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湄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整个人极为憔悴,已近八月,天气已开始热了起来,但坐在软榻之上的心湄身上仍然搭着一条毯子,脸色苍白之极,小皇子李昊躺在心湄的身边,扎手扎脚地哭闹不休,无论身边的几位宫女如何哄,小娃娃却是毫不理会.
跨进门来的秦柔娘看着小脸涨得通红的李昊,不由心疼之极,几步抢上前,一把抱起李昊,轻轻地拍打着孩子的背部,嘴里亦哼起了儿歌,似乎当真是母子连心,李昊到了秦柔娘的怀中,居然马上停止了哭泣.
“柔娘,过来坐吧!”心湄有气无力地道,声音非常微弱.
抱着李昊坐到心湄身边,”姐姐,几日不见,怎么身子似乎又差了一些?”眼光扫过一边的宫女,厉声道:”是不是你们服侍不尽心?”
几位宫女齐齐躬身,在秦柔娘的厉声逼问下,不敢发一言.
“不关她们的事!”心湄摇头道.
“姐姐,那就是太医们无能,姐姐虽然身子弱,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病,怎以这段时间来,倒似愈来愈恶化了?”秦柔娘替心湄掖好毯子,道.
“他们已经尽力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倒是看得开了!”心湄笑道,”只是瞧不着昊儿长大时的模样,心里酸楚得很.”
秦柔娘怔怔地看着努力露出笑容的心湄半晌,眼圈突然一红,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心湄.
两人沉默着,秦柔娘怀里的李昊却舞着手臂,小手紧紧地抓着秦柔娘颈间垂下的饰物,格格地笑了起来.
“姐姐身子这么虚,不若我将昊儿带回去,先跟我几天,等姐姐身子好,再给姐姐送回来吧!”秦柔娘搂着李昊,轻声道.
“还是放在我这里吧,你看我这身子,也不知那一天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吧!一闭眼,就再也看不着了,柔娘,你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从毯子内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抓着了秦柔娘的手背,轻轻摇晃着.
看着心湄眼中祈求的光芒,秦柔娘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姐姐宽心些,我回去之后,这就让人去寻访贤能,一定能替姐姐治好病.”
“有心了!”心湄微笑道.
“姐姐,陛下这段日子不愿理事,妹妹那里还堆了一大堆的奏折,都是一些急务,这便要去了,姐姐但有所需,尽管吩咐我.”
“去吧去吧,昊儿与你,还真是母子连心,你一抱到怀里,就不哭了.”心湄看着秦柔娘将李昊放在身边,伸出一只手揽住小儿,微笑道.
回到太极殿的秦柔娘并没有理会堆集如山的奏折,怔怔地坐在桌前,看着桌上一杯茶出视,过了一会儿,竟然流下泪来.
“沁娘,我是不是太恶毒了?”她低声问道.
身后的沁娘道:”娘娘,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做了,那就千万心软不得.”
“你不知道,当初如果不是皇后娘娘,我早已成了一堆枯骨了,当初四爷的心腹谋士是准备杀了我的.”
“一饮一啄,自有天定.这都是老天爷注定的事情,皇后娘娘也就是知道自己身子不行了才这样,假如她身子大好,娘娘你只怕连见小皇子一面也不容易!”沁娘道.
端起桌上的茶杯,秦柔娘一饮而尽,霍地站了起来,脸上的柔弱与不忍顷刻之间已是消褪得干干净净,走到大案之后,打开一封奏折,提笔批阅了起来.
一名小太监躬着背,一路小跑着进了殿中,束手站在秦柔娘的身前.
“怎么样?”秦柔娘头都没有抬,问道.
“娘娘,首辅大人在乾清殿呆了大半个时辰,便离去了.”小太监道.
“谈了一些什么?”
“娘娘恕罪,陛下将宫里的太监和宫女都赶了出去.”小太监低头道.
“都赶了出去?”秦柔娘笔头微微一顿,”呆会儿让人去请闵贵妃,今天晚上我请她吃饭.”
“是,娘娘!”小太监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沁娘!”秦柔娘搁下手中的笔,看向正在一边冲茶的沁娘.
“娘娘!”沁娘走了过来,”娘娘有什么吩咐?”
“告诉王启年,对曹仪要盯紧一点,不能出一点差错.现在我虽然与曹仪达成了一致,但这个老狐狸但凡有一点空间给他,他便会四处伸手.”
“是!”
“等雄阔海进了上京,这上京才真正是我们的了.调雄阔海的命令今天就会发出去,但从南方一路过来,总也得要一两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我们可得挺住了!”秦柔娘道.
“娘娘放心!”
秦柔娘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之上,”不知为何,这些天我一直有些心惊肉跳,着实不安.”
“娘娘这是累着了.每天这么多的折子要批阅,这么多的情报要处理,这样下去身子是挺不住的.”沁娘道.
“娘娘现在这么多大事要处理,罗网那一片不如都交给王启年算了.”
“王启年在这方成倒是一个人才,上手很快,但想要全面接手,还需要时日!”秦柔娘点头道:”南方那边发现什么端倪没有?”
“没有,一切正常.”
“那就好!”
正在说着王启年的事情,宫门处的太监已是前来禀报王启年求见.
“倒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秦柔娘笑道:”让他进来吧!”
王启年如今已经开始接管罗网,这个平素一向阴沉的人今天却是脸色苍白,甚至还带着一丝惊慌,一看到王启年的样子,秦柔娘便知道一定出了什么大事.
“怎么啦?”
“娘娘!”王启年抬着看了一眼秦柔娘,双手抬起,将一卷东西递了上去.
“什么东西?”
“娘娘,这是北地伪朝的讨伐檄文,一夜之间,上京的大街小巷到处贴满了这些东西.”王启年尽量地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使之听起来不是那么颤抖.
“檄文!”秦柔娘皱着眉头打开,只看了数行,脸色已是变得精彩之极,由白而红,由红而紫,由紫而黑,瞬间变化数次,连离她较远的王启年都感受她了她沉重的喘息之声.
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两手抖着,试了好几次才将这份檄文撕得粉碎.
“云昭,你好狠,你就这么恨我么?”秦柔娘嘴唇哆嗦着,喃喃地道.
“娘娘,怎么办?”王启年问道.
“什么怎么办?”秦柔娘霍地抬头瞪视着王启年,”这样一张造谣惑众的一派胡言,还要我教你怎么做吗?这些东西统统没收,传阅者,议论者,抓,杀!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秦柔娘声音尖利,一边的沁娘不由震惊不已,她还从来没有看到过秦柔娘如此失态.
“遵命,娘娘!”王启年恭身行了一礼,转身匆匆而去.
大殿之内,秦柔娘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两手用力,将大案之上的奏折统统推到了地上.
上京某地,洪安邦青衣小帽,正躺在树荫之下品着香茗,听着边上的人讲述着今天上京出现的这些讨伐檄文,就不由的得意地笑起来,这是他的杰作.
上京城里,大街小巷,茶馆酒楼,只要是人流多的地方,都会出现这玩意,为了让这东西在同一时间出现,以便造成震憾的效果,他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出现在上京的檄文,除了一张贴在城门口的那一张上盖着鲜红的传国玉玺的大印之外,剩下的都是他弄出来的.没有了玉玺,虽然效果要差一些,但内容却与那一张一模一样.
“洪爷,洪爷!”又有几人奔了进来,”职方司,五城兵马司出动了,城里到处都在抓人.稍有反抗,便是一刀下去,那叫一个惨哟!”一人连连摇头.
洪安邦大笑着站了起来,”好,好得很,恼羞成怒了,开始抓人杀人了,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她的反应越大,相信的人就越多,通知我们的弟兄,都回家老实呆着,可别遭了池鱼之殃.”
“是,洪爷!”洪安邦得意地想象着现在上京的混乱,背叛王爷的下场就是如此,现在先将你名声搞臭,再一步步地来收拾你.
平静了没有多少天的上京城又陷出了一片混乱,职方司探子满京城乱窜,五城兵马司的士兵全副武装地开到了街上,到处都是一片鸡飞狗跳的场面.
曹府,曹仪亦在同一时间得到了消息.愕然之余,不由摇头苦笑,”终究是女人啊,这反应不正是反证了这些消息的真实性吗,如果置之不理,泰然处之,效果反而要好得多,现在倒好,自己将其坐实了.”
“老爷,工部侍郎黄斌求见相爷!”一名曹府下人走了进来.
“他来什么事?”
“好像是因为他的儿子因为在酒楼里谈论这份檄文,而被逮走了,他想去捞人,结果职方司可一点面子也没有给.”
“告诉他,我也没办法.现在这位,谁的面子都不会给.”曹仪淡淡地道,冷笑了一声,”闹吧,闹吧,闹得越凶越好!曹相!”
“大人有什么吩咐?”
“我们府外,还有那么多的钉子吗?”
“是,一直都没有少过.”曹相点头道,当年为了救心湄出来,曹相受了重创,足足养了一年的伤,脸上多了几道伤疤,亦平添了许多凶狠.
“按照事先的计划,开始行动吧!”曹仪道:”要开始了,南方一发动,我们这里就也要动了.”
曹相点点头,大步走了出去.
上京鸡飞狗跳,一片狼藉之时,在苍江沿岸,一场场激战正打得你死我活,胡泽华已经拿下了小孤山十数个小峰之间的大半,正集中力量攻击主峰中指峰,彭忠俊没有拗过孙传亮,但作为相州知州,他仍然是作出了反应,带了万余相州镇军,一路疾奔向相州,希望能抢在云昭之前,返回相州,依城御敌,他的离去使得孙传亮开始逐步将军力撤向大扬山,彭忠俊在大杨山给他留下了两万镇军.
而此时,云昭所统辖下的水师陆战队,第四营,以及云昭的亲卫营,正在一路奔向富康.
相州之役打响的时候,胡泽华在腾冲亦展开了攻击.
腾冲是一片以湿地,沼泽为主的地区,当年的林牙正是因为不熟悉地形而被程群诱到了此处而导致全军覆灭,现在镇守腾冲的已经换成了谢士林的蜀军.
蜀军大将谢安率一万兵马镇守于此.
征北军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拿下腾冲之后,胡泽华的磐石营将会挥师相州,与云昭会师,谢士林在此驻扎一万蜀军,同时亦做好了随时支援的准备.
谢士林的蜀军从来还没有交过手,对于征北军,他们并没有多少直观的映象,唯一的交手还是马友的陆战队与谢昭的几次交锋,谢昭虽然败了,但所有蜀军绝不会认为是自己的战斗力差了,而是认为是征北军太狡滑了,他们就没有正儿八经地与蜀军打过一场仗,而是像老鼠一样在山中窜来窜去,不时出来厮咬一口,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腾冲,自信满满地谢安排开了阵势,他决定要与对手堂堂正正地打一仗,正面击败征北军,以涨蜀军威风.
对于对手这样的反应,胡泽华当然是正中下怀,磐石营何为磐石?那是他们在面对着蒙军之时,便犹如磐石一般巍然不动,能硬生生地抗住蒙骑的冲击,岂会在乎蜀军?
谢安一万蜀军排成了数十个方阵,而在他的对面,拥兵二万余人的胡泽华亦排出了同样的阵形.胡泽华要以硬碰硬的方式给蜀军一个忠告.
战鼓隆隆,战旗飘扬,双方两万大军在腾冲的湿地展开了一场对碰.
看着对面穿着青色军服的蜀军,只是在胸腹要害之处罩上铁甲,脚上居然穿着草鞋的蜀军,胡泽华冷笑连连,居然想与征北军硬干,马上就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天下强军.
在征北军序列之中,安庆营,卢城营这是头号主力,而胡泽华的磐石营只能排在他们之后,这让胡泽华耿耿于怀,他一直盼望着有一场大战来为他的磐石营正名.而蜀军是他再好不过的垫脚石了.
随着霹雳炮的呼啸之声,双方的大战终于开始.隆隆的鼓声之中,双方士兵冒着如雨的石弹,尖啸的床弩,一个个的方阵开始移动,这里大多是湿地,沼泽,骑兵根本没有用武之地,这里,便是步兵的天下.
即便如此,双方挺进没有多久,整齐的队列便开始松散,一脚下去,往往会陷进去小半条腿,泥浆溅起来,使士兵们变成了一个个的泥人.
在征北军的队列之中,装载伏魔弩和霹雳火的轮车都做了改进,去掉了轮子,而换上一个个刨得光滑之极的木板,士兵们绳拖手推,将这些杀敌利器掩藏在队列之中.
士兵们的呐喊着越逼越近,在他们的身后,躺倒着在前进的过程之中被床弩或者石弹击中而倒下的士兵的尸体,愈行愈近,双方几乎可以看见对方的容貌了.
征北军停了下来,一台台伏魔弩,霹雳火露出了狰狞的面容.
“发射!”一名前指军官怒吼着挥动令旗.
伏魔弩开始咆哮,强劲的弩箭撕裂了蜀军的阵容,串糖葫芦一般将蜀军串到了一起,他们单薄的盔甲基本无法对伏魔弩造成任何阻碍.伏魔弩刚刚撕裂对方的军阵,霹雳火如雨一般的弩箭平射而出,割麦子一般将对手扫到在地.
谢安没有想到对方然能将这种重型武器在这种沼泽地形之中推进,看到己方士兵纷纷扑到在地,鲜血染红湿地,眼睛立时便红了,”分散,突击!”
蜀军的阵形一下子拉得极散,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遭到突然的打击之后,他们没有惊慌后退,反而是加快了前进的步伐,伏魔弩也好,霹雳火也罢,一轮发射完毕,都是需要时间重新装填的,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时间.
“突击!”几乎在同一时间,胡泽华亦下达了同样的命令.征北军士兵们咆哮着冲了上去.抛下了刚刚射杀了大量敌军的伏魔弩,霹雳火.
征北军几乎人人都着铁甲,在这种地形之下,却亦是有利也有憋,有利的是对方很难一次便给他们造成重大伤害,憋端却是他们因为身上的负重,而移动不够灵活,在这种一步下去便陷进去半只小腿的地形之中,他们的移动便显得要比对手缓慢许多.
双方冲撞到了一起,兵器的碰撞声,嘶喊声,惨叫声,顷刻之间,便响彻战场.
腾冲开战,荆州城的谢士林却无法前来援救,因为在苍江之畔,大量的征北军水师战舰出现在江面之上,失去苍江控制权的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支支的征北军步卒在战舰的掩护之下,抢夺滩头阵地,建立了一个个的登陆点,随后几天里,更多的骑兵开始出现在荆州城外.
(今天只有这一章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