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听到动静揉了揉眼睛,看到有气无力的陆婉婉,不由眼眶一热。
“姐姐,你好些了吗?昨儿晚上真是太险了,小兰好怕……”
陆婉婉虚弱地笑笑,轻拍她的肩膀:“别担心,虽然我们现在是阶下囚,但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大家的。”
小兰迷茫地摇了摇头:“不是啊,跟周先生沾光,如今我们是旋风寨的座上宾了。”
“座上宾?”陆婉婉忽觉几只乌鸦沙哑地叫着从头顶飞过,指着破烂的茅草屋不解地问,“我们怎就成了座上宾?我可是被那光头下了迷药的!”
小兰抽出罗帕抹了把泪:“姐姐昏迷之后,罗刹三兄弟本要当即取了你的性命,多亏方公子出面相救。他说尽了好话又拿出银两打点,一千两银子总算保住了咱们的命。其他几位公子身上没有多少银两,都被关进了又脏又臭的山洞,没吃没喝也没得睡,好可怜哪!”
一千两银子?陆婉婉艰难地吞咽着口水,一两银子约合人民币两百元,一千两银子可就是二十万啊!方智行出门采风就带这么多钱,真不是普通的有钱人!打住,不能盲目崇拜,听小兰这么一说,可以初步判断方智行与土匪没有关系,而且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人生果然世事无常!平时最看不顺眼的孔雀腹黑男居然救了她一命!
陆婉婉自知欠了方智行的人情,对他的厌恶暂且搁置一旁,虽说心里感觉怪怪的,道声谢还是理所应当的。
“多谢方公子救命之恩!”陆婉婉走到方智行身后,深吸口气诚心诚意地道谢。
方智行欠了欠身算是回礼,淡道:“方某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而已,况且熙皓交代在先,他绝不会看你送死。希望陆姑娘将心比心,莫要以偏概全辜负他人一片心意。”
陆婉婉想起那个“恶梦”,脸一红,只有点头的份。
好在方智行不会居功自傲,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趁陆婉婉死里逃生心怀感激的时候,为云熙皓说些好话她还能听得进去。如果过分渲染,只怕会引起反效果。
“陆姑娘,方某出去看看情况,你在这儿照顾他们,好么?”
“好,没问题!”陆婉婉连忙应声,不无担心地叮嘱他,“方公子,万事小心,不要跟这些亡命之徒当面冲突。”
方智行错愕地看着她,微微一笑:“方某晓得了。”
旋风寨位于范县郊外二十里处的苍山上,最初落草为寇的盗匪大多都是走投无路的贫困村民,他们以抢劫过往商旅为生,并不伤人性命。刚刚传出恶名之时,尚未引起朝廷重视,只是委派地方官剿灭这帮匪徒。
由于当地官府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这些土匪又相当狡猾,通常是打一枪换个地方,抢够吃的就躲起来,过十天半个月再劫一票。匪徒行踪不定,官府想要抓住他们根本就不容易,而且这些匪徒既不贪心也不伤人,普通百姓恨则恨已,但大多数都是自认倒霉。
长此以往,商旅们赶路都是绕道而行避而远之,倒也不常听说土匪抢劫的恶行。于是,官府也就懒得管他们,时不时地抓几个盗匪发配边疆以示惩戒。然而,他们并没有就此收敛,反倒明目张胆扩张势力,坏事做尽无法无天。
紫苑的车夫知道不能靠近苍山一带,原本已经相当小心,绕路赶往最近的镇子投宿,连在苍山附近过夜都不敢。不料,却被埋伏在各个关卡的土匪逮个正着,落得个人仰马翻小命难保的下场。
何武和陆婉婉与罗刹三兄弟对峙的紧要关头,方智行始终觉得哪儿不对劲,一时却又理不清头绪,惟有试探威胁重金利诱暂时逃过一劫。当他搬出某位大人物的名号,罗刹三兄弟的反应令他心生疑惑。
事已至此,即使性命堪忧也要找出真相弄个水落石出。方智行不能确定那位大人物是否与旋风寨有关,但事有蹊跷,他不得不联想到暗中调查的秘密任务。
方智行不在意土匪们讶异的眼神,悠哉地走向寨主的旋风堂。昨晚被蒙住眼睛上山,还没来及看清旋风寨的所在。大致一看,他终于明白了这群匪类面临官府缉拿侥幸逃脱的原因。
郁郁葱葱的树木为旋风寨提供了天然的屏障,即使是当地官兵也未必能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地。若是有人误闯进来,就算没有遇到盗匪,也早就迷路了。
方智行抬眼看向天边漂浮的云彩,忍不住轻叹了声,如果云熙皓收不到他的求救信号,他就只能听凭天意了。
“站住,贼眉鼠眼的小白脸瞎瞅啥呢?”站岗的黑脸膛鄙夷地扫了他一眼,不客气地挥了挥手中长枪,“回去回去,旋风堂是你能去的地方?别以为有两臭钱就当自己是客,你那小命还捏在咱三位爷手上哩!”
贼眉鼠眼的小白脸?方智行淡然一笑,毫不在意这新鲜的称呼,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这位黑脸膛。他想必是罗刹三兄弟的手下,对昨晚的行动也是一清二楚。像他这样的小人物,就算知道点皮毛,也不可能清楚上头的底细。
方智行不慌不忙地拱了拱手:“郑寨主喜得贵子,特意邀请在下赴百天喜宴,烦请壮士通报一声!”
黑脸膛瞪大那双牛眼,阴阳怪气地哼了声:“请你?郑寨主居然会请一个俘虏?”
方智行笑得坦然,只是做了个请他进去问个明白的手势。跟这黑脸膛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不如省点力气应付旋风堂的那些人。
黑脸膛不情不愿地蹭了蹭鼻子,撇撇嘴:“等着啊,别想趁我进去通报偷溜下山。不怕告诉你,苍山周围都是咱旋风寨的人,每个关卡都有百十号兄弟把守,加起来足足有五六百人哪,不想死的你就老实待在这儿。”
这情报倒是有点用处!
方智行不免沉思,旋风寨的土匪心狠手辣恶名远扬,过往商旅心生畏惧不敢得罪。但他们也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派五六百个打手下山不只是为了打劫吧?况且,旋风寨哪来这么多兄弟?莫不是背后有人支持,这群土匪怎会如此嚣张?
方智行沉默不语,黑脸膛以为他被自那番话吓住了,得意洋洋地扛起长枪跑去向郑寨主通报。
不一会儿,周先生随着黑脸膛出来了,心急火燎地奔向方智行,故作镇静地问道:“小陆她们怎么样了?醒过来了吗?”
“周先生请放心,她们都无大碍。”方智行连忙应声,上前搀扶着周先生,纳闷地看了眼他身后的旋风堂,“郑寨主邀请学生赴宴,难道没有请您么?”
得知大家平安无事,周先生总算松了口气:“郑寨主有客前来,取消了晚宴。正要派人送老夫回去,听说你来了,我们就一起走吧。”
方智行剑眉一挑点了点头,黑脸膛趁机冷嘲热讽:“嗯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在咱旋风寨,有钱人多得去了,谁稀罕哪!我就想了,人家司徒将军可是鼎鼎大名的显赫人物,郑寨主哪有闲工夫招呼你们……”
黑脸膛忽然想起郑寨主的吩咐,神色大变,立刻闭上嘴巴,紧张兮兮地东张西望,心虚地嚷嚷道:“我、我什么也没说啊,谁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拔了他的舌头……”
方智行怔了怔,扶着周先生往回走,黑脸膛得意之余说漏了嘴,正应验了他的猜想。正所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状元郎的案子果然跟司徒将军有关。
周先生若有所思地皱着眉,时不时地看向面无表情的方智行,心里焦虑万分却又碍于身处贼窝不能畅言。
陆婉婉见到疲惫不堪的周先生,随即迎了出去,满怀歉意地低下了头:“周先生,弟子无能,连累你受苦了。”
周先生双手颤抖地轻抚着她的肩,笑中含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陆啊,为师有你这么有骨气的弟子,今生了无遗憾。”
陆婉婉喉间一紧,哽咽地说不出话。小兰动容地拥住脚步不稳的她,激动地唤了声:“周先生和姐姐师徒情深不分彼此,小兰着实感动。现在情况危急,你们体力不济,又没有条件好好调理,还是快坐下歇着吧!”
周先生拉着陆婉婉的手坐了下来,看了眼仍在昏睡的何氏兄弟与紫盈,摇摇头轻叹出声:“如今身陷囹圄,才知学识无用,弟子命悬一线,老夫却无能为力,唉……”
小兰吸了下鼻子,讨好地安慰道:“若不是周先生被寨主请去,我们怎么可能好生歇息?这全都是仰仗先生的学识啊!”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周先生面有惭色,连忙摆手,“老夫根本没为你们做什么,片刻安宁又有何用!”
方智行不忍看他自责,思量再三还是透了口风:“先生莫要着急,我们只不过是误中埋伏,并非旋风寨要找的人。待郑寨主查清楚,自会放了我们的。”
“谈何容易啊……”周先生抬眼看他,隐晦地说,“此事牵连甚广,万一那个人狠下心肠,谁又能奈何得了他……”
方智行深知这件事瞒不过他,委婉地解释其中缘由:“话虽如此,但学生有把握,对方还不至于跟隐贤山庄为敌,我们若是出了意外,庄主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周先生沉吟片刻,骇然地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难道庄主正在调查那个人?”
方智行没有应声,算是默认。
周先生兴许是惊恐过度,也不在意支起耳朵的陆婉婉和小兰,喃喃地自言自语:“怎么可能,没理由啊,那个人是武官之首,又是新科状元的岳丈,他怎可能做出忤逆圣……”
“周先生,请用茶!”方智行为周先生倒了杯茶,及时堵住他的嘴,意有所指地提醒了句,“言多无益,先生彻夜未眠该休息了。”
周先生迷茫地看着方智行,面有忧色欲言又止。陆婉婉和小兰担心他的身体,也不打算听个究竟,忙扶着他到榻上休息。周先生握住陆婉婉的手,布满血丝的双眼饱含忧虑,苍白的唇微微颤动,有话却又说不出口,无可奈何地放开了她。
方智行取出纸笔,草草地写了一行字,觉得不妥撕掉,之后又忍不住提笔,想想还是作罢。
陆婉婉看着周先生入睡,咬了咬唇回头看向方智行。刚才周先生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件事跟状元郎的岳丈有关,偏巧他又派人打探状元郎的消息,看来,只有他才知道内幕。
“旋风寨跟状元郎有什么关系?”陆婉婉按耐不住满腹疑问,索性和盘托出,“那天晚上我都听到了……”
许久,方智行轻道:“不用多问,方某自有打算。”
瞧,孔雀尾巴又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