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犬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一百犬备和足轻,慢慢地前进到漆山阵地前的五百步距离,再停了下来,那样子就像是在对漆山上的今川军说一句「我就在这里堂堂正正打败你们」。
没有一个今川家的武士能猜到,他们的前方,比他们弱小极多的对手,会选择了最不智的正面突破!
如果任何一个还有着理智的谋士于这里,都一定会认为领军的阿犬是个脑子只有肌肉的傻瓜。先不说她在只有二百足轻就向五千已经布置好阵势的军队发动袭击,这种事阿犬也不是没有干过,但问题是她在这个恶劣的基础下还决定用最不智的正面强攻来发动攻势——堂堂正正地由敌人防守的正面前进。
的确,阿犬这一次的攻击连一点成功的机会也没有。那一次阿犬可以用一百犬备冲破柴田胜家的一千人,那是因为那是一场野战,而且柴田胜家手下的也不是精锐。可是这一次不同,在漆山上的全都是精锐,那些滥竽充数的都被留在各个寨里,而且今川军还在坡道上,战马冲锋的速度要大打折扣。
没有机会的进攻,为何还要进攻?
「为了给信长创造机会。」阿犬高举起拳头。
阿犬一直都相信奇迹不是偶然发生的,即使她不清楚历史上那一次桶狭间之战,信长如何用一支长途跋涉疲惫不堪的军队奇袭今川义元那一支整装待发的军队。可是她明白,即使历史没有写出来,也一定是有很多人的努力,很多人的死亡,才能换取那一次的奇迹。
奇迹的诞生伴随着等量的绝望!
阿犬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中岛寨,她相信信长不会错过唯一的机会,他也绝对不能错过这一次机会,不然对他和所有织田家武士来说,都是致命的。
深吸了一口气,阿犬把高举的拳头放下。
「进攻!」赤濑清六一声大喝。
在漆山上的总大将朝比奈泰朝没有想到那一群织田家的骑士竟然真的发动进攻,不只是他就连跟阿犬有过接触的水野金吾也完全没有想到,整个指挥在那一瞬间慢了不止一刻。
不过这些毕竟都是精锐的今川军,所以即使指示下来慢了,也一样没有太大的问题——
「放箭!」
五千今川军大部份都带着弓,因为被阿犬的知多水军和志摩的熊野水军封锁了海贸,加上今川义元把得到的铁炮以赏赐的形式,以致五千人军势之中都无法拉起一队铁炮队,只有几个中级武士用铁炮作为点缀一样的攻击。
——当当当!
早在稻生之战犬备就已经检阅过一次身上的盔甲都是足够去硬挡下这个时代的弓箭,而且冲在最前的阿犬更是双手不断挥舞着长太刀,把那些射过来的箭矢一一斩落。
「那个就是织田犬?」朝比奈泰朝感到了不可思议。
「就是她。」水野金吾点头。
「难怪大久保大人会死在她的手上,这般勇武可不是寻常武士能抵抗。」
「是的,她在初阵就讨取了十三个武士了。」
「真厉害……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只有这么点人是不可能冲破我们阵地的。」
水野金吾和水野信元都没有回应,因为他们其实更清楚阿犬比现在看到的更加厉害,如果不是因为女性的身份,加上两年之前被流放,她的名声一定会比现在更加响亮。
接下来,就像是要让朝比奈泰朝出丑一样,局势向着他想像的另一个方向发展——
「投!」赤濑清六那雄亮的声音传入每个犬备的耳中。冲在最前方的犬备马上把手中的标枪投出,再往左右两翼迂回。
飞出的是标枪,但也不是标枪,是死神!
「啊呀!」
「啊——!」
「啊啊——」
人力加上马力的重标枪,连人帶盾一同击破,不少更是几人連著一起钉上。一瞬间,漆山的前排阵地就被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只是他们的恶梦还没有结束,第一排向左右迂回的犬备之中并不包括阿犬,而且在一直在第二排的前田利家﹑前田庆次郎以及其他的犬备马上加速,在他们的手上都有一根木制的骑枪!
作为冲阵的武器,骑枪比起长太刀要强很多,不过训练的时间也长很多,一年多的时间,都只是练出这么五十人不到,而为了加强第一击的成功率,赤濑清六还改良了标枪,把第一排换成了长太刀配上标枪的骑兵。
「什么!」
「快让第二阵挡上去!」
不得不说朝比奈泰朝是个在战场上十分敏感的大将,他没有被犬备的标枪吓住,而是马上下达了最正确的指示。
但有时候最正确的,并不代表是有效。
「撕开他们!」前田庆次郎发出咆哮。
犬备的骑枪洞穿第一阵的今川军,把本已在标枪下死伤甚重的阵营完全撕裂开,拉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冲阵。
在犬备之中最突出只有阿犬,不可能是其他人,即使是前田庆次郎和前田利家也不可能,因为出现在阿犬面前的敌人永远都是瞬间就消失!
「今川家朝比奈吉——」
一刀,阿犬连停留也没有,如风一样斩去前方武士的头颅。
「今川家葛山信——」
又一刀。
「今川家水野佐右——」
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
每一刀都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力度,最精准的斩击,不到半秒的时间击杀。如入无人之境的阿犬,快速穿过了第一阵的混战,破开赶来布阵的第二军,任何武士在她面前都如没有任何保护的纸片一样。
只不过并不是每一位犬备都能像阿犬那样,能一直保持着高速,不只人会力尽,马也一样会力穷。跟阿犬一起冲进敌阵的犬备,在阿犬击破第三阵时已经失去冲击的速度。
早有准备的前田庆次郎立即下令,「让道——步战!」
那些马匹失去速度,正陷入了混战之中的犬备,如同被下了指令的机械人,完全不去思考失去了战马的自己将不可能再突破出去,而是二话不说翻身下马,跳到两旁与那些数量依然不少的今川足轻恶战。
「圆阵!圆阵!」前田庆次郎看了一眼仍在冲锋的阿犬,下达早已安排好的战术。
下马的犬备立即以下级武士为中心,几人一组,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圆阵,在坚守着缺口的同时,更是有计划地扩大刚刚冲击出来的缺口!
「这是……可恶!还有一队!」朝比奈泰朝比大部份人都更早醒悟过来,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冲击!」本在迂回的标枪犬备,现时手里握着长太刀,在赤濑清六的带领之下又回来了。他们一路快速驰骋着,由缺口之中穿行,追上又将要深入敌阵的阿犬。
「主公,属下来了!」赤濑清六大喝。
「跟上。」
犬备死了多少人?
阿犬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只要步伐慢了,她就会被包围,她就无发再搞出足够的动静,无法引开敌人的注意,到时候织田家就真的是必败无疑。
在赤濑清六带犬备穿过第三阵的时候,阿犬就一人扎进了今川军的第四阵之中,而且还以一己之力把阵营捣碎。
「第五阵﹑第六阵立即挡上去!挡住那头恶犬!」朝比奈泰朝这时感到的不再是不可思议,而是恐惧,他觉得自己真的有可能会被阿犬击杀。
「今川家——」
又是一刀。
阿犬的刀快得连眼睛都快要无法捕捉,连阿犬自己都感到了不思议,现在的状况她可以肯定是这一生之中最好的一次之一,跟上次在石见时出现的状态一样,仿佛身体上每一个细胞都能控制,用出的每一分力都不会多不会少,足够杀死对方。
「今——」
——真是太美妙了。
阿犬真想说出这一句赞叹,可是她突然发现,并不是所有事都可以如她所愿——击穿了第四阵和第五阵之后,她身下的再生号开始喘气,已经吃不消了。大部份的战马已经无法再支持突进的体力。不过没了冲击力的长太刀犬备依然厉害。
尽管长太刀在冲击力方面是不及骑枪,但如果是混战的话,那长太刀就要比骑枪要有用得多,而阿犬正是可以把战场变成于有利他们的可怕杀神。在混战中,犬备不再突前,而是不断屠杀那些失去了阵势的寡兵。阿犬依然势不可挡,即使是武士在她面前都支撑不过一回合。
主将在浴血奋战之时,作为副手的赤濑清六努力重整着仍能作战的犬备以以待下一次的突击……
「不能让他们重整,左右两翼立即压上包围!」朝比奈泰朝不会给阿犬重整的机会。
本来以为可以紧抓时间休息的犬备,以及刚刚才跟上来的一百足轻,马上又陷入激烈的战斗中。
「杀啊!」
「杀——」
「死吧!」
漆山上的战斗是惨烈的,不只是织田家,连今川家也一样。关注着这一场战斗的不只是中岛城里的梶川高秀﹑带兵走小道的织田信长,还有在桶狭间山上的今川义元。
今川义元作为这场战争中的优势方,他自然也留意到那一边的战况。不过比起感到恐惧的朝比奈泰朝,充满决心的织田信长,还是绝望的梶川高秀,他是十分乐观的。因为阿犬的进击再厉害,也不过是烟火:灿烂但没有将来。
今川义元轻轻摇着手中的扇子,单眼看向漆山,对旁边的井伊直盛问道:「织田家一门之中,有哪一位是穿粉红色具足的武士?如此勇武,真是天下仅见。」
「回主公,应该是曾经击败过三河众的前大野城城主织田犬。」井伊直盛并没有像今川义元那么气定神闲,他由今天早上开始就有种不安的感觉。
「那个恶鬼姬?我曾听过她的传闲,说是被恶鬼附身因而变得可怕的女子……」
「是的主公,正是此人。」
「看来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这恶鬼真是厉害。」今川义元收起了扇子,微微点着头。良久,才又说道:「如果她没死的话,要不,我们就试着招募她?嗯——就让她守住骏河的门户,如何?」
「主公,她是织田家的一门,不太可能会投降……」
「让氏真纳侧室,两人的孩子就将来承继织田家,让尾张完完全全成为今川家的治下,那不是很好吗?」
「这……织田家还有不少适龄的公主,不需要这种潜在威胁十足的女性。」井伊直盛提醒。
「哈哈——不是叫阿犬吗?那就把她养起来,给今川家当一辈子的看门犬!」
井伊直盛愣住,似乎没有想到今川义元会突然这么说,这仿佛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位东海道第一弓取今川义元。
因为这个时候的他嚣张得如小人一般唱歌,得意地谈论在奋战的武士,觉得自己已经胜利了一样……
可能是天也看不过眼今川义元这得意忘形的样子,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的天空,却突然变得阴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