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许琼已经问过自己很多次,而这次他绝不是在探讨,而是在质问。
如果是从前的许琼,那么二十一世纪的那些记忆是从哪里来的?如果是从前的小白,那么许琼坠落山崖前的那些经历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谁?
许琼双手抱着头,他感到头很痛,有些东西像是忽然萌生了出来要占据一席之地,有些东西又拼命的要守住自己的地盘坚决不愿放弃。
拉锯般的对抗,就连现实中的身体都已经感到了实质的痛苦。
众人纷纷慌了手脚,却只有魏伯阳自己伸手去摸许琼的脉门,又或以为许琼是受了什么厉害内伤,其他的人却都急着去找射月了。
魏伯阳忙了一阵,发现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才幡然醒悟其他人为什么都没想到为许琼疗伤,敢情他这样不是第一次了,也是有专门大夫的,便只好和众人一起翘首以待。
而肉体产生的剧烈疼痛已经使许琼昏了过去,可是身体看似昏迷了,思想还却在激烈地运动着,他感觉自己在这一刻魂飞天外。
射月正和雨宁抱着为许琼精心挑选的几件替换衣服一说一笑地向这边走来,浑没把许琼死了“父母”的事情放半点在心上,忽然见向二等人发疯般地跑来,大惊道:“你们都怎么啦!这里可是内院,外面男人哪能说进来就进来?”雨宁也觉得十分奇怪,四亲随这些年来一直是十分守礼的,怎么许府变了天,连他们也都转了性呢?
向二当然已经顾不上这些虚礼了,现在许琼倒下了,整个许府他最大,可万万不敢有丝毫耽搁,管他什么内院外院,还是找到小仙女最要紧。见射月正不紧不慢地走着,立刻喝道:“月姑娘去快灵堂,公子他……”忽然想到说许琼又走火入魔了似乎不大好。
不过射月立刻便反应了过来,并且反应还很大,神色一变,扔下衣服就“飞”了过去。其他人还不怎么样,便是跟着跑去了,可是雨宁被晾在当场,瞪大了眼睛,连衣服都忘了捡起来,只是原地不动,喃喃念道:“射月,姐姐……会飞……”
可是射月哪管她那身法有多么惊世骇俗,她只知道,就在她离开那小小的一会儿,许琼又出事了!
“这个笨蛋!”射月在心里悄悄骂道,可是也再狠的话却也没学过。她转眼就到了灵堂里,刚刚进入灵堂,立刻有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
似乎很平静的样子,许琼静静地倒在地上,身边的众多高手则都跟在自己的身后,可是为什么甫进门来,就有一种十分灵动的感触呢?射月来不及多想,心神便已经放在了许琼的身上,可是下一刻她便发现许琼的内息没有一点异样。
射月愣在了当场,而找射月来的众人更是愣在了当场。
不管是见过还是听说过射月当日在太原府治好许琼走火入魔之症的人,其实都已经对射月抱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在许琼“走火入魔”这件事上更是对射月十分拜服。可是射月进入灵堂之后的神色却已经告诉了他们一切。
难道公子的魔障连月姑娘都束手无策了么?
李天霸发疯般地冲到射月面前,大声喊道:“月姑娘!你怎还不动手?”唾沫星子喷出老远,射月皱皱眉头,功力一收一放,那些唾沫星子可一点都没溅到她身上去。
“出去。”射月平静地道。
李天霸一愣:“啥?”
射月皱眉道:“出去!”随手把李天霸推了出去,袖子一挥,两扇大门便无声无息地关上了。
门外的人面面相觑,魏伯阳心中疑惑,可是看看气氛不对,自然也不会开口去问。而燕原生却另有一番感触,他记得许琼告诉过他,在这里有一番灾劫,到时候有人会出手救他,而救他的人,则是燕原生的前途所在了。
然而,要救许琼的是射月,这个事实让燕原生接受不了。不是他看不起射月年纪小,而是射月不像那种宗师级的人物。她满身的小女儿情态,明明是眼里只看得见许琼一个人,对其他人么虽然说是说笑是笑,却也太隔阂了一些,这分明不是道家高人的做派。那么射月应该不是许琼所说的“高人”,如此推断,这次许琼的遭遇也许只是小事罢了,算不上什么灾劫。
燕原生叹了口气往客舍走去,却没在意在他之前已经有个人往那里去了。
那个人是魏伯阳。
见射月一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魏伯阳觉得其中定有一些文章,不过他也希望许琼不要有什么事情,虽然自己帮不上忙,只好希望射月能够成功吧。看来许琼这小子也绝不简单,不但表面的身份不简单,连同深层的身份也一定不简单,他要回去问问李柏毓。
这一问就问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李柏毓推算来推算去,累得满头大汗,最后断定:“此子绝非常人。”
魏伯阳等下面的话一直等不到了,最后忍不住问道:“那又怎样?”
李柏毓无奈道:“我推演先天六壬,是能算出他身份来,不过有关他的生前身后事,可是半点也没得奈何。”
魏伯阳动容道:“如此说来,这位小皇孙日后还有什么大成就么?”
李柏毓呵呵笑道:“贤弟,你若起疑,便是对愚兄家学有些渺视啦!我李家虽也算是大唐皇族一脉,不过绝非因此起家。从我前代太史公著《六壬阴阳经》,至此只有愚兄我这一个传人,无他,实是太多高深,常人无能参悟者也。似愚兄般资质,止学得一半,不过只要许琼小公子不是……嘿嘿!”
魏伯阳忙道:“岂敢渺视大哥之学,只是觉得这孩子有些高深,日后会有些成就,却连大哥也推算不出,未免有些惊世骇俗了。”
李柏毓正色道:“依我之见,这位公子爷,日后怕不是大罗金仙……”
“什么!”魏伯阳差点便要仰面倒下,大罗金仙?这是什么级别的人物啊?据说也御剑杀人于千里之外的剑仙还要厉害多了,许琼?哈!魏伯阳还真是不敢相信啊。
李柏毓也不管他,只是自顾自道:“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李柏毓虽然这辈子也就是这命数,似乎也是入不了天庭的,不过机缘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怎也要沾一沾这位小公子的光了。”
魏伯阳对于这个却无所谓,他也不是什么修道之人,平生只重义气,谈笑杀人之快意实在比枯坐修行有意思多了。听李柏毓如此说,不禁发表意见道:“大哥,你好不开窍啊。管他什么神仙不神仙,咱们一辈子活着,死了也就死了,小鬼面前走一遭,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似你这等,日日想着得道飞升,想到何时是个了局?”
李柏毓嘿嘿一笑道:“汝非我,焉知我等之乐?也罢,你是个快意江湖的人,怎想都好。我却是个朝廷钦犯,别处也去不了,来日等许公子好了,计较将来之事时,便也讨个手下差使做做,免得闷得乏味。”
魏伯阳想了想也道:“小弟倒也没什么过活,走到哪里是哪里,既然大哥露面不得,小弟也跟着大哥逍遥快活几年便是。只是许琼小公子么……小弟想着,便是他真的日后能成什么正果,怕不也是千八百年以后的事情罢?便是沾他的光,怕也得好好等等,等个几转轮回,嘿嘿,只怕大哥你等不到时候。”
李柏毓似笑非笑道:“有愚兄在,怎也可出个两把子力气,我有计较,你直观安心跟着我干便是。”魏伯阳连连点头,心里却想着说不定过个几年李柏毓自己就得拉着自己走了。
这边的计较外面统统不知,不过许琼和射月在灵堂里面也是安安静静的,可就更让众人担心了。
射月把门关起来都一个时辰了,外面的人聚拢一堆,不禁有些窃窃私语。
李天霸悄悄道:“公子和月姑娘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向二哥,咱们是不是悄悄看看?”
向二不置可否,齐四颦眉道:“只怕不妥,他们修行人的事情,多半是不想叫旁人看见的。”齐四身份不同,在自家兄弟面前倒没什么,见了其他人便隐隐地透着一些威严。李天霸虽然不是性情太好的人,可是一来也知道“薛孟祺”他爹是谁,再者也知道四亲随多年在许琼身边隐忍,也十分敬佩,三来齐四的身手他也可以猜得到,并且比他大了几岁,全然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人,所以他对齐四的话并不觉得如何。但是他没什么想法,后面的风从龙却有些想法了。
风从龙与李天霸不同,他是风漫天的徒弟,而风漫天向来对徒弟马马虎虎,全是收养的孤儿,主要是怀着慈悲之心当做儿子养活的,吃好穿好也就是了,还请先生教读书,与他对自己亲儿子和外甥的严格要求绝不一样,不舍得打骂,凡事过得去就行,造成风从龙和风越秀一向不如年纪相当的杨天龙和杨天虎那么沉着稳重。
风从龙听了薛孟祺的话,心中不禁暗暗道:“这是哪跟哪啊?公子出事了谁不心急?偏偏你就说了算?不让看看,都这么傻等着便是高明么?”当然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要去偷看他是做不来的,不过办法不是没有,他眼珠一转,便看见灵堂还有侧窗,便悄悄退了开去,装作要找便所的样子,在附近绕了一圈,避开了众人的耳目,悄悄靠近了窗户。
选定了较为靠后的窗户,小心翼翼地,风从龙伸出手指沾粘唾沫向窗户纸按去,一点声音皆无地捅开一个小洞来,刚把一只眼睛凑上去,便被里面奇异的景象吸引了。
他看到了什么?
射月是个仙女般的小美人,一向对除了许琼之外的众人虽然和和气气却也没什么亲切言行,这种矜持才是众人对她敬重有加的最主要原因,否则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美人,就算是被小公子喜欢,可是和一群不上二十的年轻汉子日日在一起,怎也会有些调笑的话。而她这个样子才是正确的,见人先退三步,说着笑着也让人提不起半点亲昵的心来,便不虞会有人胡思乱想。
不胡思乱想,却也可以有些正常的想象吧?风从龙就曾经稍微想象过一下,射月的身体能长成什么样呢?
这次他看见了射月的两只雪白手臂,不禁心中一颤。
却见两人站在灵堂正中央,射月的外衣不知到哪去了,只穿着贴身的中衣亵裤,两只胳膊细长白皙,正紧紧搂着许琼的肩背。而许琼身子软软的,站也没站直,就是趴在射月的身上,双手低垂,这个高度正好使他的头枕在了射月的胸前。
两人这么站着一动也不动,不过灵堂里并不是没有会动的,只见一只散发着金光的短短小剑正围着两人忽忽悠悠绕着圈子,风从龙看得大惑不解。
可惜射月也是低着头,长长头发有些散乱,垂下来正好挡住面庞,风从龙看见射月这副样子,却已经忘记了自己要偷看的初衷是要确定许琼没事的,而是开始埋怨自己所处的角度不好,看不到射月的小脸了。
风从龙心里飞快转着念头,考虑是不是想法子换个角度再看时,忽然一起这绕着许琼射月两人绕圈飞行的那柄短剑却毫无征兆地改变了方向,像离弦的箭一般朝他激射而来。风从龙来不及细想,甚至还来不及躲闪,那短剑便已经到了他面前。
众人正在灵堂前面继续窃窃私语,并且已经开始猜测到一些诸如两人会不会在里面搂成一团睡着了之类的充满暧昧的可能性,主要还是由于大家都对射月出手抱有很高的信任值,一直没什么声息却开始渐渐放心了。就在这时听见风从龙在灵堂侧面大声一声,并且同时伴随着呼啦一声窗纸破裂的声响,忙往那边看去,却见风从龙仰面摔倒在地,还在手脚乱舞地保持平衡。
看了看那边窗户的窗纸已经破裂了,又看见风从龙脑瓜前面红红的一大块,众人第一时间便猜到他是去偷看被里面的人出手教训了。李天霸首先大怒,跑去一把抓住风从龙的脚脖子拖拉回来,重重顿在地上,怒喝道:“你跑去那里作甚!”他自己可是一眼都没敢从破裂的窗户纸那里看进去。
风从龙眼睁睁见那短剑飞到自己面前,手脚都没来得及动作,还是射月手下留情,用剑柄把他撞了一跤而已,没下重手。可是现在行动已经暴露,也自觉十分丢人,被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坐在地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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