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信行在末森城的天守上看着稻生的方向。
在他的旁边有着几位脸上带着微笑的武士家臣,他们都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只是信行的脸上没有太多的兴奋和自信。虽然他进行谋反了,试图夺取哥哥信长的家督之位,而且在所有人看来他是主犯,只不过……那并不是事实。
信行很清楚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刚好可以利用的「理由」而已。
这不是一场谋反,这是一场为了捍卫自己既得利益和权力的行动,是信秀时代家臣家老对信长独裁的最后反抗。
由小到大,信行都看不起自己的两位哥哥,看不起织田信广,因为他身份太低,看不起织田信长,因为他只是个傻瓜。信行认为自己即使不比他年长,但能力也比他要强太多。
他知书识礼,信长粗鄙不堪;他行为端正,信长行事乖张;他谨慎小心,信长鲁莽冲动。如果问信行,信长有什么优点?信行大概只会说他的朋友很多。
没错,在同年龄的人之中,信长是个孩子王,大部份家族武士的第二代都跟他认识,甚至有着不错的交情……
「笑话,真以为拉拢那些人可以完全掌控织田家吗?现在当政的都是老一辈。」
正如信行所想,信长成为家督之后,威望就止步于他那些童年玩伴身上,可惜他们大多只是不入流的中下级武士,真正掌握权力的家臣﹑城主和家老基本上只有少数会听信长的号令,大部份都不把信长当成一回事。
信长的命令只要离开了评定室,听从的人基本上只有小猫三四只。为此两人的母亲土田御前就曾劝说过一次,希望他交出家督之位,让位于家臣们都普遍接受的信行……
信行以为信长会很快就明白到自身的不足和幼稚,接受母亲的建议让出家督之位,可是没有,所以土田御前移居到末森城,令信长在家中的威望进一步下降。
即使是这样,当大家都以为信长没有他们不行的时候,他却还是好好的。每一次来临的危机,即使没有那些实力城主的支持,他都能化解……
这对织田家来说是好事,但对织田家的老臣和家老来说,就绝对不是好事。
「信行大人,信长已经出卖了织田家的基业,尾张很快就要落入其他人的手中!这绝对不是在下想要看到的!也绝对不是黄泉之下的信秀公想要看到的!」
信行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正是信长出战村木呰并引美浓军势来那古野城协防时的事。
那时信行有着同样的感觉,他更明白时机来了,所以答应了林秀贞,开始作为「主谋」。在一开始的时候,信行真以为自己是所有人的中心,因为他的能力是那么优秀那么厉害,可是他经过了几个月之后,渐渐发现事实并不是如此。
即使是他的母亲土田御前,也不是真的认为信行有着能使织田家更上一层楼的能力,只不过是因为信长回收了他们的权力,为了反抗才找出「自己」这一面旗帜而已。
可是明白了这个道理的信行要停下来也太迟了,而且他跟林秀贞也一样,想要得到更多的权力,想要成为织田家的家督,掌管尾张的一国之地……
接下来的事情就如林秀贞所计划的那样进行,暗杀了信长有力的支持者织田信光,拉拢织田一族的大部份人;串通那位对道三不满的长子义龙,然后协助他杀死道三;用计杀死了织田信成,夺去了那古野城。
虽然被那位碍事的阿犬阻挠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很快又回到了正轨上。
当一切一切的阴谋都按着轨道顺行完成之后,信行的心里却不再是自信,因为他打从心里都不觉得信长会如此轻易失败……
「他好像有着能够化解所有问题的能力。」
对信行来说,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在理性上明白信长翻盘的可能性极低,但在感性上他就是那么认为——信长不会失败。
然而,就在信行想要回到居室把政务处理一下调适心情的时候,他却发现在地平线上出现了有着柴田家家徽的军旗。
「柴田大人来报捷?」
「一定是!」
信行听者旁边的家臣那么说,也觉得差不多是那样,至于翻盘的想法?信行自嘲似的笑了笑,大概是自己想太多了。
可是很快,信行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正常来说报捷只要一位就可以了,而现在却不只一位,还有几十个向着末森城过来,而且其中还有柴田胜家。
「那是柴田大……人?」
「为什么身上破破烂烂的?」
在他们还没有想出答案,又或是想出了却仍不相信的时间,那个真正的答案就马上就出现了——有一队武士正在追赶他们。
「为为为什么……」
为首的人,正是骑着战马穿着一身粉红色三头犬的阿犬,在别处可能还没什么武士认识「三头犬」,可是在末森城里,绝对是每一个武士每一位足轻都能认出来……
「是……是大野殿!」
「难道已经……」
「完了……完了。」
阿犬这个名字,于未森城里就如同魔鬼一样。
信行比起旁边的武士只好了一点——没有大呼小叫,但同样是六神无主……
当指挥者混乱的时候,就只能看下层的武士和足轻的经验,可惜在这几年几乎没进行几次合战的他们并不合格。在看着「柴田胜家」被阿犬讨死,还是打开城门救下「柴田胜家」这个问题上,他们以本能选择了救下「柴田胜家」,毕竟谁也不想背负着害死本家重镇的罪名。
「啊——」
「投降不杀!」身上穿着柴田胜家那一套盔甲的织田福在杀死守门足轻之后大喝一声。
大部份意志不坚的足轻,甚至一些被杀怕了的武士把武器抛下,不再反抗,城门十分轻松就被犬备夺去。
阿犬并没有停下,而是快马冲进城门,头也不回地向着二次丸突进而去。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上天守。
末森城中的足轻不少,但问题是主心骨并不在,而作为城主的信行没有及时出现,被吓破了胆子的他们如同一盘沙。二之丸﹑本丸也被阿犬轻松突破。
一刀一刀的斩过去,前方的足轻和武士就如同骨牌一样倒下,他们在阿犬的面前,连一个回合都支撑不住。
满身都是血,不过都是别人的血。本来粉红色的三头犬,被染上了深浅不一的红斑。
在一刻钟之后。阿犬一刀破开了天守阁最后一道门,找到了她的兄长织田信行——
「你好。」
「让我留下武士的尊严。」信行没有拔出刀,而是正座在阿犬的面前。
报复的时候是痛快的,是开心的,但其实也是无聊的,因为阿犬很清楚在完成了这件事之后,自己一定会受到极重的惩罚。
阿犬摇了摇头,「你不需要切腹,我们的哥哥跟你不一样,不到心灰意冷是不会杀自己的亲人。」
「这……」
信行本来灰白的眼睛之中回复了神彩。由死到生这重希望,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免疫,即使信行明白阿犬并不是那种会宽恕别人的好人。
「但不代表你不需要付出代价,叔父和信成的死都是出自你的手,可能不是你策划,不过我把它都算到你头上了。」阿犬走前了一步,用刀背轻轻拍了一下信行的脸。
「是,我会出家,每天反省自己的过错。」信行像是要抓紧那一根稻草的溺水者。
「不,这不足够。」阿犬再次摇头。
「那﹑那我……我——啊!」
当信行还没有说出自己的条件,阿犬已经快刀一划,把信行的整只右臂斩切了下来!
鲜血如泉涌喷出……
「不会有人支持一个拿不起刀的武士……嗯,不过作为僧侣却没有问题,希望你之后可以在外交和内政方面给本家作出有力的支持。」阿犬冷冷地说道。
信行紧紧抓住正涌出血水的右肩。即使他想要反抗,但却还是点头。
「不错,外面还有人吗?快来救你们的城主,他的手臂被我斩下来了。」
阿犬收刀入鞘,转身离开末森城的天守,留下那绝望的信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