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这什么跟什么嘛?我才刚到这个地方,灵气都没调稳,就吃不成晚饭了?
但异样感觉不断传来,周围竟一丝灵气都感受不到?不止我自己,连陆一函的灵气都消散无踪,我们两个变成了普通人,玉笛亦消失不见。
我正忧郁地盯着手中竹简,就听陆一函大声喊道:“回夫子,竹八一时失神,本是想通过更合适的方法领悟夫子所教诲的,于是才同竹九低声商讨,却不知自作聪明,未将夫子教授的学识大义全部心领神会,实在愚不可及。”
老人家表情舒缓了些,估计是听了他的话心软了,挥手示意我们坐下。
我胳膊肘戳了戳他,竹册上写了“厉害厉害,在下佩服”几个字递给他,他反过来回了我一句“那是自然,看家本事。”
我朝着他得意的表情撇了撇嘴,这胡编乱造的看家本事,倒真是靠谱得很。
谁知夫子饶过他未必饶过我,突然转身喊了一声“竹九”,吓得我不得不立刻站起换上微笑的表情答“到”!
夫子的表情却是怪异,大老远地将眼睛眯了又眯轻眯眼睛,似乎在确认我是谁,然后做哀痛状摇头说:
“你们两个关系即便是再好也不能换名字啊,还是换回来吧,省的我去教识再登记。竹八,坐下吧。”
听着前排同学们的小声议论,突然间明白事情真相的我脸“唰”地红了,就连耳后根都隐隐发烫。
陆一函很是体贴的为前排的同窗们打了热水,据说是除了我唯一的女孩子的十三竹很是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还走到我面前,摸了摸我的额头,说什么,感觉今日的我很是不对。
我心虚地问哪里不对,她说,今日晨起,我竟然没有到她的茉莉园里要茶来喝。
我干巴巴咳了两声,说觉得自己嗓子不大舒服,怕不是风寒了,茶能解药,可不敢乱喝。
十三竹似笑非笑地将我一瞟,很是不相信似的,表情有些沉,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微笑道:“你是不是就是为了竹九啊,才躲着我跟他。”我倒觉得她的话不是在为我开脱,反倒是在为她自己方才的神情开脱。
“啊,谁知道呢。”我笑眯眯回道。
不对,这个他,是谁?
此处学子共有二十个,从竹一到竹十再从十一竹再到二十竹,都是夫子教了将近一年的学生,且每个人都有自己分得的一小块竹林要照看。
夫子嫌记名字麻烦,就依照竹林同教学间距离,从近到远给我们排了个序,我是第八片林子,也是第八个来到这里的,所以就是竹八。
不管怎样,我又如愿以偿地排在了某人前边。
陆一函很不屑地表示,只是个远近问题,要是比竹林大小,排在后边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我冷哼一声,却总觉得有什么人在看着我。
夜幕之下,如愿以偿吃到晚饭的我蹲坐在林内小竹桥的台阶上看星星,双手搭在肩膀上,头枕着胳膊,百无聊赖的姿势之下想一想,我的仙障试炼竟这般轻松。
白天夫子说我们再有一天的时间就得去人界历练了,叫我们小心安排多做准备。
我继续趴着,也不知道颖儿会有怎样的遭遇。
一不小心手触碰到了左肩的伤口,我斜眼一看,这十字小叉是怎么一回事?
对于它的来历,我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总觉得有一个很温暖的人曾经出现过。
突然觉得头顶有水珠滴下来,是下雨了吗?
我抬头一望,棱骨分明的一只手,晃晃悠悠地往我身上洒着水珠,顺着胳膊看过去,一双微魅的眼睛正盯着我,不怀好意的嘴角勾了勾…
我笑里藏刀地看着他:“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干?跑我这儿做什么,回你的小竹林去。”
他干脆利落地往我身边一坐:“我看你才闲,竟然在看星星…话说,我没地儿住啊,你忍心我跟竹十两个大男人挤在一间小茅屋里?不然,我来跟你挤挤?”
我立刻双手护身:“你你你,你走开!我可是女孩子,你就好意思跟我挤一起?况且那么多人都默认这件事,你自己找什么不愉快呢?”
陆一函似乎是忽略了我后半句话:“你是女的?你竟然是女的!我怎么从来都没发现。”
“…”我其实想把他丢进前边那条河里。
我认输地在我的竹屋门口给他铺了张席子,还翻来覆去好一顿麻烦才从茅屋里搜罗来两床还算合适的被子。
我忽然间想到他“跟踪”我那次,幸好当时那间茅屋有好几个卧室。
我叹了口气,给陆一函收拾好住的地方,然后回到竹桥那边继续看星星。
也不知他是不是晚饭吃多了撑得慌,一边唠叨着他困得要死要我给他铺床,一边却非得赖在我旁边不肯回去睡觉。
我嫌赶他回去麻烦,就不多做无用功。
我虽很清楚我们进入了天行山的六界仙障的,可是,这短短一天时间,竟不记得为什么要来这里了,像是被法术强行封锁了记忆一般。
问了陆一函才知,他也是如此。
“是为了让我们心无旁骛地体会六界凡尘才做到这一步的吧,抛开原有繁杂的记忆,只保留最基本的记忆,来一次完完全全的红尘体验,这仙障设计的挺周到,而且,我们应该不至于会因为失去一些记忆就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没事的。”
他一本正经地安慰我道。
我也并没担心很多,只是记忆丢失这种事情,到底还会让人产生些恐惧,不过还好,我还知道自己是谁,还知道我的双生妹妹也在这个试炼中。
满天星辰悠然得很,我扭头问:“呐,你都还记得什么事情?”
漆黑有月的夜晚里,还是能看得清陆一函皱眉的表情的。
他随手拿起一截枯黄的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趁着月光,看得出那是一座简略的宫殿,却有他浓浓的思念。
“它叫宫堡,是我从小到大一直生活的地方,还有师父,两个师妹,琦儿你认识,另一个叫红珊瑚,为了寻找什么东西,我们三个走出了宫堡,但是珊瑚失踪了,后来遇到了玺王,又遇到你,严霍,再后来就已经在这里了。”
我只剩下对家人还有玺哥哥的记忆了,而已记不得我们为什么会一起来到这里。
父王母后去世的事情也变得模糊起来,仿佛我跟陆一函就是因为这座竹林教寓才认识了彼此。
好像,我比他早来了一天,好像他一直在沉睡,最近才醒。
我晃了晃脑袋,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又像是卸下了重担,一时间轻松许多,可一不小心又像是会迷失自我似的。
我悄悄看了看陆一函的表情,他虽面无表情,但却有种说不出的迷茫,估摸着跟我一样。
不过即便是这种表情,他的侧脸看起来,依旧引人得很。
我捂了捂胸口,近来胸中住了只兔子,很不听话的那种。
此情此景,不由得歪了歪头靠在陆一函肩膀上。他虽没有动,还是能感到突然僵硬了一下,然后强行假装镇定。
我偷偷笑着闭上了眼睛,借着仙障才有的难得的休闲时光不要错过,谁知道后边有什么难题在等着我们呢。
然后,我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天微微亮,洒了烟雾的鱼肚白天空和晃眼的日光清朗得很,但是周身传来一阵的腰酸背痛的感觉,我才发现自己头枕在陆一函的腿上睡了一个晚上。
我猛地起身。
而他却靠在桥头轻轻睡着,紧闭的眼睛和错落有致的睫毛,再加上被风吹着晃而又晃的几根发丝,和带着匀称呼吸的闪着光芒的鼻尖。
我轻轻点了点他微动的耳朵,殊不知落在他眼里,竟成了猫咪玩绣球的模样。
本宫大发慈悲准备给他抱来床被子盖,以报答做了一晚上枕头的他。
结果发现最悲伤的不是腰背,而是脖子,疼得都不敢转动方向。
我一边轻揉着脖子,一边告诫自己下次不能再这么没有戒心。
虽然他没有把我当女的看,那也不行。
显然陆一函是被我打扰醒了,睡眼惺忪却看到我直着脖子往茅屋挪。
我对他尴尬一笑,他虽是愣了愣,却站起身来一把拉过我抱在怀里,还笑着说昨晚他睡得不错。
只是这一拉,我脖子疼得要命,便不顾形象地大呼小叫地,叫他快些放开我,他停顿了一下,便直接把我横抱起来。
他很是温柔地说:“别动,脖子会疼的。就当我送你回去,是在为刚刚的粗鲁向你赔罪。”
我瞄了瞄他的脸,竟然有些红,他低头对我一笑,竟有种春风化雨的感觉,随后将我往怀中紧了紧。
我靠在他胸膛静静听着,近来兔儿乱跳的,原来不止我一个。
我习惯性又回笼觉一场,醒来的时候满屋饭香。
我扭了扭脖子觉得没那么疼了,便起身凑到饭桌旁,这些是,陆一函做的?
我抱着怀疑的态度拿着旁边的筷子偷尝了一块竹笋,鲜而不腻,松脆爽口。
没想到他手艺还不错。我也会做菜,只不过最擅长的只有一个红烧土豆肉,其他的都是勉强能吃的程度。
有些小小的自愧不如。
其实父王做菜比母后做菜好吃,父王会小心翼翼地加调料,然后试了又试才确定下味道。
母后就不同了,不论做什么菜都是全凭感觉,调料的量什么的都是差不多就得了,以至于她做的菜常常奇咸无比,还说她整天都要忙得天翻地覆,偶尔给我们做一回菜,我们还都不领情。
我跟颖儿嘟嘟嘴不说话,只有父王一个人乐乐呵呵地把菜吃个精光。
“醒了?”陆一函敲了敲神游物外的我的脑袋。
这便是夫子口中的最后一天。
我还是荣幸的。
这一天,吃了陆一函好不容易从小气夫子那儿要来的材料做的早餐,还听了台上豪迈夫子的谆谆训导,以及对结业成绩的评价。
很荣幸,我竟然是唯一一个有不及格学科的人。
我慌了神,我怎么不知道我参加这里的考试了?就在这短短一天里?
十三竹站在我旁边,拉了我的手小声关切道:“竹八,我真想知道你到底跟夫子有多大的仇他才会让你挂了兽语这科。”
“我也想知道…”我讪笑着回答她,似乎又是设定好的情节。
反正离开仙障之后夫子也就管不着我了,其余的事,都好说好说。
夫子晃晃悠悠地走到我们面前,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个手掌宽的黄黑色圆竹筒。
我把我的打开一看,竹筒里装着几枚青绿的竹笺。
我正要拿出来一个一个查看一番,却被夫子的竹简打了手指。
“你还有兽语这一科没过,所以这带着仙力的竹笺你无法自由驾驭。”
说完,苍白眉须下的眼睛看着我,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还是与竹九一同去吧,也让他好生照看你。我这一生教子无数,还是第一次碰到你这样差成绩还不知悔悟的学徒。以后还是要多懂些学识,也少给竹九添些麻烦。”
夫子摇摇晃晃地继续往后发竹筒的身影,伴着陆一函笑眯眯嘲讽我的声音:“听见没,以后少给我添麻烦,我很忙的。”
“…”
我用力瞪了他一眼。
于是后来,我执意不与陆一函一起,谁叫他非说我会给他添乱的,还被他和夫子一起嫌弃了,我很不爽,非常不爽。
如夫子所料,那竹笺的力量我果然用不了,带着它就像是废物,远不如不知所踪的蓝沫管用,我心一横想要扔了它,却又怕万一它有什么惊天作用,被坏人利用了去可怎么办…
于是就在竹林尽头,望得见远处城池的地方,我找了棵几人宽的古树,把那东西埋在了树底,还踩上去蹦了好几下,确定踩结实了,又铺上点儿干草,确保还原度极高之后才离开。
最担心的是,我还不知道我会遇到什么…
远远就看到前边的城,趁着天还没黑,我便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入城后,先是去为未关闭的衣裳铺子买了身紫色绣锦衣,这一身素白的学子服实在不是我欢喜的风格。
随后,带着素色的小包裹,无头苍蝇似的寻落脚客旅之际,左手边一家音坊十分引人注目,我捏了捏钱袋,便走了进去。
如今孤苦伶仃,临时买支普通的笛子做为防身武器握在手里,也是极好的。
我挑来拣去,还是觉得青色与笛最为相配。虽然看起来脆弱得很。
仔细想想,即便是真有一支笛在手,估计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没了灵气,且自幼不会用剑,学的功夫早已荒废。
我坚定地想,有必要好好学做普通人,不然没了灵气,出门就给人欺负了。
忆起之前跟陆一函一起两天逛遍袁珐的事情,我的脚力还是不错的,这样走在大街上,倒像一个江湖女侠,而不是规规矩矩的一国公主。
可我已忘掉好多东西,一时间恐惧起来。
我会不会连陆一函一起忘掉?才认识几个月而已,怎么会有那么深的记忆。
早知道就不耍小脾气了,跟他一起就不用担心这个了。
心下一慌,赶忙找个旅店安顿下来,本打算再溜到街上找甜食,却又莫名其妙困了起来,拖着身子闭了门,便沉沉睡去。
再醒来,阳光透过窗户晒得脸热热的,我慵懒地翻个身准备继续睡,便听到大街上吵吵闹闹的。我下了楼,穿过拥挤的店铺,又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出一条小缝。
眼前骏马碧玉,珠饰辉煌,满布气势飞凡的将军车马队缓缓走过,我见事态无趣,便准备再回笼觉一番。
许是最近十分倒霉。
杀千刀的小偷早不偷晚不偷,偏偏这个时候,摸了我的钱袋就跑,我下意识去追,一来二去,骚动就大了,这就引来了士兵的注意,抓了小偷,也把我带了过去。
我一姑娘家,真有些丢人。
自然不是我的错,小偷偷我的东西我去追回,天经地义。
我理所应当地这么想着,竟被莫名其妙地打断了。
“竹八?”谁在叫我?
我抬眼去看,说话的人头戴金綾帽,身披金钰盔甲,腰间佩青铁宝剑,真真威武不凡。
但看那张英气的脸,有些面熟,对了,他是,十七竹?风光无限的将军与我认识吗?那这麻烦就好办多了。
于是他的侍卫带着我去了一个茶楼,十七竹换了身便装回来便开始声情并茂地给我讲了他的丰功伟绩。
两年来,十七竹从出竹林到替他父亲出职,再到立功承袭爵位,不过这么些时光,便成为镇守一方的将军王。
我听的有些害怕,没记错的话,我们离开竹林,才两天的时间!
我有些慌乱。
十七竹带我去了他的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