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瑕幂身体康复,我们便出发去寻血盟司南。
上天行山时有六界仙障为门,过了六界仙障便可直达山顶行宫,可下天行山时,便只得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
显然,这段路程不好走,况且我们还要在山顶行宫之外的偌大山域里不放过一个角落地寻血盟司南,哪儿有那么容易就能找到那不知形状不知色彩的物件?
我突然想起之前同陆一函两日便逛遍袁珐的事。
寻物不比寻人,人会动,物不会动,在大街上转悠个一二三,指不定便能碰到上,可是若想寻得不知躺在哪个角落里的物,怕是得有翻天覆地的本领才行。
它若躺在肉眼可见之处,若是躺在哪个旮旯角落,万一又施加了结界该怎么办?
所以找寻途中我们还时不时灵气查探,千千万万不能放过任何一处可疑之地。
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离开之前,有必要找道鸿长老再帮一个忙…在天行山范围内,找个人。
道鸿长老笑眯眯地答应了,我便带着一张笑脸回还,还捋了捋蓝沫脖子上亮闪闪的毛,叫它好生为寻血盟司南的我们引路。
它毕竟在魂玉殄鼎里待了那么久,总是该清楚些神器的灵气氛围。
严霍虽提议分头去寻,又怕多生事端,最终还是还是一群人一起去较为妥当。
所谓神器,取之随缘,用之随缘,这便是天行山千百年来只秘密地保守血盟司南而不曾派人寻找的原因。
当我们这一行人风尘仆仆地来到,并通过六界仙障多经磨难,守门长老便知晓,时机已到。
或许还因为天行山数日前被抓走五名弟子。
前些日子,功允的师父带了他们师兄妹以及其他十几名弟子去救人,却只找到了他们的尸首,虽衣物完好,但死状极惨,勉强能识别面容,且全身糜烂。
功允驱走久久盘旋的腐尸鸟,发现他们的灵力及生命力被尽数吸走。
从他们那泛着黑气的血液中查得,是魔族干的。
所以这下,魔族和天行山的梁子,结大了。
可是,魔族真的会这么蠢地留下引人注目的线索吗?
不管怎么说,这一路,免不了跟魔族人再打几架,说不定,我会杀了月天城,更说不定,我会被他杀了。
我最担心的是颖儿的安全…
寻血盟司南之事一日未果。
蓝沫早早便打着哈欠,不争气地跟我说明天见,然后就躲回了玉笛中的魂玉殄鼎。
大家也都需要休整,便在山中一个小竹林里砍了些竹子绑在一起,做了几张竹床,也只有这时候才能察觉,我们一行,竟然这么多人。
几位大力气的公子们还搭建了一个简易的避风亭,起码晚上休息时,不至于被突然下的大雨淋得找不到北。
我对着悠长的小河发呆,颖儿便挽了我的手臂笑嘻嘻地往竹林深处走,抬头一看,彧琦与瑕幂也在前边等着,一个端端正正看着我,一个冷眼漠视瞟着山林。
原来是去挖笋…
待我们回来河边,他们三个已经搭好了竹棚,还生了火抓了鱼,规规矩矩地围在火堆旁,把鱼烤得香气逼人。
颖儿抱着竹笋欢快地跑到河边洗了洗,然后欢快地烤起笋来。
“我记得,你好像从来都没有下过厨房吧。”我瞄了瞄颖儿熟练的烤笋手法,问道。
“是啊,但是,匆玉教过我烤竹笋,姐姐你应该知道的吧。”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火。
“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我知道这件事?”我疑惑着。
“因为我们每次烤竹笋都是挖的你园子里的笋啊。”她一脸纯真地看了看我,转头继续认真地烤着。
我傻了。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匆玉带着颖儿偷挖了我好多竹笋。
可我那竹林是用来维持结界的啊!怪不得每年新芽的季节总觉得竹林灵气不足,我还特意用玉笛守护了好一段日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
好个匆玉,这笔账我记下了。
所以颖儿跟匆玉练了好手艺,就在这种情况下,派上用场了。
“居不可无竹,食不可无笋”,便是今日了。
茶足笋饱,深夜寂静,本是睡觉的好时候,我却失眠了。
看她们三个并一只蓝沫睡得香甜,我悄悄起身,想要去看一看河水中倒映的圆月。
今日是五月初八,是我与颖儿的生辰。
原本是没有想起来的,但是颖儿烤竹笋时那样认真,我不禁想起每年生辰那日她与父王下棋时的表情,是一样的认真。
她应该也记得今日何其特殊,只不过如今流离失所,她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她总是这般善解人意。
我只不过是,有些想家罢了。
就只是想一想就行了,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湖面略有波纹,一旁传来轻微的躁动,是林子深处。
可是有什么灵兽?亦或是…我拍了拍脸,撑了地面,轻轻站起身来,循着声动悄悄地走过去。
树林掩盖着的,并非什么灵兽,也不是我所想的怪物,却是,陆一函与功允两个,一左一右,一个朝着我的方向,一个紧紧盯着另一个的侧面。
也不知深更半夜,这样两个人这样面对面站在林中是为着什么。
陆一函似乎突然有些异样,本是朝着我的方向,却又突然犹豫地转过身去,我躲在荆棘后边,听着他对面前的人说:
“我不知道你现在还是不是方水渊,你与和玲的事,同我无关。”
他的声音,真是冷漠啊…
与他无关…吗?
功允说:“既然与你无关,当日你就不该带她走,当日的因与今日的果既已成定,你还要推脱?”
压抑…沉默…激怒…这些是我能从他们二人身上感受到的情感。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玉笛感受到了功允的怒气正在缓缓攀升。
虽说心底有些失落,我还是很有良心地默默希望,千万不要打起来啊。
陆一函再没说些什么,径直走向了竹棚。另一个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我低头沉思,唉,于陆一函,都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情绪才好。
正在我发呆的空档,肩头猛地被人一拍,我身子猛地紧绷,莫不是被发现了…
“他们两个已经走了,你不该回去睡觉吗?”
还好还好,是严霍。
我还没有说什么,只见他皱了皱眉,说:“一函他,他本来不是这个意思的,你们…”
我笑了笑:“那你觉得他应该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样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插手我的事很恰当吧?”
“…那我问你,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在这儿?”
“我哪儿知道。”兴许严霍也是半夜睡不着,散步来着。
“…唉,回去吧,明天还有好多事情。”严霍满腔孤愤无处抛洒的样子。
假装被严霍劝了回去之后,我又偷偷跑到河边。微微弱弱的雨下着,几乎要感觉不出来。
看月亮的位置,生辰的最后一点时间竟是那样过去的。
水面颤动,我想起了那一日,如梦的那一日。
依旧是河边,只有我与他,只有河水边他抓着我的手将我抱在怀里的感觉。
我觉得心里堵得十分难受,便抓起一块石头扔进河里,溅起的水花散得太小,但声音太大,总觉得有什么人来了似的。
我扭头看了看,是我多虑了,这么远应该没有人听到。
继续扔。
也不知什么时候便睡着了,再次醒来,已回到了小竹棚。
天已经蒙蒙亮了,彧琦已经醒来。
恐怕又是严霍多管闲事非把我送回来的吧,明明他自己还好多事情没有解决。
“师…是,功允把你送回来的,从你出去他就跟着你,直到你在河边睡着了。”
她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有种不想这样对我说的感觉。
我也不想想那么多,只要不是陆一函就行。
一路上,许是晚上听到了昨晚那些话,莫名觉得功允总想故意分开我和陆一函,我与陆一函仍故作平常地斗嘴,两人距离如他所愿,越来越远。
行路之时玉笛忽地灵气不稳,吓得蓝沫躲在彧琦那里两眼放火地盯着我。
兴许是因为魂玉殄鼎感受到我们要找的东西了。
陆一函什么都没说,只是拿出信原,抛到空中,玉笛旋着弯儿便跟了上去。
陆一函微微点头,两个神器已动,应是已接近那东西。
我们跟着玉笛走近一片草地。
上山时,我们是走过这里的,可当时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而如今却满是浓郁的灵气,如烟雾般缭绕。
“小心…”陆一函走在最前边。
再往前走了几步,仿佛穿过了什么屏障似的,仿佛魂魄被什么力道扯了扯,我抓住颖儿的手,她把蓝沫抱在怀里。
周围白雾悄然幻成了浅蓝色,如同蓝光照射一般。但有些暗,彧琦便化出一只明亮的珠来。
“姐姐,你看蓝沫这下真的成了蓝色泡沫了。”
颖儿十分欢喜地摸了摸蓝沫的羽毛,我下意识回头一看,蓝沫竟变成了一只白鹅。
我抬头看向周围,所有人身上都笼罩了一层蓝色雾气,甚至我的一身紫衣都被染成了黑色。
“这便是层色结界吧。”队尾的严霍说。我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预料之中铺天盖地的危险没来,来的是,换颜色…
这次是紫色,我的衣服恢复了原来的色彩,其他人也相应变了色彩。
有些不对劲儿,但说不上来是哪儿,我便稍稍慢下脚步,准备和队尾的严霍商量一句。
“氛围有些诡异,而且,琦儿不见了。”陆一函停了下来,说。
我心中咯噔一声,原来是这儿不对。我握着颖儿的手又紧了紧。
说不定,还会有再有人消失。
队伍的气氛简直要凝固起来。
“我原路返回去找琦儿,你们继续往前走,切记小心为上。”
转身要回去的陆一函被严霍拽住了,看了看我们几个说:“你要控制信原,走不得,而且,这儿的人你能放得下心?”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身后的我,便要往回走。
严霍经过我身边时,是一副那异常轻松的表情,我心里有些堵得慌,瞪着他轻声说了句:“多嘴!”
颖儿在一旁关心地问了一句:“严霍哥哥小心啊。”
严霍点了头,揉了揉颖儿头发。
我心里更堵得慌了…
他这明显就是对待妹妹的样子,颖儿那么单纯,严霍还是不要对她那么温柔比较好,不然日后颖儿对他情根深种他却另有所爱…我都不敢接着往下想了。
我正看着严霍潇洒离去的背影思绪万千。
手边传来一阵温暖,扭头一看,是功允拉了我和瑕幂的手,很是正经地说道:“你们两个就由我来保护”。
下一刻他的手便被瑕幂一把甩开,瑕幂冷冷的眼神将他一瞥,我感觉功允已经变成冰雕碎掉了。
我亦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放手”,不经意抬头,却看到陆一函将我和功允的手冷冷一望,嘲弄地笑着,漠然转过了头。
昨夜雨疏风骤,他的目光与此时别无二致。
我将手抽回,痛恨自己心底的动摇。
“你们不走的话,我们走!”说完我便拉着颖儿和瑕幂一起往前走,留下他们两个男的在后边别别扭扭的。
以防万一,将蓝沫收回了玉笛里。
周围林深静谧,总是有种异样的感觉在里头。
我有些害怕,但扭头看到颖儿紧紧攥住我指尖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实在不能害怕。
突然,氛围又怪异起来,眨眼功夫,周围颜色变成了红色。
然而没有人消失,说不定,彧琦失踪并不是因为这颜色的变化。
下一次转换而来的颜色是绿色,我虽十分警惕,却听颖儿在我身后尖叫一声,原来是瑕幂消失了。
随后,功允回去寻瑕幂,而我们继续上路。
我握紧手,生怕下一个消失的是颖儿,陆一函在前边小心开路,时不时回头看我们。
又到了黄色,我们三个相安无事,却也不敢松懈。
消失的和往回走的一个都没有赶上来,我心里有些慌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一个颜色,白色。
我只觉得手一落空,回身就是金馗翎去抓,还是没有抓到。
一瞬间,我心中一片空白,转身就往黄色结界里跑,却被身后的人抓住了。
“你冷静点!”
“你冷静得下来可我不行。那可是我亲妹妹,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那琦儿对我来说就不重要了?落入层色结界是生是死我们谁都不清楚,可你这样回去就真的能救回你妹妹?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已经经过了五个颜色,却为什么只消失了三个人?因为有两个人回去了,每次回去一个人,在那个层色结界里就不会有人再消失,因为回去的那个人已经困进去了。你现在回去,根本不可能到达黄色结界的。”
“可是,就算这样,我也要回去,我不回去就一定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