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癫狂
“薛二太太在宫外,劳烦宋大人将她带进来。”左夫人微微颔首,道,“老身不宜久待,就此告辞!”周文茵虽是左氏的人,可是,她绝不会允许她入她们左氏的祖坟!
宋弈点了点头。
左夫人眸光扫了眼躺在地上瞪着眼睛的周文茵,带着随从扬长而去。
宋弈步子停下,看也没看周文茵,和江淮道:“去将薛二太太带进来吧。”
江淮应是而去。
宋弈负手立在宫中,顿了一刻他拐了弯朝西面而去。
刘氏跌跌撞撞的跟着江淮进来,宫里的打杀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她惊的心里砰砰的跳,满心里都在担心薛明的安危,可是问了江淮他也不说,她只好压抑着情绪,随着江淮快步走着。
等到了禄安宫的殿门外,江淮停了步子,朝前指了指便过去和江泰站在了一处,他左右看看,问道:“爷呢!”
“去西面了。”江泰朝身后那边看了看,江淮顿时明白过来,便没有再问。
刘氏视线一下子就落在了躺在地上的那个人身上,她一步一步缓缓的走过去,薛明很安静的躺在地上,他穿着一件五军营的军服,系着腰带,即便衣服有些不合体,可依旧器宇轩昂威风凛凛,只是,这会儿衣衫的颜色已经辨不清了,湿漉漉的浓浓的血腥味自他身上散开。
那一剑在左胸,不偏不移在心口上。
刘氏不敢置信,她颤抖的伸出手试了试薛明的鼻息,她试了很久也等了很久……
“泰哥儿。”刘氏扑在薛明身上,“我的泰哥儿……你睁开眼睛看看娘啊,泰哥儿!”
薛明当然不会动,直挺挺的躺着,闭着眼眸,像是睡着了一样。
“你不是答应娘了吗,答应以后都不再见那个贱人了吗,你说你要好好读书跟着我一起做生意,你还说你自小就不想考功名,就想跟着娘走南闯北的,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刘氏嚎啕大哭,她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的泰哥儿,她精心养大的儿子,寄以厚望的儿子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就这样被一个贱人毁了一生!
没有人来劝刘氏,她抹着眼泪,语气坚定的道:“走,跟娘回家,走!”薛明块头那么大,刘氏搬了几次都没有搬动,她使劲了力气将薛明拉起来,却又没有抓稳,薛明又砰的一声栽在了地上。
刘氏不死心又去拉薛明,就在这时,满耳打杀声中她听到“咯咯咯”的声音,刘氏的目光蓦地转向旁边,她才注意到周文茵也躺在旁边,右胸口也是一剑,血染了一身,此刻正瞪着眼睛看着天际,喉咙里“咯咯咯”的动着!
“周文茵?!”刘氏松开薛明走过去,在周文茵面前蹲下来,周文茵的眼睛缓缓的动了动,落在刘氏身上,她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几次才发出一点声音,“舅……舅母,救我……我……我怀……”她想告诉刘氏,她怀了薛明的孩子,若是刘氏知道,一定会救她而给薛明留下血脉。
“呵!”刘氏根本没有听周文茵说什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呵!”她盯着周文茵,一动不动,“你还没死?”上天真是待她不薄,竟然将周文茵留到现在来让她亲手为泰哥儿报仇,
好,好!
刘氏脸色一变,目光四处一睃,就落在江泰抱在手里的长剑上,她站起来走过去,不由分说的去抢江泰的剑,江泰直皱眉,江淮朝他摇了摇头,江泰就将剑递给刘氏。
刘氏拖着剑站在周文茵身边,周文茵看到了那柄剑,骇的眼睛瞪的更大,用尽了力气道:“舅……舅母。”她摸着肚子,“我……我怀了泰哥儿的……”她的话还没说完,刘氏忽然大吼一声,抬着剑猛然就朝周文茵的大腿刺去,锋利的剑立时没在了肉里。
周文茵啊的一声尖叫,胸口的血又再次涌了出来,她瞪着刘氏,刘氏笑,接近癫狂的笑:“疼不疼?”话落,她不等周文茵说话,接着又道,“可是还是没有我此刻疼,你知道丧子是什么样的感觉,不,你不知道,你这一生都不知道。”话落,她将剑抽出来,照着周文茵的另一条腿上也扎了下去,再次抽了出来,周文茵疼的晕了过去。
刘氏走过去,照着周文茵的太阳穴便踢了一脚,喝道:“想死,没可能!”周文茵气若游丝的醒了过来。
刘氏蹲下,咬牙切齿满面阴森的盯着周文茵的脸,“你就是用这张脸勾引泰哥儿的是不是?”刘氏点着头,“好,好,没有这张脸我看你还怎么勾引,便是去了阴曹地府,你也被所有的鬼嫌弃,也是最丑的那个!”
周文茵虚弱的摇着头,她想逃走,可是此刻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存着的不过是最后一口气,她甚至宁愿立刻死掉,也不要想看到刘氏这张疯颠的脸!
刘氏哈哈大笑,用剑刃去割周文茵的脸,横七竖八,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不过几息的功夫,周文茵的脸上便如蜘蛛网似的布满了伤痕。
周文茵参加连连:“求……求你,让我去死!”
“死?”刘氏可笑的看着她,“你一定会死,可是没有这么容易。”她说着将剑丢在地上,去脱周文茵衣服,“我要让世人都看看你的样子,丑陋的样子。”她三两下扒了周文茵的衣服,丢在一边,拖着她往人堆里走,“你不喜欢勾引男人么,那我就成全你!”
不远处,那些正打的不可开交的五军营以及郑辕带来的西山大营的人诡异的停了下来,视线一下就落在周文茵的身上,她裸着的,一丝不挂,雪白的肌肤点缀着猩红的血迹,有种异样的美,只是那张脸却不忍去看……周文茵摇着头崩溃不已,“求求你,杀了我!”
“怎么样。”刘氏的脸苍白中透着红晕,她高兴的道,“你很喜欢这样对不对,你勾引我泰哥儿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勾引二皇子的是不是也是,现在拿出你的本事来,勾引他们,说不定有人会想救你呢,嗯?”
周文茵不说话,伸着舌头一口咬了下去,顿时她口中溢出血来,刘氏一愣,咯咯的笑了起来,她丢开周文茵捡起剑,照着周文茵就砍:“你想死我成全你,成全你,你这个贱人,去死,去死!”她闭着眼睛,疯了一般,剑没鼻子没眼的落在周文茵的身上,不过一会儿,周文茵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能看的地方。
周文茵闭着眼睛,这么短短的宛若置身地狱的时刻,她诡异的将她的一生回忆了一遍,直到此刻,她都不明白她到底哪里错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老天待她不公,不公啊!
周文茵喘息一口,一口气梗在喉咙口随即彻底散去,她头歪在了一遍,而刘氏手里的剑依旧未停!
众人倒吸了口冷气,不再去看,纷纷朝另外一边避开,该打接着打,该逃接着逃!
江泰直皱眉对江淮喝道:“你怎么不把剑借给她,现在我要还是不要!”
“你那剑也没什么稀奇的。”江淮目光躲闪不敢看江泰,她也没有想到刘氏会这样,“改日我亲自寻一把新的给你。”
江泰气愤不已。
刘氏丢了江泰的剑,又不解气的踢了周文茵七零八落的尸体两脚,走到薛明身边,抱着他起来:“泰哥儿,走,跟娘回家!”她要去水井坊,他要那对母女给她的泰哥儿陪葬!
刘氏弓着腰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江泰犹豫了一刻,还是走过去,帮着将薛明放在她后背上,刘氏步履艰难的拖着薛明往外走,地上留下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
宋弈走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便在一个殿前停了下来,他轻敲了三下门,过了听到里头吱吱嘎嘎的声音,还有砰砰乱响,等响动停了,门才缓缓从里面打开,一只小小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浓浓的眉毛,一双眼睛若杏仁似的圆溜溜的,很机灵的转动着,皮肤白的有些孱弱,身体也是瘦瘦的,看见宋弈他立刻裂开嘴便笑了起来,缺了两颗牙的笑容显得又童趣又天真。
“宋大人。”男孩子蹦跳着出来,还小心翼翼的朝左右看了看,压着声音问道,“您过来,没有人看见吧?”话落,眨巴着大眼睛。
宋弈微微一笑,低声道:“没有人!”话落,问道,“有没有到这里来,你受伤没有。”
“没有!”小男孩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笑眯眯的道,“我用桌子和和椅子将门抵着的,他们谁都别想进来!”
宋弈赞赏的点点头,道:“真聪明。”
得到了宋弈的夸赞,他立刻高兴的道:“外面的事情解决了没有?圣上有没有事,没有受伤吧?”他眼里皆是好奇和对人事的善意。
“没有!”宋弈很有耐心的回道,“太后娘娘起兵太极太躁,不会赢的,她正在还在西苑,我马上要赶过去,你在这里行不行?”
小男孩点着头道:“宋大人放心,他们奈何不了我的。”话落,露出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好!”宋弈颔首,道,“那你回去吧,改日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小男孩有些依依不舍走过来,小小的手抓着宋弈的衣袖,支支吾吾的道:“那个……宋大人……”他眨巴着眼睛,眸光像是一汪清凌凌的泉水,清澈透明毫无尘垢,“您答应我的事情,还……还作数吗。”
“当然。”宋弈点头道,“那一日不会远了!”
小男孩笑了起来,笑容明媚宛若朝阳:“那我真的可以出去看看了?我想知道马儿长的什么样,还有山,水和在水里游泳的鱼……是不是都和画上画的一模一样。”
“好!”宋弈很认真的点头,小男孩忍不住欢呼起来,一蹦而起又觉得自己太失礼了,忙捂住嘴露出两颗圆圆的眼睛四处瞄了一遍,确认没有人发现他,才高兴的道,“我还想看看宋太太,她一定很美丽是不是?”
宋弈点头,回道:“是,她很美,像枝头的海棠花。”
仿佛在想海棠花是什么样子的,小男孩露出苦思冥想的样子,随即他满脸期待的点着头,又站正了,抱着拳朝宋弈行了大礼,一本正经慢慢的道:“宋大人慢走!”
“殿下留步。”宋弈亦朝小男孩子抱拳回了正礼,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对面而拜,样子不但不滑稽,反而令人有种善心悦目的感觉。
小男孩收了拳朝宋弈眨眨眼,转身回了院子里,又将脑袋朝外探了探看了眼宋弈,才恋恋不舍的关了门!
宋弈并未停留,大步而去。
西苑中,徐炙拉着太后且打且退,他面上是赴死的决绝:“太后,您先离开,我来断后!”
“不行!”太后凝声道,“你是锦乡侯府的长子,这个家不能没有你,你走,我来断后!”她知道大势已去,郑辕的西山大营虽不如五军营,可还是胜了他们,宫中,而西苑中,皇帝的万寿宫也被宋弈像是布阵似的,不过区区几个锦衣卫,他们近千人攻了半个时辰,死伤无数,可依旧毫无成效,甚至连皇帝都没有见到。
她现在明白过来,今天他们逼宫之事做的太后急躁了,分明就是中了宋九歌的圈套,他和郑辕张好了网等着他们跳进来……大势已去,她不是看不开输不起的人,可是徐炙她舍不得弃,所以她坚持道:“你快走。”
“太后!”徐炙还想说什么,可不等她说完,太后一把将他推开,徐炙退了两步想说什么,徐配书带着徐鄂赶了过来,徐配书看得清形式,他当机立断的道,“你们都走,我来断后。”话落,自地上捡起别人落的长剑握在手里,目光坚定的看着太后。
太后蹙眉,想了想,点头道:“好!”话落,看了两个侄儿一眼,手一摆便朝后退去,徐炙想说什么却被太后拉着走,徐鄂过去和徐配书道,“父亲,我和您一起。”
“混账!”徐配书不和他废话,骂道“你留下来有什么用,还不快滚!”
徐鄂想说什么,可看到面前混战一片的人群以及四处浓烟翻滚的西苑,他缩了缩,一掉头跟着太后往外跑,一行人上了马车,太后眯着眼睛和徐炙吩咐道:“郑孜勤和宋九歌现在都在宫中,他们人手不多,无暇顾忌外面,趁着这个机会,按我们事先拟好的计划行事!”
徐炙目光冷厉,抱拳领命,一匹快马飞速而去,徐鄂奇怪的看着太后,问道:“姑母,大哥去做什么了?”
“你不用管,跟着我就好了。”太后说完看向谢嬷嬷,问道,“承彦人呢。”
谢嬷嬷回道:“已经由黄公公带着出城了,他们会在十里坡等您。”
太后颔首,不再多问,马车飞奔着朝城门而去,他们走的很快,尽管宋九歌和郑辕在城门口留着人拦截,可依旧不敌随着太后而去的五军营的人马,三百人的五军营军士,加上锦乡侯府的家丁侍卫以及江湖上的草莽,五六百人,这些人在京城中踏马横行,便是高楼也能踏平。
果然,车一到城门,外头顿时打杀声四起,他掀了帘子往外看,两边的人已经混战在一起,徐鄂看到心惊肉跳,捂着眼睛缩了回来。
“不敢看就不看,没用的东西,你要有你大哥和你二哥一半,这天下早就是我们徐家的了。”太后气不打一处来,可也知道就算把徐鄂打一顿,也没有办法改变他。
及时行乐是一辈子,机关算尽也是一辈子,对于徐鄂来说,他可不想废这个脑子,该享受就享受,就算哪天死了他也不后悔!
他垂着任由太后骂,也知道太后打算去福建,他们锦乡侯府在福建经营多年,势力雄厚,况且,连着福建的还有广东粤安侯,只要他们到了那边,就会与京城对持而立,以他们的兵力,足可以自保。
他也知道,这是太后的下下之策,若不是逼到紧要关头,她是绝对不会做出逼宫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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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经没了退路,逼宫失败,他们就只能加快时间往福建逃去,只是……徐鄂掀了马车帘子,恋恋不舍的看着越来越远的被抛在身后的城门,他可能永远此生都难有机会回来了,想想他还真有许多东西放不下。
尤其是方幼清,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呢。
徐鄂唉声叹气的靠在车壁上,太后也不看他,待他的人马将城门控制住,他们掀了帘子和随军的五军营总兵问醪凡问道:“府里的人通知了没有?”
“回娘娘的话,已经往城外赶了。”醪凡说着一顿,太后又道,“随军而来的人家眷都安顿好了?”
醪凡抱拳应是:“早在一年前就安顿好了!”
太后微微颔首,遗憾的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不管怎么说,她总归是输了,这些人跟着她,她若不将他们家里安顿好,如何能安他们的心令他们心甘情愿的卖命。
“周文茵那个贱人呢。”太后忽然想起来周文茵,方才太过匆忙,她将此人抛在了脑后,谢嬷嬷就立刻回道,“听黄公公说左夫人带着人进宫亲自将她杀了,当时殿下也在。”
“承彦也在?”太后挑眉,问道,“他如何做的。”
谢嬷嬷也不大确定,只道:“殿下什么也没有做,便跟着黄公公离开了宫里。”
太后冷笑了笑,这天下的男人大抵如此,可怜的是那些女人,以为用一时的美貌就能蛊惑男人的心,在这世道女人若想站住脚跟靠的只有自己!
“现在想想,这一连串的事情,处处都透着蹊跷。”谢嬷嬷低声和太后道,“包括昨天下午发现的那件龙袍,奴婢觉得,都与宋九歌夫妻脱不开关系。”
太后微微颔首,她冷声道:“方幼清确实聪慧,可惜……”她视线落在徐鄂身上,徐鄂虽闭着眼睛,可耳朵却高高的支着听的极其的认真,太后突然就没了兴致说下去,“不该留她的!”
谢嬷嬷给太后顺着气。
马车飞快的颠簸,跑了约莫半盏茶的样子,渐渐停了下来,赵承彦的车就迎了过来,而紧随其后,又有四辆车赶了过来,三辆是锦乡侯府的人挤在里头,而另外一辆坐的却是别人。
“太后,人已经到齐了。”来的人并非徐炙,而是徐炙身边的一个常随杨震,太后看着一惊,问道,“炎意呢。”
杨震就朝后面的马车看去,低声道:“世子爷他……受伤了。”
“伤在哪里?”太后听着便要下车,杨震就急切的道,“断……断了一只左臂!”
太后面色骤变,冷若冰霜般一字一句问道:“何人所伤!”
“在宋府被两个侍卫所伤,不过他们也受伤了!”杨震说完,徐鄂忽然就跳了起来,问道,“什么宋府,你们去宋府干什么了?”
太后目光宛若利箭一般钉在徐鄂身上,喝道:“闭嘴!你没听见你大哥受伤了!”话落,见徐鄂不再说话,她又道,“上药止血了没有。”
杨震点点头。
太后闭上眼睛,眼泪就顺着眼角无声的滑落下来,她紧紧的攥着手下的锦袍,再次问道:“侯爷呢?”
“侯爷还在西苑未出来,估摸着还能抵挡半个时辰。”杨震说着看了眼太后,侯爷的命恐怕保不住了!
太后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忽然就拍着炕几,喝道,“走!”她决不能让弟弟的命,侄儿的手臂,还有那三千将士的心血白费了,总有一天,她会再杀回来。
杨震领命,吹了一声哨子,前后七辆的马车便重新动了起来,速度极快,一路朝通州飞奔而去……
徐鄂被颠的七荤八素,几次干呕,可想到锦乡侯他还是忍了下来,天亮时分,车马就到了通州,运河中船早就安排好了,他们马不停蹄的直奔码头,马车停了下来,徐鄂也从车里跳下来。
天色刚亮,不过卯时左右,但码头上已经非常热闹,随行的军士迅速扯开一卷长近百米宽近半丈的粗布,熟练的自停车的地方眨眼功夫拉到船边,将他们一行人和船与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船夫客家隔开。
那些船夫纷纷好奇的朝这边,可惜由布拦着什么也没有看见。
太后下了车,随后的几辆车里的人也都走了下来,徐夫人和徐二奶奶赶了过来,徐二奶奶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跟在人后,走过来朝太后行礼,太后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等安定下来再好好收拾她。
“炎意在哪里?”太后惦记着徐炙,由谢嬷嬷扶着往后面几辆车而去,徐夫人跟着过来,低声道,“在车里,昏昏沉沉的一直没醒,您看,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徐炙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徐夫人说起来自然也就轻松一些。
太后快步走过去,掀开了车帘子,就看到徐大奶奶跪坐在车里,眼睛红红的,而她身边躺着的正是徐炙,平日里精神烁烁的神采飞扬的人,此刻无声无息的躺着,太后就看到,他的左臂空荡荡的,被一层棉布裹着,猩红一片。
“先将他带到船上去。”太后言简意赅,“此地不宜久留,不出一个时辰追兵便会到,我们要立刻启程。”
大家应是,速度极快的将东西搬往船仓,太后看向徐大奶奶,颔首道:“你照顾好他。”
徐大奶奶点点头,没有说话!
太后转身而去,视线落在最后一辆马车上,和徐鄂道:“你大哥受伤,你要担负家里的担子。”说着,指着最后一辆车,“去将车里的人押去床舱。”
“哦!”徐鄂应是,带着自己的常随到最后一辆车边,跟车的侍卫掀开帘子,随即里头传来一阵闷闷的惊呼声,徐鄂朝里头看去,顿时就愣在原地……
车里一共挤着五六个人,还有两个孩子,都被蒙着眼睛堵着嘴,挤的紧紧的缩在里面,一个个脸上皆是惊慌和恐骇,但是坐在最里侧的那个女子却是有些不同,唯有她盘腿坐着,虽蒙着眼睛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镇定而从容……
对方很镇定,可徐鄂却镇定不了,他惊的跳了起来,喊道:“方幼清!”他话落,手脚并用的爬到车上,一把拉住幼清的胳膊,飞快的扯了她眼睛上蒙着的黑布和嘴里的帕子扯下来,那一双眼睛,那一张脸,徐鄂一辈子也忘不掉。
“真的是你!”徐鄂惊讶的不得了,他想到了太后会绑架人质,做为挡箭牌,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太后会将方幼清带来,“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回事。”
幼清面无表情的看着徐鄂,淡淡的道:“总归不是我自己走来的!”
徐鄂被呛了一下,干干的笑着,有些心虚,因为太后做的和他做的没有什么区别。
幼清这个时候才看清车里坐的都是什么人,她自己也是惊了一惊,坐在她对面身边挤着两个孩子的女子,是大皇子妃方氏,一个是大皇子的长子,今年应该是六岁,而小的则是次子,今年三岁左右。在大皇子妃身边的则是郑夫人,郑夫人隔壁坐着的是单夫人,而在幼清自己身边挨着的竟然是张澜!
她心头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看来,她还是小瞧了太后。
想到今晚的事情她依旧有些心有余悸,徐炙带着三百人闯进了宋府,方徊和阿古以及十七拼命护着他,两个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她知道,即便他们的功夫再好,也抵不过人多势众,便是一个个站着不动任由人砍也要费一些功夫的,所以,她选择了跟徐炙走,若不然爹爹,封神医以及整个府里的丫头婆子的性命都保不住。
她很清楚,太后抓她来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候要挟宋弈,她也料到了太后不可能抓她一个人,所以,当她被丢上车时,车里已经有其它人,她一点都不奇怪。
她朝车外看了看,徐鄂还在站在车门口看着她,她凝眉问道:“现在在哪里?”
“在通州。”徐鄂知无不言,指着她的手道,“你的手难受不难受,有没有受伤?”
幼清了解徐鄂,这种事太后是不可能和他商量的,所以,徐鄂方才见到她露出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她摇摇头回道:“没有!”
徐鄂松了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高兴起来,这么说,方幼清以后就是他的了?
想到这里,徐鄂眼睛都亮了起来,和幼清道:“你先委屈一下,我带你们上船!”他对其他人视若无睹,眸光一直盯着幼清,过了一刻才后知后觉的指挥着人,道,“将她们带出去,先上船。”
几个侍卫上前去,先扶着张澜下车,张澜没有反抗的下去,众人也陆陆续续的下了车,幼清跟在单夫人身边,低声和她道:“我们现在在码头,河里停了四艘船!”这么点人两艘船绰绰有余,看来,太后是打算混淆追兵的视线。
单夫人听到幼清的声音心里定了下来,点点头。
Wωω ¸тт kan ¸¢ Ο 幼清打量着岸上的情况,来回走动忙的穿着军师府和锦乡侯家丁的男子约莫还有五六十人,看来,其它人应该在出城门时留在了城门口抵挡追兵去了!
一行人由徐鄂带着人扶着,往码头下走去。
幼清看到了码头边站立的太后,还有徐府的众人,听到声音,众人转头过来,太后一眼就看到了幼清,眯了眯眼睛,她恨铁不成钢的和徐鄂道:“她是怎么回事?”是指徐鄂拆开幼清眼罩的事情。
“祖母,堵着嘴巴难受。”徐鄂说着,飞快的朝身后的几个侍卫打手势,让他们赶紧上船,太后哼了一声没有再说。
等幼清几个人上了船,太后便也登了船,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艘船便全速往前而去,而剩下的两艘则也起锚,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幼清她们待在最底层,里面很逼仄,霉味熏天,黑洞洞的只有一道窗子透着一丝光亮,在最角落里摆着一个子孙桶,恶心的气味从里头飘散出来。
“方幼清。”等船行出去,徐鄂猫着腰偷偷潜了进来,他找到幼清低声道,“船已经开了,我下把你的绳子解开。”他说着一顿,担忧的道,“不过你千万不要出声,要不然太后一定会不高兴的。”他怕太后伤害幼清,尤其是,徐炙的手臂还是在宋府断的。
幼清没有说话,徐鄂就将她的绳子解开,幼清没有看他,当着徐鄂的面将单夫人的眼罩和嘴里的帕子扯掉,又如法炮制解开其他人,一瞬间,大家的目光都带着愤恨的钉在徐鄂身上。
徐鄂被看的很不自在,他和幼清低声道:“你先呆着,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带出去!”话落,快速的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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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徐鄂一出去,大皇子的次子赵颂安就哭了起来,“我害怕!”
大皇子妃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拍着他们,道:“不怕,不怕,母妃在!”
前一世,幼清和大皇子妃在宫里见过几回,大皇子妃生的清秀性子也非常的端庄,和赵夫人有点相似,容貌清秀娴雅非常不俗……不过她没有想到,这一世她们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宋太太。”单夫人朝幼清坐过去,“你怎么样,他们怎么将你也绑过来了。”
幼清摇摇头,道:“我没事,您可受伤了?”单夫人回道,“没有,不过家里被打的乱七八糟,都被惊着了,我这么一离开,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单夫人忧心忡忡,四周看了看,道,“你说,她们这是要去哪里?”
“若我料的不错,他们应该是去福建。”幼清沉沉的道,“自运河入海,走海路到福建。”只要船入了海,朝廷再想来搜查就难如登天了。
单夫人听着一惊,不等她说话,郑夫人便冷声道:“难怪他们占着福建一直不松手,竟然是这个打算!”她话落朝盘腿坐在一边始终没有说话的张澜看去,道,“张公公,您怎么也被他们抓来了。”
“都别急!”张澜没有回郑夫人的话,而是怕一群妇人会慌了手脚大喊大叫,“一定有人来救我们的!”话落,他闭上了眼睛,沉默的坐着不动。
头顶上的隔板咚咚声未断,有人来回的走动,幼清和单夫人对视一眼,单夫人道:“想追过来也不容易,五军营三千人,加上锦乡侯府豢养的近五百侍卫及家丁,以及江湖上游散的侠客一流,近四千人在京城中,而西山大营才多少人,加上锦衣卫和四城兵马司的兵力,不及对方一半,如今能将太后等人赶出京城已经是令人意想不到,可若他们追出来,只怕还要费一些功夫。”
这一点幼清深以为然,若不然,太后也不会只带五六十人随船而走,她赌的就是这两天的时间,只要宋弈他们追不上,等这船入了海,就算是彻底没有机会了。
“夫人莫慌。”幼清淡淡的道,“他们去不了福建!”她说的胸有成竹,非常的肯定。
几乎幼清的话一落,大家的视线就头朝她投过来,在幽暗的光线下,众人满面的不解,因为太后既然敢往福建去,就一定说明她有把握,张澜低声道:“莫非,对于福建,宋大人早有安排了?”
幼清微微颔首,郑夫人眼睛一亮,就道:“这么说,福建已经成为不了太后的窝巢了?”她说着一度,又想起什么来,道,“不对,还有粤安侯,粤安侯一直唯太后之命是从的,即便没有福建,一个广东也足够让太后站稳脚跟。”
“粤安侯到底如何,此事不好说。”当初她和左夫人说时,左夫人并没有立刻答复她,但是她可以肯定左夫人心动了,因为太后夺宫名不正言不顺,失败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粤安侯山高路远想要帮太后简直不可能,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太后失败后收留她们。
可这,对于粤安侯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太后不去,她们是粤安侯,山高皇帝远他们过的逍遥自在,可是太后若是一去,他们就不可能再是粤安侯了,而只是太后和二皇子的一个奴才!
若她是左夫人,一定会选择折中的办法,先不回绝得罪太后,等事情定下来后,他们再见机行事。
所以,左夫人装病,将粤安侯的主动权和话语权都丢给了周文茵,若是太后夺宫胜利,那么周文茵就是粤安侯府的二奶奶,若太后不能胜利呢……周文茵便就是弃子,是该浸猪笼人尽可夫的荡妇。
若是她料想的没有错,昨天晚上,左夫人肯定会去皇宫,她必须要和圣上表态!
“宋太太说的有道理。”张澜微微颔首,朝幼清这边移了一些,看着她道,“那现在我们要如何做,难道静待广东那边的消息传来,还是说,将粤安侯和福建的事透露给太后?”太后无路可去,就一定没有现在的镇定,等她慌了手脚,便就是他们有机可乘的时候。
“不可!”幼清摆摆手,想也不想就否定了张澜的事情,“张公公试想,若是太后真的无路可去,她会做什么?”
大家脸色一变,赵颂平就低声道:“杀了我们!或者,拿我们和皇爷爷交换条件!”他已有七岁,对宫中的事情已有分辨的能力。
“郡王真聪明。”幼清笑按着赵颂平,赵颂平有些羞涩去看大皇子妃,大皇子妃摸摸他的手,看向幼清,道,“她抓我们来,不就是为了和朝廷谈条件,我们现在不过将事情提前一些罢了。若是能在船入海前,让她停下来,对于我们来说反而获救的可能性更高!”若只是她一个人,是生是死她可以坦然一些,可是她的两个孩子在这里,所以,她就是拼死也要保护两个孩子的安全。
“娘娘说的没有错。”幼清低声道,“但您可考虑过,太后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这样的条件,圣上愿意不愿意答应?我们这几条性命值得不值得朝廷牺牲呢。”
大皇子妃脸色一变,紧紧的抱着两个孩子没有说话。
幼清的话像是一把刀,割在她的心口上血淋淋的,是啊,他们的性命值得朝廷冒险吗?在别人眼中,他们七个人的性命在大局面前,和蝼蚁又有什么区别呢。
张澜赞赏的点点头,道:“宋太太所言不错。”他盯着幼清,以前他就听说过宋九歌的太太了不得,不但人美而且还极其的聪慧,今天机缘巧合的遇见,听她一番分析,张澜便对幼清越发的肯定,“那依你之见,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才是最妥当的?”
“在船入海前,我们自救!”幼清一字一句的说着,目光坚定的看着几个人,郑夫人点点头赞同幼清的话,可是却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她迷茫道,“那要怎么做。”
船颠簸着,时不时随着浪花浮动,拍在船底,他们能清晰的听到头顶上的脚步声,和身下喘急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