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辜负
薛思琴和薛思琪几个人都过来行了礼,又帮着幼清去待客。
幼清一步不离的跟着方明晖,“我陪您去。给您准备的院子在后面,院子里还有竹子,您一定喜欢的!”
方明晖看着自己的女儿像只小猫一样黏着他,又心酸又高兴,他在延绥这几年,日日夜夜想念的最不放心的就是幼清,她自小没有母亲,许多事情她都不懂,那么单纯稚嫩,性子又静,即使受了委屈也是放在心里从不对外人道……
他将她一个人丢在福建,让她看着自己被人狼狈带走,她有多害怕多无助他都能想象的到。
他真怕幼清会撑不过去!
幸好,他的妮儿比她想象的要坚强勇敢。现在她的样子却让他松了一口气,笑盈盈明珠一般散发着光泽,活泛可爱,令他又欢喜又欣慰。
“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在,你是主母,怎么能走得开。”方明晖宠爱的笑道,“让九歌陪我去,我正好有话要和他说。”
幼清任性的伸出手抓住了方明晖的衣袖,也不说话,一副生怕他下一刻就消失在自己面前似的,方明晖叹了口气,低声道:“妮儿乖,爹爹不走!”
幼清知道她这样像个不懂事孩子似的,又任性又幼稚,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要撒娇,想要感受这久违的父爱,在这世上除了父亲,没有人会无条件的爱她宠她,包容她了!
“岳父!”宋弈走了过来,见方明晖正无奈的看着幼清,他微笑道,“怎么了!”
方明晖摇着头道:“你看她,还像个孩子似的。”说完,就看着幼清紧紧抓着他衣袖的小手,宋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幼清的头,道,“岳父要去梳洗,我陪他去就好了,一会儿郭老夫人她们要走,你总得送送才是。”
幼清委屈的看着宋弈,宋弈就伸手过去将她的手慢慢解开,柔声道:“等客人走了,你再和岳父说话。更何况,岳父以后都不走了,你还怕没有机会吗。”
幼清叹了口气,点点头道:“那你陪父亲去吧。”又叮嘱道,“房间柜子的上层摆着的是衣裳,下面是鞋子,胰子在净房的抽屉里,还有……”她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听的宋弈眉梢直挑,心头泛着酸的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幼清又去看方明晖,方明晖笑着道拍了拍幼清的肩膀,负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和遇见的人行礼说话,他曾在京城待过几年,在当时名气也不小,许多夫人虽不曾见过他,可名讳却是听过。
宋弈就低眉看着幼清,幼清指着外头道:“你快去啊,爹爹不认识路的!”
“知道了!”宋弈瞥了她一眼,默默的跟着方明晖出了门,幼清又跟着几步追到了门口,目送方明晖和宋弈以及薛镇扬的背影渐行渐远,她才若有所失的叹了口气,夏芷晴走了过去,望着方明晖的背影,轻声道,“那就是你父亲吗?”
幼清笑着点头,眉眼弯弯的都是欢喜,夏芷晴也被她感染了,笑着道:“真替你高兴!”
“谢谢。”幼清笑着道,“今天辛苦你了!”
夏芷晴摇摇头,又道:“说起来,薛季行长的可真像你父亲,他一进来时我惊了一跳,想着怎么薛季行穿着这样来了。”说着,掩面而笑,道,“不过,他们是甥舅,也正常。”
薛霭确实像父亲,不但相貌相似,就是连气质都是类似的,像是另外一个父亲,年轻时的父亲!
“幼清!”方氏朝幼清招招手,幼清和夏芷晴道,“你先坐会儿,我过去看看。”夏芷晴点头道,“你忙吧,我们这么熟了,你不用管我。”
幼清笑着提着裙子过去,方氏和幼清道:“郭老夫人和郭夫人要回去了,我们一起送送。”
“好。”幼清说着走去郭老夫人身边,郭老夫人望着她笑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连我这个外人看着都高兴,你不用管我们,也不是头一回来,你尽管忙你的去。”
幼清摇着头,笑道:“您用了午膳再回吧,今天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要是这么让您走了,我们太失礼了。”
“这有什么。”郭夫人笑着接了话,“正好我们家里也有事,你别管了,一顿饭什么时候不能过来吃,何必非要赶在今天呢。”
幼清见留不住,就笑着道:“那我送您们。”说着就陪郭老夫人和郭夫人一路到垂花门,扶着郭老夫人上了车她和方氏才结伴回来,方氏笑着道,“没想到你父亲能赶回来,他进来时我都不敢相信!”
幼清也是这样的感觉,所以很理解方氏的感受,她笑着道:“方才我看到三哥了,他壮了,黑了,出去一趟可真是不一样。”
“是。见到我也不是扑过来。”方氏掩面而笑,真的很高兴,“还向我和你姑父行礼!”
幼清笑了起来,和方氏一路说着回了正院,忽然有位夫人迎了过来,幼清一愣,顿时便认出来是曾太太,前一世她在锦乡侯府曾见过她,只是她怎么会来,幼清皱了皱眉笑望着曾太太。
“恭喜宋夫人。”增太太笑着道,“今儿我是不请自来,还望宋夫人勿怪。”
幼清当然不会给她脸色看,虽说曾毅这人不厚道,中间还夹着薛霭的事情,可是毕竟曾毅是钱宁的义子,打狗还要看主人,所以她笑着道:“您能来我求之不得,只是,今儿家里事情多,若是怠慢了,还望您见谅!”
曾夫人微微一愣,没有料到幼清对她这么客气,她立刻就笑着道:“您太客气了,我能来观礼也是已心满意足了,就不多给您添麻烦了。”又道,“改日等您家里闲一些,再来拜访您。”姿态摆的非常低。
幼清笑着道:“既是来了用了午膳再回去也不迟!”曾夫人推辞道,“您父亲好不容易回来,父女团聚,定是有许多话要说,我若留着也太没有眼色了。”说着一顿,接着道,“您忙,我就先走了!”说着也不让幼清送,急匆匆的走了。
幼清望着曾太太的背影,招手喊了周长贵家的过来:“你送曾太太出去。”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周长贵家的应是而去。
幼清回去又陪着夏二奶奶和单夫人等人说了会儿话,大家都不打算留下来用午膳,也都知道今儿薛家一家子和幼清这边是要吃个团圆饭,亲人远归是大喜的事,她们自然不会多留,便相继散了。
幼清让人收拾好这边的东西,就一副要去找方明晖的样子,薛思琴就笑着道:“你这个样子太累赘了,快去把衣服换下来!”
“好。”幼清提着裙子进了房里,薛思琪和赵芫跟着进来,赵芫拿着她拆下来的华胜左看右看,啧啧叹道,“这华胜可真好看,五颜六色的。你在哪里定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人戴过。”
“是婆母留给夫君的。”幼清笑着道,“夫君便转送给我了,我也觉得很好看!”
薛思琪摸了摸,笑眯眯的在头上比划了一下,笑着道:“这种艳丽的还是赤金的也就幼清能戴了,瞧我戴着跟走街串巷的媒婆似的!”
赵芫听着哈哈大笑,将华胜放回匣子里,帮着幼清整理衣襟,又抱了抱她,道:“以前我知道你惦记着舅舅,可今天看你哭成泪人一般,我也心酸不得了,比起你再想想我自己,不知道幸福多少,难为你还这么懂事,可真让人心疼!”
“大嫂!”薛思琪皱着鼻子道,“您就别说这话了,我心里到现在都还难受呢,再把我惹哭了,我可不饶你。”
赵芫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指着薛思琪道:“你没事就知道拆我的台。”
薛思琪嘻嘻笑了起来。
幼清和赵芫一起往外走,赵芫轻声道:“不过,你千万别只顾着舅舅忽略了宋大人,我瞧着他刚才那样子,分明就是吃醋了。”
“啊?”幼清一愣,望着赵芫,赵芫就点点头。
幼清愕然,又忍不住想笑,点头道:“我知道了。”她想想方才指使宋弈去陪着父亲时,是没有管他,不过宋弈应该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几个人出了房里,方明晖正和薛镇扬以及宋弈还有封子寒一起进了院子,幼清就笑着迎了过去:“爹爹!”她笑眯眯的望着方明晖,他梳洗过后换了件她给他准备的靛蓝色湖绸直裰,清了胡须,眉眼间了少了风霜,和宋弈前后进来,两人各有千秋,皆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样子……
“客人都送走了?”方明晖低头看着幼清,幼清点了点头道,“送走了,您们到宴席室里去坐吧,午膳一会儿就好!”就习惯性的拉着方明晖的衣袖。
方明晖笑着和薛镇扬道:“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薛镇扬望着幼清,微微笑着,感叹的道,“这孩子太聪明,心事又重,也就你回来露出几分孩子气,在我膝下待了好几年,我可一次都没见她这样。”
幼清笑了起来,方明晖心疼的看了眼幼清,和薛镇扬道:“幼清给你和眀莲添麻烦了。”
“不麻烦。”薛镇扬很认真的道,“我几番升迁都和她有莫大的关系,稍后再和你细说!”
“哦?还有这事?”方明晖显然没有想到,望着幼清眉梢微扬,露出沉思的样子,幼清心里咯噔一声,怕方明晖知道后担心后怕,就笑着打岔:“这会儿快到中午了,外头热,快进去吧。”
几个人就高兴的进了门。
封子寒就扯了扯幼清的衣袖,皱着眉不满的道:“小丫头,你没瞧见我,都不理我!”
“封神医好。”幼清笑眯眯的望着封子寒,封子寒见她这副样子,就哼了一声,“真傻!”
幼清不以为然,服侍着方明晖和薛镇扬各自坐下,亲自上了茶,才在宋弈手边的位子坐了下来,接着薛老太太,薛霭和薛潋以及方氏,薛思琴,薛思琪,和薛思画都进来各自坐下。
“一路上可还顺利。”薛老太太客气的道,“闻瑾没有给你添乱吧。”
方明晖起身朝薛老太太行了礼,道:“闻瑾很懂事,也聪明,这一路都是他安排食宿,不但周到还很细心!”他说着看向薛潋,赞赏的道,“路上也不忘读书,还与我商讨功课!”
大家都忍不住用惊讶的表情去看薛潋,薛潋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道:“舅舅学问好,我请教舅舅而已。”
“是该多和你舅舅学学。”薛老太太颔首道,“当年他的学问便是翰林院的刘大学士,和宋阁老也夸赞的。”一顿又看着方明晖道,“听闻你在延绥还做了先生,我还担心你回来会要费些周折,索性一切都顺顺当当的。”她是怕榆林卫不舍得放人。
“那到没有。因为有圣旨在,他们虽留可也不敢强留。”方明晖语气轻缓的道,“我回来时那边也新去了先生,两边交接,并未耽搁时日。”
薛老太太点点头,方明晖看向薛霭,问道:“听说拜在夏阁老门下了?还参与了翰林院修撰的《景隆明录》?”
“是!”薛霭站了起来,朝方明晖行礼,回道,“受同僚和大学士的照拂,做一些辅助的事情。”
方明晖点点头,赞扬道:“撰写史记,可为后世明言本朝之事,是造福百姓和子孙的大事,你能参与其中已经是大幸,不究事情重要与否!”
“是!”薛霭抱拳应是,重新坐了下来。
方氏又问起方明晖在延绥的衣食起居,又说起这几年发生的事,大家一直聊着直过了午膳,周长贵家的小心翼翼的催了好几次,薛老太太才道:“亲家舅爷一路劳顿,我们先用午膳,下午也能让舅爷好好歇一歇。”
大家纷纷起身应是,跟着薛老太太去了花厅,不分里外开了两桌,薛镇扬和方明晖自从前说到以后,饭一直吃到未时末两人微醺着散了席,幼清安排大家去歇着,她则和宋弈一起扶着方明晖回了他的院子,又急着让采芩去端醒酒汤,方明晖拍了拍幼清的手,道:“我没有醉,只是高兴了,便有些喜形于色罢了,你不用担心爹爹!”
“您向来不饮酒的。”幼清担心的道,“突然这样喝会伤着身体的。”
方明晖知道幼清关心他,就不再多说,在摇椅上坐下来,幼清蹲在他身边问道:“难受不难受?”说着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你喝点茶润一润。”
方明晖接了茶,却望着站在一边的宋弈道:“九歌,坐!”
宋弈看了看幼清,道:“我衙门还有点事,要去一趟,让幼清先陪您,等回来我再陪岳父说话!”
方明晖刚要说话,幼清已经接了话道:“那你早点回来!”
宋弈笑着颔首,和方明晖告辞出了门去。
幼清就接了方明晖手中的茶,正好采芩端着醒酒汤来,她服侍方明晖喝了,才真的放了心,半跪在方明晖的脚边,搂着他的胳膊也不说话,红了眼角。
“妮儿。”方明晖低头看着幼清,“让爹爹好好看看你。”
幼清就含着泪抬起头望着方明晖,秀眉凤眸五官精致,肤色细白……方明晖摸了摸幼清的头,感慨的道:“妮儿真的是大姑娘了!”话落,叹了口气道,“可惜,爹爹错过了你长大的时光!”这样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他在幼清最需要他的年华缺了席,这是方明晖心头最大的遗憾。
幼清忍着泪,摇着头道:“没有,女儿还是女儿,在爹爹面前还和从前一样。”她抹了眼泪,哽咽伸出手去摸了摸方明晖眼角增生的细纹,心痛如绞。
“爹爹老了。”方明晖握了她的手,在手心里轻拍了拍,道,“不过人都会老,没有虚度了年华,便就是对岁月最好的回答。”
幼清点着头,又去看方明晖的手指,她还记得他教她吹骨笛时的情景,那长长的手指捏着骨笛非常的好看,那画面一刻印在他的脑海里,方明晖笑着拍了拍身边的杌子,道:“坐下陪爹爹说话。”
幼清乖巧的坐了下来望着方明晖,方明晖担忧的道:“听闻瑾说你后来又犯了两次旧疾?怎么会这么频繁,现在感觉如何,还是闷闷的不舒服吗。”
“没有。”幼清轻描淡写的道,“那两次我发了点脾气,所以就犯旧疾了。一点都不严重,躺一躺就好了。”她笑眯眯的把生死鬼门关的事儿,说的和玩儿似的,“您知道夫君的医术很好吧?他和封神医给我制了三种药,盯着我我每天按时服用,我现在感觉比以前好多了,胸口也顺畅了许多呢。”
“九歌这孩子太聪明了。”方明晖感叹的道,“当初他去延绥和我说他要娶你时,我真是高兴,若是我不能回来,有他护着你一生,我便死也能瞑目了!”
幼清心里酸楚不已,前一世她那么执意任性的嫁给了徐鄂,父亲一定很伤心吧,父亲是从来不看别人出身的,他看重的也只是人品和学识,而宋弈,恰好对他的脾气,同样是胸有千壑,同样是饱读诗书,同样是凭着自己打拼……
不同的是,宋弈比他更圆滑世故也老道有成算,父亲和宋弈比起来,倒反而稚嫩的像个小辈了。
幼清红着眼睛却忍不住想起贺娘来,“贺娘她在送我上京后就去世了……”就落了泪。
方明晖点点头,帮幼清擦了擦眼泪,低声道:“贺娘将你当亲生女儿般待着,你想报答怕是没有机会了,不过也不要内疚,常常在心里念着她,和她说说话,她能听得见的。”
“嗯。”幼清抹了眼泪,方明晖柔声道,“现在你长大了,要懂得珍惜自己,更要懂得感恩。别人对你好,你便要千倍百倍的回报他,不要辜负了自己也不要辜负了别人。最重要的不要给自己留下任何的遗憾。”他说着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
幼清看方明晖,忽然就很想问问他,他有没有遗憾,可是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了下去,她不想知道母亲的事情,可是却想知道父亲是不是还记得或恨或爱,心里是不是还念着她,也因为念着她才让他有这般落寞和孤寂的样子。
算了,还像以前那样好了,这世上什么都比不过父亲能平安回来重要,别的事她不想管也不愿意管了。
“爹爹看在眼里,九歌对你很好,什么事都想在你前面,这是你的福气。可你却不能理所当然的享受,知道不知道。”方明晖疼爱的道,“他背负了那么多,虽什么都不说,可心里一定很累,你要记得多关心他。他在这世上已没有亲人,比起你还有我,他更加的孤单,所以,你更要对他好,给他家的温暖,这才是一个妻子,朋友应该要做的。”
“爹爹。”幼清知道方明晖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话的,她看着他等着他后面的话,方明晖轻轻一笑,道,“你看你,今儿见着我后就对他呼来唤去的,他心里该多难受,你想过没有。”
幼清咬着唇,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太高兴了,眼里容不下别人了,想到这里她点点头,道:“女儿知道错了!”
“好了,好了。”方明晖不舍得说她,“爹爹不是要训你,只是怕你伤了他心,也伤了自己。”
幼清应是,又看见方明晖面上露出倦容,她扶着方明晖道:“您累了吧,我扶您回房休息吧。”方明晖确实有些累了,他由幼清扶着起来,和她慢慢往卧室走,“我的书都带回来了,你稍后让人帮我送来,我自己收拾就成了。”
“一会儿我帮您收拾。”幼清笑着道,“您好好休息,等您醒了我陪你去看后面的竹林,您一定会喜欢的。”
方明晖笑着颔首在床上坐了下来,幼清蹲下来给他脱鞋,方明晖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有阻止她,笑着躺下来,幼清给他盖了被子,笑着道:“你睡吧,我就在这里坐一会儿,等您睡着了我再走。”话落,就在床头坐了下来。
方明晖要说什么,幼清摆着手道:“我小时候您也是这样哄着我睡觉的,现在换我来哄您睡觉,快睡吧!”
“你啊!”方明晖摇摇头,闭上了眼睛,幼清就托着下巴打量着方明晖,父亲其实比她记忆中老了许多,眼角有了皱纹,鬓角也生了几丝华发,她还记得在福建时父亲每每出门,总有当地的一些少女偷偷往他的轿子里塞一些手帕或者瓜果之类的东西,向父亲表达喜欢,她还因此常常得到一些便利,比如去成衣铺子买衣裳时,那儿的老板娘总能算她便宜一些,还会额外送她一些过时的布料……
不知道现在父亲若是出去,还会不会有女子偷偷给他塞手绢呢。
幼清捂着嘴轻轻笑了起来,眼睛明亮狡黠……或者,等父亲安定下来,她找媒人给父亲再说一门亲事?想到这里,她又摇摇头,父亲眼界很高,不会看上别的女子的,他若是有心这么多年他早就娶过了!
幼清胡思乱想的,趴在床边看着方明晖的侧颜,觉得又满足又幸福,这样的场景她幻想过好多次好多次,可是等了那么久她都没有实现……她现在都恨不得跑到街上去,拉着过路的每个人,告诉他们她的父亲回来了。
她甚至想去锦乡侯府,指着徐夫人的鼻子告诉她,你看,我这一世没有靠你们,没有在你们家委曲求全,我的父亲也安安全全的回来了!
幼清捂着脸偷偷笑着,满心的欢喜止不住溢出来,她又忍不住拿手指碰了碰方明晖的露在外面的手背,暖暖的非常的真实,她撇过脸笑个不停……真好,真好,她的爹爹终于回来了。
薛霭没有错过他的人生,姑母没有含恨而终,姑父没有郁闷不得志,薛思琪也没有嫁给孙继慎,父亲也回来了……她这几年没有白活,她做到了她想做的一切,幼清趴在床沿上,抓着方明晖的手,轻轻笑着,就算她现在死了,她也死而无憾了,能安安心心的走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愣住了抬起头来,她好像还忘了什么,她咬着唇想了许久,可像被高兴冲昏了头似的,她脑子乱哄哄一片,什么都想不出来,就在这时,她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她猛然回头,就看见宋弈负手站在了房门。
对啊,她把宋弈忘记了,幼清就笑了起来,松开方明晖的手朝宋弈跑去:“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宋弈想到方才他看到幼清坐在床前的样子,那么安静专注的看着方明晖,他能感受到她心里真真实实溢出来的欢喜,认识她以来,宋弈第一次看到她这么高兴,一个人坐在那边傻笑,宋弈百感交集,一时间便站在门口看的出了神,直到幼清跑到他面前来,他才反应过来!
“岳父睡了?”宋弈牵了幼清的手,幼清点着头道,“应该很累,又喝了酒,刚刚躺下就睡着了。”她压着声音很轻很轻的说着话,又踮着脚尖拉着宋弈出去小心翼翼的关了门,“你早上什么时候出去的,我一点都不知道,也不和我说一声,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宋弈挑眉看着她,幼清垂了眼帘道,“我以为你忘了今天我要办及笄而去衙门了呢。”
宋弈轻笑,刮了刮幼清的鼻子,道:“胡思乱想。”话落,问道,“你过问过岳父没有,他有没有什么打算?”他的意思,是想问问方明晖想不想再起复。
幼清摇摇头,回道:“没有问,不过我猜父亲应该不愿意再为官了吧。我也不想他再进朝堂了,就这样安安稳稳的待在家里,做他自己喜欢做的事,多好!”
宋弈没有再说话,和幼清慢慢走到了后院,幼清停了下来,垂着头道:“方才……对不起。”
“嗯?”宋弈扬眉,低头看着她,幼清有些心虚的解释道,“方才我只顾着父亲,对你呼来喝去的,对不起!”
这个小丫头,宋弈叹了口气,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柔声道:“说什么对不起,看着你高兴,我也很高兴,不需要说对不起!”
幼清抬头看着他,只能看见宋弈光洁的下颚,宋弈感受到她的视线,低头着和她对视,幼清婉然一笑,笑容明媚的道:“那就谢谢你,若不是你父亲不会这么顺利的回来,谢谢!”
宋弈摇着头满面的无奈,敲了敲幼清的头!
两个人轻声细语的说着话,窗口,方明晖无声无息的走了过来,临窗而望,便看到一对璧人依偎在竹林边,宋弈眼中满是对幼清的宠爱,而幼清也是满脸的幸福和依赖,方明晖忽然生出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舍不得却又替幼清高兴。
京城他不能久待,或许停留几个月他便要离开,等他走了,幼清由宋弈照顾,他也少了许多的牵挂。
方明晖笑笑转身在桌边坐了下来,自怀中拿了只小小的篦子出来,是一只木雕的,上头隐隐约约刻着谁的名字,他握在手中轻轻抚摸着,眼神渐渐飘远,陷入沉思之中……
过了一刻,房门轻轻被人敲响,方明晖收了篦子才应道:“进来。”随即房门推开方氏笑着走了进来,方明晖道:“大妹来了,致远他还好吗。”
“哥!”方氏在方明晖对面坐下来,“他有些醉了,现在正歇着呢。”她说着一顿,道,“我有事和您商量。”
方明晖点点头,望着方氏,方氏就笑着道:“当初幼清出嫁时我怕她年纪小吃亏,所以和九歌定好了,等她及笄后再圆房。两个人这么长时间住在一个屋檐下也都规规矩矩的,所以我想着,这么耽搁下去也不是事儿,九歌年纪也不小了,所以想和您商量一下,看看什么时候把这件事办了!”
“这事你拿主意吧,幼清把你当母亲,也愿意听你的。”方明晖毕竟是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既然成了亲,是得有个成亲的样子,我看就今晚吧,正好幼清及笄,也是个大日子!”
方氏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她就是怕委屈了宋弈,轻声道:“那我就去布置一下,也得有个洞房的样子不是!”
方明晖含笑点头,道:“好,辛苦你了。”
“哥!”方氏笑着道,“您和客气什么,我们是兄妹!”
方明晖笑着给方氏倒了茶,颔首道:“是啊,我的大妹都快做祖母了,时间过的可真快!”
方氏红了脸,想起了件事,道:“前年,父亲他曾给我来了封信。”她说着微微一顿,道,“他说让我将幼清送回去,他在临安给幼清说了一门亲事,我没给父亲回信,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说着,她怕方明晖生气,道,“这件事我没有和别人说过,就是老爷我都没提,幼清也不知道!”
方明晖神色平静,道:“我知道了,这事儿就过去罢了,临安那边若是有求,你能帮便帮一把,若是不能就随他们去,不要费神。”那个人毕竟是他们兄妹的父亲,那里也是他们的家,不管记忆多么不堪,可那总归是记忆。
“瞧我,您一回来就说这么不开心的事情。”方氏笑着道,“反正现在幼清也成亲了,这些事我不会再提的。以后等她身体好了,给您生个外孙,往后您待在京城含饴弄孙,伺花弄草,什么都不要想,九歌和幼清都是好孩子,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而且,除了他们,您还有季行和闻瑾,他们整日念着舅舅,如今您回来,他们不知道多高兴!”
“我还有几位旧时同僚要拜访。”方明晖不想瞒着方氏,道,“在这里住几个月,我便打算出去走走,四处看看,还想去关外一趟,去……”他说着顿了顿,道,“这件事你不要和幼清说,现在说了她不免要伤心胡思乱想,等我要走的时候再提也不迟。”
方氏大惊,不舍的道:“您才回来,就这么走的话不但幼清,我们都舍不得。不如再等几年吧……老爷的意思,若是您想起复再回朝堂,他来想办法!”
“不回了,我早已无心朝堂之事。”方明晖落寞的道,“人生际遇已过,再回去,难免是强求,既是强求便是不美,又何必呢!”
方氏了解方明晖的脾气,但凡他做了决定的事,不论是谁来劝都是无用的,想了想她叹了口气,红了眼睛,方明晖笑道:“瞧你,都是做祖母的人,还动不动就哭鼻子。”又道,“你去忙吧,我又不是立时就走!”
方氏抹了眼泪,点点头,回了正院。
幼清听着方明晖房里的说话声,和宋弈道:“父亲好像醒了。”她牵着宋弈道手回了房里,就看到方明晖独自一人坐在桌边,眼神悠远不知在想什么,她笑着喊道:“爹爹,您醒了。”
方明晖脸上立刻换上了笑容,道:“嗯。”又看着宋弈,“回来了!坐!”
宋弈点点头,和幼清两个人坐了下来,幼清好奇的问道:“方才我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是姑母来过了吗。”
“是,你姑母来和我商量你们圆房的事情。”他淡淡的道,“选日不如撞日,我们都觉得今天就很好。她这会儿去准备了,既是洞房总要有个洞房的样子!”
幼清啊了一声,看了眼宋弈,脸顿时红了起来,支支吾吾的道:“今……今天啊。”她早就做了心理准备,可是没有想到这么快。
宋弈倒是一副很坦然的样子静静听着。
“往后幼清就劳你照顾了,她的性子倔强又孩子气,脾气上来是谁都不管的。”方明晖无奈的道,“你多担待包容她一点,除了这些,别的倒还算过的去。”
幼清又羞又愧,提着茶壶给方明晖倒茶,掩饰自己的尴尬。
“小婿知道了。”宋弈看着幼清,轻轻握了她的手,和方明晖道,“往后我定竭尽所能护着她,岳父放心。”
方明晖很放心,自从他在延绥见过宋弈时他就很放心,遇见宋弈是幼清的福气,也是他的福气!
三个人在房里说了一下午的话,幼清又陪着方明晖去竹林坐了坐,晚上还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赵芫朝幼清挤挤眼睛,拉着她在花厅外头说话:“娘说安排你和宋大人今天圆房,你知道了吧。”
幼清点点头。
“你别害怕。”赵芫怕她害怕,特意和她叮嘱几句,就挨着她的耳边轻声细语的交代着,幼清一愣红着脸看着赵芫,赵芫推了推她,“记住了没有!”
幼清又点点头。
吃了饭,薛家的人一起告辞,方氏和幼清道:“明天一早我再过来!”又道,“你父亲也和我们一起过去,他和你姑父还有话要说,明天一早我再和他一起回来。”
“父亲也要去吗。”幼清看着方明晖,方明晖点点头道,“我和你姑父多年未见,有些话要说,今晚就歇在那边。更何况,那边我也好些年没有去看过,也想过去看看!”方明晖其实没有这么着急,只是,他怕他留在这里,幼清会尴尬,索性就避去薛府待一夜,也正好和薛镇扬说说话。
幼清咬着唇,点了点头道:“哦,那您明天早点回来。”
方明晖笑着颔首,和大家一起和宋弈以及幼清告辞。
宋弈和幼清两个人一直将大家送到侧门口,望着马车拐去了巷子口才让人关了门回来。
“不高兴?”宋弈低头看着幼清,幼清摇摇头道,“也不是不高兴,只是父亲刚回来,就住去姑母家里,我有点舍不得!”
宋弈明白方明晖的顾忌,就柔声道:“若你实在舍不得,那我陪你再去把他请回来?”
幼清看着宋弈,想到了姑母交代的事,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想了想她摇头道:“我就和你说说,我要真去接也太任性了。”
宋弈轻笑,牵着幼清的手回了正院。
正院里很安静,只有卧室里透着红艳艳的灯光,幼清惊讶的喊了声:“周妈妈!”
没有人应她们。
幼清顿时明白了她们想干什么,一时间哭笑不得,大家这是怕她们两个尴尬,都避出去了吗?
其实,大家自然一些还好,这么兴师动众的,她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
心里胡思乱想的,她和宋弈上了台阶,宋弈推开了门,门开的一瞬间,幼清就看到了摆在桌子上那一对耀眼的喜烛,还有下午更换过的大红色帷幔和帐子,逶迤拖在地上,透着股令她面红耳赤的旖旎和暧昧。
她不敢抬头看宋弈,快步进了房里,又坐在桌边捧着茶盅装模作样的喝茶,宋弈反身关了门,站在门边看着幼清轻轻笑了起来!
幼清余光觑着他,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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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票,月票,谁都月票~
话说,明天,咳咳……不说了,我要去酝酿一下,写洞房的水平太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