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将在前面开路,一行人快马加鞭,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大营门外。
周围都是树林,一旦着火便很危险,因此西北大营的营墙建得非常高。一眼看去,在墨黑的夜幕之下,那营墙仿佛直冲天际,与天幕相接,巍峨壮阔,压迫感十足。
营地的门大开着,三四十名将士守在大门两侧,现下已是寅时,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亮了,这时候,是人最为困顿最易放松警惕的时间。然而营房的守卫每个人都目光锐利精神饱满,可见镇西将军治军有方,军纪严明。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得到了消息,燕甯他们到的时候,几名将领打扮的男子已经站在大门外了。其中一人尤为显眼,和苏之函的儒将形象不同,这位将军身高八尺,未着盔甲,只穿着常服,他肌肉虬结,魁梧健硕,非常粗狂,满脸络腮胡,根本看不清楚长相,只看到一双虎目精光毕露。
燕甯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他,最后做出了最有可能的判断,“你是镇西将军章危?”
男子大方地点头,回道:“本将正是章危。”
迎着章危审视的目光,燕甯不卑不亢地说道:“我是燕甯。”
燕甯这个名字,章危自然是知道的,问题是,事前他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如果眼前这姑娘,真是上头那位的心肝宝贝,这事真是棘手了!公主此行无论是自己偷跑出来还是穹帝授意,总之这位姑奶奶若有一点闪失,他们这群糙汉子都要倒大霉!
章危看到女子的第一眼,对她的身份已经信了七分,并不是因为那身红衣和眉心的朱砂,而是她身上那种被皇家贵气蕴养出的气度和风骨,举手投足间带出的风范,并非谁都能模仿得来的。
章危心中早就翻起了惊涛骇浪,脸上却丝毫不显,洪亮的声音掷地有声,“军营重地,本将不敢有一丝一毫松懈,公主殿下可有凭证?”
章危公事公办,并没有一丝不妥,但这个态度却是半分面子也没有留给燕甯。燕甯一点也没生气,反而更欣赏他了,军营重地本就容不得一点马虎,章危做得很好。
她成长过程中,有一半的时间是在镇国将军府里度过的,对将士们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燕甯直接解下了脖子上的吊坠,珍惜地握了握,才缓缓摊开掌心,递到他面前,说道:“这个够证明我的身份了吗?”
章危看到女子手里捧着一小块通体发红的玉石吊坠,色彩艳丽,光滑莹润,一看就是极其珍贵的东西。章危伸出手,等女子将吊坠放在他手里后迫不及待地研究起来。
庄逐言和楚时都不知道这玉坠的奥秘,害怕这位戍边的大将军不认识公主殿下的随身饰物,万一他不承认燕甯的身份,他们该怎么办才好。
事实证明,两人完全是白操心,章危看清玉坠下面的字,瞳孔猛然一缩,那个“燕”字他可不会认错,连忙双手捧着吊坠,送回到燕甯手中。
待她接过,章危立刻准备屈膝行礼。镇西将军只是从二品的官员,见到公主,自然是要行跪礼的。燕甯一手抓着吊坠的黑绳往脖子上套,一手抓住章将军的手肘,不在意地说道:“免礼。进去再说。”
章危一怔,感觉到一股劲道从手肘处传来,将他拉了起来。
对于一个武将来说,这点力道自然可以承受,但是对一个女子来说,委实太大了点。
早就听闻,公主不仅极受皇上宠爱,夙将军和楼相对她也是极为喜欢。公主殿下、将军府的千金和相府的小姐,三人皆武功高强,以前他是不太信的,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章危并不知道燕甯天生手臂的力量就很大,只当她内家功夫练到极致,才有如此劲道。心中不免佩服,他虽未行跪礼,却是毕恭毕敬地朗声说道:“公主殿下,请。”
一听将军这话,守在营门周围巡视的将士们个个瞪大了眼睛,这位还真的是公主啊?底层的将士们不懂那么多规矩,碍于军纪,不敢围上来,也不能大声喧哗,但那双眼睛,却是无比热烈地盯着燕甯看。
燕甯微微一笑,一点都没有被将士们的热情吓到,甚至还对他们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瞥了庄逐言几人一眼,冷声说道:“把他们全都给我押进去。”
“?!”
除了庄逐言一怔之下很快反应过来,所有人都傻眼了,包括章危。
这些人不是公主的侍卫?公主为什么要把人抓起来,难道,是得罪过公主?还是另有隐情?
章危心里纳闷,行动却毫不迟疑,大呵一声,“都抓起来。”
“是!”
这群人一看就是练家子,为了防止他们反抗逃脱,章危一声令下,竟然一下子冲上来近百名将士,将庄逐言等人团团围住。
“……”
燕甯侧着头,下巴微扬,神情倨傲,就是不肯看他一眼。庄逐言苦笑,罢了,如果这么做能让她出出气,那便如此吧。
这里是三万驻军的地盘,他们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抵不过人海战术。侍卫们眼巴巴地看向自家主子,只见他笑着摇了摇头,眼底的宠溺不要太明显!主子都没有要反抗的意思,下面的人也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楚时和沈羲心里都快急疯了,奈何正主儿不急,他们急死也没用,瞬间三十多人就被五花大绑
三十多人就被五花大绑地押进了军营。
西北军营地很大,因着周围林木繁茂,将士们住的营房和其他的军队的帐篷不一样,全都是木头搭建的?营地中央,还建了一座两层的小楼,将军们都在此处商议军机要务。
小楼前,有一大块空地,此刻庄逐言一行人就被将士们押在空地上等候发落。
章危为难地问道:“公主殿下,这些人要如何处置?”一般情况自然是先将他们关起来,待核实这些人所犯之罪,再依律法定罪量刑便可。然而这些人和公主之间的事,却好似没这么简单,他可不敢自作主张。
燕甯双手环在身前,歪着头斜睨一眼被押跪在地上的庄逐言,心中止不住的快意,身为皇子,第一次这般狼狈吧!就在这时,庄逐言像是与她心有灵犀般,抬起头来看他,深邃的眼眸中没有气恼与不甘,反而透着纵容和几分无可奈何,燕甯脸上莫名一热,心里更恼了,她一定要让他吃足苦头!
周围点着火把,引来不少蚊虫,一只小飞虫燕甯耳边嗡嗡乱飞,她抬手轻拂了一下,那小飞虫飞往一边躲开了,下一刻却又飞了回来,很是烦人。燕甯却忽然心中一动,诡异地笑了笑。
庄逐言一直盯着她,自然看到了那抹不怀好意的坏笑,他整个人都呆住了。他见过她洒脱的笑,骄傲的笑,甚至生气时的冷笑,却从未见过她笑得这般狡黠,眼角眉梢似乎在说,我要使坏咯。这样的燕甯让庄逐言更为心动,耳边只能听到自己怦怦狂跳的心跳声,连燕甯接下来的话都没听清。
“扒了他们的上衣,绑在露天木桩上。”
“?!”
这……又是什么?公主殿下语出惊人,莫说楚时几人惊得脑子一脸空白,就连西北的将士们也受到了惊吓,公主这是要玩什么啊?!
章危脸色也不太好,轻咳一声,小声地问道:“公主,您这是……”
燕甯不等他问完,继续说道:“哪里蚊虫最多,就绑在哪!”
众将恍然大悟,中气十足地回道:“是。”
原来如此,公主殿下就是非同一般,惩戒人用的都不是打几军杖,抽了鞭子这般普通的法子。西北的蚊虫,个个巨大无比,凶猛异常,被这么绑着咬几个时辰,啧啧,那滋味,真的别提了。
将士们手脚麻利的开始撕衣服,庄逐言这时候也算缓过神来了,哭笑不得,只觉得心上人怎么可以坏得这么可爱。他爱屋及乌,公主殿下做什么都是可爱的,楚时却觉得自己要疯了,他好歹也是世家公子啊,被人扒了衣服绑起来喂蚊子,他以后还怎么见人!
“等等!”楚时大叫一声,瞪着燕甯,怒道:“燕甯,咱们有话好好说,好歹相识一场,我们还救了你,你怎能这么对我等。”
“说什么?说你们怎么合起伙来骗我?”当着章危和众将面前,燕甯也没细说,只这两句就吓得楚时白了脸,立刻消声。看样子她是知晓了一切了,该死的逐言,为何没有告诉他?
燕甯没给他们每人一百军杖,真的已经非常仁慈了,楚时彻底蔫了,心中悲愤,他宁愿挨军杖啊,这个惩罚未免也太……太可笑,太侮辱人了吧?!
好好欣赏了一番楚时等人生无可恋的表情,燕甯满意极了,抬眸得意地看向庄逐言,那人竟然对她勾唇笑了一下,艳丽的五官瞬间美得灿烂如花,让人头晕目眩。和燕甯站在同一个方向的将士们也有幸看到了这一幕,一个个目瞪口呆。
混蛋!笑什么笑!等明天脸被虫子咬成了猪头,看你还笑!
燕甯恼羞成怒,低声怒道:“快些,把人给我绑好,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他们下来!”
“是!”公主生气了,将士们手脚更麻利了,三两下把人扒干净,往营房后面树木最为繁盛,蚊虫最多的地方拉去。
想象着明日某人那张俊美的脸上,布满红肿疙瘩的模样,燕甯自己都忍不住弯了嘴角,叫你骗我,叫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章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心中已了然,公主殿下对那个无比俊美的青年怕是动了心思。不过这点和他没什么关系,还是留给穹帝操心吧,他只需要保护好公主殿下,让她舒心就行。
章危仿佛没看到公主一直盯着那伙人消失的方向一般,笑道:“公主殿下,您的营房已经准备好了,这边请。”
燕甯点了点头,随着章危往一处较为僻静的营房走去。
这个房间挺宽敞,屋内有一张床,一个木柜,还有书桌和小椅子,没有任何装饰用的东西,可以算得上简陋。但在军营中来说,有这样一间单独的房间已经是极好的了,一般将领住的也不过如此。
章危一直暗中观察着燕甯的神色,看她似乎挺满意,他终于放下心来,觉得这位公主也不是很难伺候。这个念头刚才脑子闪过,下一刻他就听到公主殿下的命令。
“镇西将军,请您为我准备三千精兵,要求善于森林野战,最好精于伏击、暗杀和救援。”
三千精兵?章危皱起了眉头,若是别人,没有皇上的调令就私自向他借兵,他是万万不可能借,但是燕甯又不一样。确定了她公主殿下的身份,在她拿出那个吊坠之后,这些三千精兵他还不能不借。若公主因为他的迟疑和推诿而有一点点闪失,他可承受不起穹帝的怒气。
“余副将。”
余荣是章危的心腹,听到命令连忙说道:“末将这就去准备。”西北军虽有驻军三万,但能达到公主殿下前面要求的,还真不多,他需得好好安排一下才行。
余荣领命而去,章危脑子里又活泛了起来,难道这次公主前来,真是穹帝的意思,想一劳永逸解决掉永穆族?这也不对啊,三千人可灭不了永穆族人,再说伏击暗杀,自然是夙家军麾下的“苍鹰”更为适合,怎会用到他们?章危想不明白,忍不住问道:“不知公主殿下要三千精兵作何用处?”
燕甯摆了摆手,回道:“今日我乏了,明日自会与你细说。”
章危爽朗地一笑,点头道:“是,公主一路辛苦了,早点休息。”
燕甯微微揖手,“劳烦将军。”
“不敢。”章危连连摆手,迅速退了出去。
刚走出没几步,章危就看到远处几位副将早就等在那里。估计他们也听到了借兵三千,而且还是精兵三千的命令,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让他给个交代的讨债模样。章危心里苦啊,他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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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公主殿下出出气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