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企业的税负有多高?
企业所得税率33%、增值税17%、还有城建税、教育费附加等等,可以说正常情况下企业赚一百块钱,政府要收走五十多块钱的税。换句话说,这年头开厂子,不想办法逃点税,简直无法赚钱。
上个月‘华居木业’交了四十多万税费,结果地税局、林业局两家拿了三十多万,而国税只有不到八万,柳本球找到李传林时,他正跟国税的毛局长互相倒苦水。
大家都难啊,毛局长要完成征税任务,李传林要听县里招呼。
“老李,我晓得你也为难,但不能做得面子上都看不过去。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下个月你交15万就行。”
正经税收才15万,各种地方收费项目却交了近30万,确实账面上太难看了,可县里领导的招呼能不听?正想继续倒苦水的李传林,见比自己更能说会道的柳大局长来了,立即将麻烦扔给了他。
“毛局长哎,这事我讲了不算,正好柳局长来了,你们俩个人去谈。反正我不偷逃税收,只要你们都没意见,我下个月就按你们谈的交。”
不偷逃税收?哄鬼啊!
可堂堂的国税局毛局长,不敢轻易派人过来查账,局里那些人有多大本事,他心里最清楚;财政局那个退休的闵会计有多会做假账,以前在县财政局当过秘书股股长的他,也非常清楚。人家敢这样搞鬼,肯定账目上就是干干净净的,到时候别说查不出什么问题,即使查到点蛛丝马迹,自己一个小小的国税局局长,还敢跟县里领导对着干?
毛局长还真冤枉了李传林,偷逃的税收就是纯利润,他做梦都想,可惜在精明过人的柳局长面前做不到啊!
“行了,毛豆腐,以前老子一分钱不给你,也没看到你咬我的卵。现在传林一个月交八万给你,还不知足?”
国税局局长跟林业局局长谈税收,可这就是林业县的现实,条管单位的一把手毛局长,还不能过于得罪这位权柄比一般县委常委更重的柳局长。
“球伢子,你也莫站着讲事不腰疼,我收的税都不够养活手下那帮人,你要我怎么办?”
叫小名、喊绰号,那就是朋友之间的扯卵淡不是谈公事,笑眯眯的柳局长散了两支‘芙蓉王’,狭促道:“毛豆腐,你着什么急?到了年底,我敢打包票,你肯定会调走!你想啊,地方政府主管都不能是本地人,你这个局长还能当几日?”
“所以我才急啊!”
“算了吧,莫以为我不晓得,光吴建国那去年给你交了三百万,你们局里的征税情况,在全地区也是排前几吧?差不多就行,莫不记得你是大段人,以后还要靠我们关照你屋里人呢。”
跟李传林还能争一争,对上这个权柄极重的林业局局长,也想更上一层楼的毛局长只好退而求其次。
“十万,不能再少了!”
十万比七万多只多两万多,却是上一个台阶,纳税大户的名单上又可以多个企业,柳大局长也见好就好,顺便给人家的继任者刨个大坑。
“行行,卖你个面子。先讲好啊,你走之前都是这个数字,换了人,老子可不认账的。”
“操,后面的事,关老子屁事!传林,我先走,星期天请你吃饭。”
人家请客自己买单的事,霸蛮惯了的李传林不想做,可人家没有明言让他付账,而且国税那帮人也不好得罪,只好笑眯眯道:“行行,您慢走”。
笑眯眯的李传林将人送到厂门口才折回来,跟柳大局长玩笑道:“柳老师,那餐饭你给我报销?”
忙得焦头烂额的柳局长没反应过来,鄙夷道:“你这人啊,真没什么意思。几百块钱的事,还要你来开口?”
几百块钱?一桌饭都几百,少交了这么多税,还不要每人给条好烟,去堵人家班子成员们的嘴?有了李家明作为纽带,精明的李传林虽然很介意柳局长监督得太紧,但也真正敬重这个自己儿子的老师,不把人家当外人。
等两人进了办公室,李传林将门关了,提醒道:“柳老师,每个月少交十几万税,你以为毛局长真要那餐饭吃?”
这倒也是,星期天能请毛豆腐他们吃,下次就要请地税,再下去就是财政、工商……。
这家伙一年到头不请客吃饭,靠的就是霸蛮的名声、逢年过节去领导那拜码头,要是霸蛮的名声一坏,各路小鬼就会来打秋风。以前的纤维板厂、木器厂倒闭,虽然产能过剩、管理不善是主要原因,但大吃大喝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会意过来的柳局长连连点头,答应道:“行,你作陪我买单。妈了个逼,这帮人正事不会做,卡拿索要的屁事倒是个个在行。”
骂了两句,重新落坐的柳局长先不讲来意,反而说起李家明的事。
“传林,刚才我去了看家明,他现在的学习进度吓人。听他自己讲,今年参加高考,都有希望考名牌。我平时太忙,没时间管他,你要多关心关心。”
啊?
本来还暗暗准备扯皮的李传林虽然是早有心理准备,依然欣喜若狂,连忙道:“柳老师,我又不懂读书的事,哪管得了他?你是他老师,这事你得帮我多提点一下!”
“蠢!家明那伢子脑壳里,不晓得尽想些什么,等下半年他进了高中,让他去提前高考碰运气,但一定不能乱报志愿!
嘿嘿,考个名牌有什么意思?他有那个天分,要考就考清华、北大!”
“没错没错,他要是敢随便报志愿,我打断他的脚来!”
真心为学生高兴的柳局长说笑几句,也将话题扯回了工厂扩产的事。
细木工板销量好、利润也可观,加之出货都是晚上,保密工作做得不错,邻县都还蒙在鼓里。不趁着这时机扩产,等人家反应过来跟风就错过机会了。
正高兴的李传林连忙道:“邓灏正在寻设备,只要那边寻到了合适的,我们马上扩产。”
这是老成之言,细木工板这东西太容易跟风了,最多也就是年把时间的热销,可柳局长沉声道:“传林,你格局太小了!就算是人家跟风,转产要时间不?转产顺利,寻销路要时间不?国营厂子不比私人企业,你们现成的设备、厂房,还早早寻好了销路,从试产到正式投产都花了近一个月时间,他们要几多时间?”
虽然正为儿子的事高兴,李传林也不改精明本色。细木工板就是个很容易跟风的产品,即使人家转产、销售要时间,这时间差又能有多大?做企业不是做生意,平均回报率也就20-30%左右,若是扛银行的债务多了,单利息都能让企业不堪重负。
落实领导的指示不能过夜,正是关键时刻的柳局长,哪会让李传林谨慎行事?
“传林,你的脑壳怎么不拐弯呢?新厂不要放在公司名下,就可以免掉大部分税收?银行利息几多,税收几多,这个账你还不会算?
按现在的行情,等人家跟风时,你的贷款都至少还得了一半。你的成本比别人更低,又没了银行利息的拖累,还怕别人跟风?”
是哦,反应过来的李传林大喜,可生性沉稳的他还是不将话说满。
“柳老师,这事太大,我得跟大家商量一下。”
“嗯,赶紧去商量。你这边决定了,我那边才好操作,你以为银行里那么好讲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