,却是不答。
玉紫仰起小脸,怯怯地看着她。这时,公子出哧地一笑,他抚着自个儿的下巴,道:“姬要泣便泣,要笑便笑,神态甚是自如啊!”
玉紫一僵。
公子出右手一伸,突然抓住玉紫的小手。把她朝怀中重重一带后,公子出懒洋洋地说道:“想念齐太子否?随我一见罢。”
说罢,他搂着玉紫,朝殿外走去。
玉紫低着头,老实地倚在他的怀中,向停放在广场上的马车走去。一边走,她们边寻思。突然间,玉紫悄悄地问道:“公子,妾若从高处跳下,可否流去孩儿?”
她这是在商量怎么作奸犯科。
公子出低头看向她。
玉紫仰着小脸,水盈盈的双眸眨巴眨巴迎上她。
对上她这样的表情,公子出伸出手,揉搓起自己的额心来。
这时,玉紫又小小声地说道:“妾可偷偷藏起一点兽血,跳下时,再使它流出。”
她这是在描绘流产的详景。
公子出闭上了双眼。
玉紫见他不理,有点心虚,也有点急地说道:“妾以为,此策甚妙!”
她的话音一落,公子出冷冷的声音传来,“如此,我的大子,便这般没了?”
呃?
玉紫张着小嘴,傻呼呼地看着他。她很想反问一句:你的大子,本来就没有存在过啊。
可惜,她不敢。
公子出的脸色有点难看,他冷冷低喝道:“狡诈百出。尽是取巧之道!”
玉紫老老实实地低下头来,她双手绞着裳角,乖巧地应道:“妾不敢了。”
“本是一野猫,装甚兔子?放下手!”
嗖地一下,玉紫连忙停止绞着裳角的动作,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腿旁。
她这么听话,公子出似乎更恼火了。他瞪了她一手,手一抽,大步向马车走去。
玉紫如小媳妇一样,碎步跟上。
坐在马车上,玉紫依在公子出的腿边,双眼明亮地看着外面。
公子出不喜欢看她装老实,那她就不装了。因此,现在的玉紫,眼神明澈之极,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简直是对一切都兴致勃勃的模样。
马车晃动中,公子出叹了一声,道:“玉姬,你曾惧过我乎?”
怕过,当然怕过!玉紫从善如流。
公子出对上她点头点得那么干脆,无力地摇了摇头,他再次伸手揉搓着眉心,嘟囔道:“不曾见过这等妇人!”
嘟囔过后,他开始正经危坐,闭目养神,再也不向玉紫看上一眼。
玉紫朝外面打量了一阵后,记起自己的任务,于是回到他的腿边。不紧不慢地捶起他的小腿来。如此近距离地靠着他,如此近距离地闻着他的呼吸,体息,突然间,那潜藏在玉紫心头的恨意,又浮出了心头。她若是有一把大铁捶,非得把这膝盖给捶碎不可!
捶腿地动作只是一顿,她马上打起精神,继续不徐不缓地捶打着。
马车从正门,驶入了齐太子府了。
公子出率先走下马车,玉紫连忙跟上,在两人的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剑客。
一出现在齐太子府,公子出便是嘴角含笑,俊美的脸上带着一抹温和可亲,便宛如以往的每一次。
走到正殿前时,公子出停下了脚步。一个剑客上前,低下头,双手递出名贴,道:“赵公子出,愿见过太子。”
一个管事走了过来,他朝着公子出叉了叉手,道:“太子不欲见客。”
公子出微笑道:“还请管事禀过太子。便说,赵出求见。”
公子出笑得很温和,可那表情无比坚定,更重要的是,他有一种强大的气场,使得管事自然而然地觉得,自己应该遵令。
“诺,诺。”
不一会功夫,管事便走出来,唤道:“公子请入。”
公子出提步了。
看到众剑客没动,玉紫有点犹豫。就在这时。走到台阶上的公子出脚步微顿,他没有回头,只是沉喝道:“怎不跟上?”
玉紫连忙屁颠颠跟上,“诺!”
大殿中纱幔飘拂,齐太子正阴沉着脸,坐在塌上。他的左右,是堆积如山的竹简。
在齐太子的身侧,是吴袖和一个侍婢。两女正安静地缩在一旁,为他煮酒焚香。
玉紫看向吴袖,忖道:在他这么不高兴的时候,这个女人也呆在身边,看来,她真是他的心头肉。
玉紫盯向吴袖时,吴袖抬起头来,她朝公子出和玉紫瞟了一眼,在转向玉紫时,笑容一僵。转眼,吴袖便低下了头。
公子出径直在齐太子的对面塌上坐好。
齐太子抬头看向公子出。对上他的双眼,齐太子长叹一声,道:“君此次前来,是笑我乎?助我乎?”
他居然一见面便问,你这次来,是帮助我的,还是耻笑我的!
这话,怎能如此直接?
齐太子显得很阴沉。数日不见,他瘦了一圈,眼窝陷得更深了,脸色也黑了些。
公子出叉了叉手,道:“出此次前来,是助太子的。”
“助我,如何助我?”
公子出举起几上的酒樽,朝着齐太子一晃,朗声道:“出虽无能,于战事后勤,却是精通。若太子信得过出,出愿为齐管好此战后务!”
他这是向齐太子要后勤军务的权利,这些。原本是公孙宁负责的,现在公孙宁卧床不起,这方面便无人负责。
怎么公子出一个外人,却在这里讨要?
玉紫一怔,她悄悄地抬头,朝公子出和齐太子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她又低下了头。
公子出的话一出,齐太子便怔住了。
他腾地一声从塌上站起,在殿中转动起来。
转了一会,他呼地一声转向公子出站定,叉手道:“此事重大,我马上见过大王。”
公子出举起手中的酒斟,微笑的,也似是漫不在意地举了举酒斟。
相比起齐太子的慎重,他这个动作,显得有点轻浮。齐太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他叹道:“赵公子出何许人也?你若为我管得后务,齐再无忧。”
听齐太子的语气,竟是千肯万肯?
玉紫呆了呆,突然间,她的心在翻肠倒海:自己进宫后,齐太子来见过自己,公孙宁也来见了自己,然后,路上相遇时,齐太子和公孙宁,因自己的事,几乎撕破脸。紧接着,便出现了齐太子刺杀公孙宁,两位齐国重臣火拼的事。当公孙宁卧床不起时,公子出来了,他向齐太子讨要公孙宁曾掌握的后勤军务之权!
此时此刻,玉紫竟有一种感觉:不管是公孙宁,还是齐太子,都似被公子出算计了。。。。。。
这时,齐太子喝道:“来人!”
“在。”
“唤诸位贤士前来。”
“诺。”
众贤士来后,是在旁边的言堂议的事,隔了一层墙壁,玉紫都可以听到那朗朗地议论声。
“公子出者,世之贤公子也。他年方十五,便出管赵国后务,秦赵两次大战,他居功甚伟!太子,此事甚妙!”
“然也,然也。公子出流落韩国时,也曾管过韩国后务,韩人感念至今!”
“公子出贤名在外,世人皆知,他愿为我齐国效力,此是善事。”
。。。。。。
一声又一声地议论声中,竟没有半个反对的话。
玉紫知道,这个时代确实不同,纵横家苏秦,便同时配带过六个国家的相国印。一个国家的人,跑到另一个国家去当大官,甚至主管一国政事,都是非常正常的。
甚至,把敌对国家的大臣请过来,什么考验也没有,便主管自己国家的枢要机密事,在这时代也时有发生。
何况,公子出在诸国间,那‘贤德’之名,广为传扬。这样想来,齐人在这种紧要关头,还真没有理由拒绝一个如此优秀高尚的人的自荐!
食客们毫无异议,那齐太子只需知会齐王一声,便可让公子出走马上任了。
大殿打开时,齐太子已是满面笑容。他一进来,便朝着公子出叉了叉手,感激地说道:“是我糊涂啊,竟没有想到赵公子出在我齐国!哈哈哈。”
公子出举起酒斟,朝齐太子晃了晃,呵呵一笑,道:“共饮此斟!”
“善。”
齐太子回到塌上,重新坐好。
这时的他,脸上一扫阴沉,满面尽是笑容。他举起酒斟,朝公子出看了一眼后,瞟到了他身后的玉紫。
一看到玉紫,齐太子的笑容便是一敛,他紧盯着玉紫,这一刻,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渴望,一种要必须得到她的渴望!
这种渴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灼热,都要志在必得!
浅斟慢饮的公子出把这一切,都收到眼底,他微微笑道:“玉姬是太子所赠,出一直感激于心。”
砰砰砰砰,玉紫的心,突然揪成了一团:公子出他,不会再次把自己送出去吧?此时的玉紫,看着齐太子身后,笑得一脸恶毒的吴袖,直感到奇寒彻骨!
仰头喝下斟中的酒水,公子出看着齐太子,道:“姬甚得我意,出带她前来,是感激太子相赠之情。”
说罢,他轻喝出声,“玉姬,给太子奉酒!”
这是宣告!对所有权地宣告!
公子出这是告诉齐太子,这个玉姬,是他所中意的人,你不必再索取了,我不会放手了。
这也是一个仪式,玉紫给齐太子斟完酒后,正式完成从旧主到新主的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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