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继续住在月行宫,先是帮陆一函恢复恢复。
如今想来,天行仙山的长老倒与我父王的做法如出一辙,皆是对陆一函一番测验。
据说他们都是是在帮陆一函突破禁锢,在那纷乱而强大的灵气中,自然也能看出来那么些灵气波动。
可是心里就是烙下了疙瘩,这种把人打伤的帮助,我实在不能认同。
自在袁珐受了地脉之力后,陆一函便强了许多,此次又是仙山精法,看来我若想胜过他,必须得有更强的机遇才行。
我捧着茶水杯子,坐在月行宫葡萄藤下,就着月色,远远望着陆一函屋里忙乱的人影。
他果然是天命之人。
次日恰逢三位长老入关修炼,那位自诩风流倜傥仁义满德的大师兄功允道长,便被委派下山收集清除魔气的灵水,出发前还来月行宫冷眼冷色地问候了一句。
虽然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我还是顺理成章地忽略,然后打算同他们一起下山,也探查一下情况。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带上颖儿一起时,陆一函一个眼色,便与彧琦一同跟上去,同只留一个背影的功允一起走了。
我才刚刚起身,不得已又坐回了石凳上,远远望了望他们的背影,对着手中攥得紧的玉笛无力苦笑。
“严霍,她们两个就交给你了。”陆一函的声音。
莫名一阵难过…
我们终究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转身看向一同前来的那位白纱青衣的功允师妹…却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发毛…
那个,我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吗?
仔细回想,那位师妹名叫瑕幂。
“虾米?我没听错吧!”昨日入睡前,颖儿极其可爱地喊了一声。
吓得到赶忙“嘘…嘘…嘘…”连嘘三声。
颖儿自然不是吃中翘楚,可瑕幂这名字实在是…
随后,今日这位高冷的虾米竟主动来到了月行宫,却是为了约我出去。
我正祭炼的玉笛“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恕我愚钝,不知她正午来访所为何事。
她带我所去之地又是紫行宫。
宫门口的紫彩花抖了抖躯体,满地落下的花瓣,便都缓缓升起,一时间百花秀舞,一时间眼花缭乱。
我正被这美景熏陶,便见一株雪白的清水梦荷飞到我面前,见她实在美得禁不起独自飞舞,我抬起两只手,捧起了她的花叶,面前的白纱青衣却是又换了副模样。
“你?不是去收集灵水了吗?”我惊道。
功允长叹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去的是我师妹,而且,竹八,我好不容易找回了六界仙障里的记忆,你却轻易忘记了我的样子,真是让我有些心寒啊。”
一头雾水…
按道理来说,他又不是与我一同入的六界仙障,又怎会看得到六界仙障中的我?其他权且不论,竹八确实是我在六界仙障中的名字,可我在六界仙障里有同谁熟到不该遗忘吗?我也就在那里待了手指数的过来的几日,他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清水梦荷继续在我面前温婉地开着,我继续努力地回想,却始终察觉不到他话中的深意。
于我,六界仙障只是一场梦,梦中…对了,我回想起来了,他这表情,像极了十七竹,方水渊。
原来当日的十七竹就是天行山的大师兄功允,我却一直以为六界仙障里的人都只是幻象。
那么,瑕幂就是十三竹咯?想来也是不对,比起十三竹,瑕幂的性情要冷得多。
至于方水渊,当天的借口告别,着实是我的过错,难不成今日是来问罪?
功允说他当初因为犯了错,独自一人被师父罚去六界仙障一个月思过,却误打误撞跌进了我和陆一函的试炼里,失了记忆,一个月的思过变成了六界仙障里三十年的苦苦思求。
功允的思求,是在仙障里喜欢上了一名女子,结果三十年寥寥性命之后,才发现自己只是掏心掏肺地爱上了仙障捏造出来的人物,才回山没几日,正忧伤着,便巧遇上山求教的我们。
见我的第一眼,他却像是见了丢失许久的心头物件,直到他的师父为他解惑,他才寻回了记忆,才想起曾经遇到我。
我一时间在想,他师父好像就是那个和蔼可亲的白眉白胡的长老。
原来方水渊那天所说的,让我去参加婚宴是骗我的话,是为了留下我而胡说的。
而今日又是好一通说辞才让瑕幂替他做任务,自己留下就为了让我记起他。
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仙障却轻易让我欠了自己的心债,还欠了他的情债,甚是不爽。
我这人一向不爱欠别人的,就算是我不能掌控的情债也不成。
初见功允时竟然将他错看成了幸哥哥,两人的样貌确实相像,怕是因为六界仙障里的我失去了记忆,才没有与方水渊太过亲近。
我却始终不能明白六界仙障的深意,究竟是什么理由能让我忘记幸哥哥。
这一把清水梦荷我实在不能接受,一如当初没有握住他伸出的手那般。
我笑意转身,徒留他一人在紫行宫外漫天的烟云中孤独。
回到月行宫,我已心乱如麻。
颖儿正在教兽形的蓝沫写字,一人一只欢快得很。
我一时间竟然羡慕起她们来。
既然如此,我便好好守护她们两个的无忧无虑。
夜半寂静无人声,却在沙沙的窗外有着纱纱的雨声和铩铩的风声,被吵的睡不着,便披了衣服,坐在通向屋顶的台阶上观赏月色。
也不知道跟瑕幂一同寻找灵水的他们怎么样了。
我本来趴在膝盖上发呆,却忽而传来与风不一样的触感。
一只闪着白光的飞蛾围着我转来转去,柔柔的翅膀打在我的指尖,见我注意到它,便引着我往月行宫外走。
我手心化出玉笛,随它一同往外,没想到出了门,却并不是月行宫门外的样子,而是以前天水相接的幻境,我身处蓝海之上。
眼见一点蓝色精元升腾到半空中,擦过我的左肩。
随它之后,是一丝紫彩精元,跟随着,被保护着,二者一同往高处的金色光芒飞去。
“蓝色,和紫色…”竟然又是这两种颜色…
我低头看向玉笛,我的晶莹剔透的紫水晶,好生苦恼。
来自他人的灵气愈发强势起来。
我便更加小心,却只见一团白色灵雾向我扑来,我转身去躲,却没躲过,被它顺顺当当地包起来带到了另一个地方,而这个地方,我确确实实是来过的。
紫阳行宫…
我的戒心丝毫未减,规矩人家的掌门人一般都不会深夜找客人问话,这几位长老却是个例外。
我就等着这些老爷子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白眉白胡白发白衣也就是功允师父道鸿长老和蔼可亲的说:“和王当年也曾为了救人而闯过天行山的六界仙障,如今两位公主也来到此地,而且大公主你身负灵石之力,我们天行山也该全力相助,就当是为了当年对和王的为难,赔个罪。”
我一边思索着道鸿长老话中意味,一边猜想一旁眉头紧锁的道衅长老究竟在思考些什么,还时不时瞟一眼将我瞪了又瞪的掌门道忝长老。
印象之中,父王从未提到过天行山之事。
而且,几位长老深夜引我至此,又究竟会给些什么帮助?
“对于十二灵石,大公主真就没什么要问的吗?”道忝长老从容开口。
我垂首微思,既然掌门他老人家如此相待,我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我上前一揖:“长老言重了。既然是父王的长辈,叫我玲儿便好。几位仙长也理当被玲儿尊敬。而对于十二灵石,我想天行仙山的消息自然要比人族多上许多,我虽为十二灵石之一,却也只知晓这是对抗魔族的大任务,像我们每日这样闲逛,就能完成大业了?”
“去找宝物神器血盟司南吧,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不曾说过话的道衅长老突然说。
血盟司南…
这又是什么东西?
活百科严霍说,他们参之墓的记载中提到过血盟司南,这是一件上古神器,但因为正邪力量未分,所以由盘古大神亲自带走封印。
至于它的去处,千百年来无人知晓,没想到,它竟然在天行山。
且慢,并没有人说它在天行山上…
“那么,它又在哪儿?如果是千百年来都失踪不见的宝器,还犯得着深夜召唤并通知你去寻找它?不就是要给你透露些隐情吗,所谓的帮助,可不是说几句废话就结束的。”严霍一语中的。
几经商讨,我们决定待他们二人一回便即刻出发。
若我们三人先走,也未必不可。
我如此告诉严霍,他斜着眼睛将我瞧了又瞧,终于神神秘秘摇头一笑。
我刻意扭过头不予理会。
来天行山已有些日子了,在六界仙障的疑惑留到现在,我抓了抓蓝沫的羽毛,仍旧纠结着六界仙障里的记忆到底该做真还是当做玩笑,于是昨日见到几位长老,顺带也问了一下。
“所谓六界仙障的超凡脱俗,其实就是达到灵魂至纯至真境界,不被外界干扰,孑然一身,独立于世。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灵魂的记忆还有外界的灵力封锁起来,这样就将所有糟糕或不糟糕的事都抛到仙障之外,做一个单纯独特的自己。
但是遗忘,也是有限制条件的,你不会忘记你的至亲和挚爱,以及与你有强烈羁绊之人。人一旦失去了自己的根,恐惧感就会急剧加重。如果连亲人挚爱都忘记了,你所经历的一切都将会是恐惧状态下的非正常判断。这与至纯至真的灵魂相悖。”
道鸿长老的答案却莫名让我不安起来。
难道我这么多年的生活都是在虚假之中度过的吗?我深念的人难道是我最应该忘记的人?
那在我心里,陆一函又算什么?
“那么,有可以不过六界仙障就来到天行山的方法吗?”我问。
“凡人只要一心虔诚,是可以到天行山进行朝拜的,但是求仙之人却只能以六界仙障为门。但凡世间万物,即使是神族,所行之事均依照天理循环,以一物而换另一物。”道鸿长老远望山门之外的景致,意味深长地说。
我不是一心虔诚,所以就以深情换了伤情吗?
“至于功允那孩子,让他同你们去吧。或许日后还会给你添麻烦。”道鸿长老似乎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随后眨眼间便如同那二位长老一样消弭,无影无踪。
我捏着自己的手指思来想去…
功允等于方水渊…这也是件头疼的事。
“但是姐姐不喜欢功允哥,她喜欢的人是…”
我在月行宫外大老远就惊呆了,我飞快闪到颖儿面前,顺利的捂住她的嘴。
“你这丫头瞎说什么呢!”我喊道。
抬眼一看,彧琦站在面前,一副审讯的态度看着我,眼神中却又闪着丝丝难过。
除此之外,我觉得彧琦有些不一样了,也说不出来是哪儿不一样。
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我…岂不是又要开始伪装了。
虽如往常那般嬉皮笑脸地斗嘴吵闹,却仍离开陆一函好几步远的距离。
道鸿长老的话要是真的的话,我和他只能算作是有缘无分。
我对他,真是麻烦的后遗症。
陆一函是抱着瑕幂闯入我的视野的。
我本坐在从小道士那儿讨来的文房四宝前,练一练生疏的字,却被他一惊,生生划破了宣纸。
陆一函看了我一眼,像看到陌生人一样自然地转过头去。
或许,当初他每每救我,也都像现在对瑕幂的态度一样,对他来说,六界仙障只是个假的人生插曲。
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顾不得为他伤心,也不能为他伤心。
陆一函他们收集灵水的任务似乎没有完成,而且瑕幂与月天城正面对抗了。
魔族的人似乎知道我们的行踪,在我们为十二轮回之战做准备的时候,他们也在紧锣密鼓地执行着计划。
我现在竟然还有心情想着什么儿女情长,真是可笑。
听说月天城近来总出没在艋宣族附近,却不知怎地恰好经过天行山下,便对上了收集灵水的陆一函他们,这么个一来二去,肯定要打起来的。
我倒是希望当时下山的是我,拼尽全力,就算杀不了月天城,起码也能让我心里好受些。
我不会选择死亡,我还有要守护的人和未报的杀父之仇、亡国之恨。
严霍重重在我将我砚台一拍,我才回了神,心疼得揉一揉。
谁知他的目的竟是要求我去听取陆一函的意见,我瞟了他一眼坚决不去,他在一旁无奈地笑说:“你们两个啊!”
一来二去僵持不下,但我最终还是没有去。严霍以极具诱惑的条件都没能说服我,正巧彧琦来说瑕幂的救助很顺利,仅半天时间便恢复的差不多了,便拖着我一同去探望。
我其实想先去把墨宝换给那个小道士的。
还有,出行的行李也还未收拾妥帖。
蓝沫突然跑了出来,对着我们打了个大哈欠,睡眼惺忪地说:“主人,你是不是在怕什么?”然后又倒头回玉笛中睡了。
“我?我哪儿有什么怕的?”我抬头看着天说。
瑕幂的冰行宫一片白净透亮,处处都是水晶钻,当真符合她的个性。
虽宫门的巨大方镜便是出入口,但是我总觉得,我像是在自杀似的撞墙。
整个宫内除去水晶钻就是青冰石,隐隐的寒气传来。
睡得迷迷糊糊的蓝沫在玉笛之中一抖一抖地,最后干脆抖了出来,打了个大喷嚏,努力往我脖子里钻。
它的绒毛贴得我脖子发痒,我就一把将它丢到颖儿手里,顺便在它身上偷了几分热度。
彧琦说,冰行宫地处天行山水源之心,是高度纯净之地,瑕幂是带重病来到天行山的,长老们为了挽救她的性命,才出此下策,没想到竟也成就了她的修为,让她祭炼出了自己的法器,墨水青·冰镜。
冰宫深处,瑕幂一身白衣端坐冰床上,而身边站着的…
陆一函…
“护花使者,很不错嘛!”
话一出口,便要后悔。
我是不是不该多说这一句,对他狡猾一笑便又拉近了距离,他对我,依旧是笑着开一句玩笑:
“公主殿下,看我这么累,你都不来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