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三年正月初一,北邙山的某个无名山峰上忽然发出了一阵响彻天际的怒吼,此时正是凌晨,当地百姓习惯凌晨燃放鞭炮,故而未引起太多的注意,大家也就是侧耳一听,就这么过去了,仅仅有人略微争论一下这是被鞭炮炸伤的人还是山里被惊醒的孤狼。
能有这么大嗓门的当然不是普通人,就连他本来也“从来”认为自己是普通人过。
至少,是一个踏入了修行门径的人。
许琼就是这么孤独地坐在山峰上,他看着下面寥寥几个村庄中的年夜灯火,方才想去自己来到唐朝的第一个年,是在寻找中度过的。
这几天来他寻遍了北邙山中的每一个角落,天视地听之术运用到极致,却还是没有找到射月。其实连这声愤怒的吼叫,也只能证明他心中的不甘罢了。
他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面对天空的这声放纵很快耗尽了他最后的寻找欲望,然后他跌坐下来,努力使自己变得冷静。
这个时候也许只有冷静才是唯一正确的方法了吧,他苦笑了一下。
射月还能找到吗?也许不那么现实了。他也曾想过射月回来之后发现自己不见了可能想到去一个会找到自己的地方呆着,那么现在也只有一个地方,就是九重楼的入口处。
可惜没有。
许琼在那里附近仔细地搜索了一整天,也没有发现射月来过的踪迹。既然这样,射月就必定是被其他的事情牵绊。
射月啊射月!
许琼努力收摄心神不要再去想射月,这才渐渐把心情拉回了正轨。也许这是一个恰当的时候,他需要一个系统的盘点,也需要订下一个长远的计划,所以在寒风凛冽的山上,他开始仔细回忆这些日子来他做过的一切事情。
练武、学道、成为徐敬业旧部的盟主、整合许家生意、合并四海盟、订下助李隆基登上皇位的计划,这些就是他做过的所有大事,当然其中并不包括他和射月的感情。
是有感情的吗?许琼忽然感到自己的心绪又要开始飞驰,急忙静下心来。射月的事情只会越想越乱,最后不但失去可能的机会,也会影响到其他的事情。
那么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应该是与四海盟有关的,也是和临淄王李隆基息息相关的,只要不是因为射月,那么其他的事情都不应该被耽误。
四海盟的大致框架已经安排妥当的,现在就是要进行细致的构建。内部建设和人员整合调配自然有李柏毓帮忙、五大寨主加上大高手魏伯阳全力配合,他们都已经把自己和后代的前途都捆在了四海盟的战车上。李柏毓该是个例外,他急着加入四海盟绝不仅仅是为了报恩,自己也对他没有那么大的恩德,不过他是个道德之士,可能除了修行之外不会再有其他的花花肠子,做什么事情随心所欲才对吧,魏伯阳是跟着李柏毓的,不过经过许琼和他的深谈,现在这个因素只能占到一半了。
许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开始在自己的心里继续构想四海盟的结构。总堂应该是总后勤部加总政治部,也是最要害的部门,掌管四海盟全部生意的账目和所有人员的编制,对总军师的管理和监察行为提供支持,并且下设秘密组织直接参与高层在京师中的活动。
魏伯阳的讲武堂除了培训和收罗高级人才、高级打手之外,主要的人物就是成为总堂的执行机构,总堂可以协调的事情便由总堂出面,遇到阻力便由讲武堂派人应付。和总堂相同,讲武堂的行动只能听命于许琼和李柏毓,并且有必要给魏伯阳更大的权力,也就是封还命令一次以及主动提出异议进行交涉,执行的人才是最清楚命令中所包含弊病的人,可以看到发令人所看不出的地方,和想不到的苦难。
而前后左右的四圣兽堂则是比讲武堂和总堂低半级的部门,与总堂和讲武堂之间没有隶属的关系,但要定期向军师和总堂汇报工作,工作汇报会应由军师主持,讲武堂香主旁听。六大堂口之间的联络协调事宜由总堂设立专门部门办理,如有特殊事由则由军师作出决断。四圣兽堂就是四海盟经营商业的主力,除了堂主和亲信之外不需要常备“高手”级别的力量。熊敏林比较有脑子,可以让他的白虎堂主持北方物资收购营销业务和抢生意搞垄断;边通天为人热情豪放但有些欠缺变通,很对西北少数民族的脾胃,并且已经有了一些路子和人脉,那么他的青龙堂可以专职深入草原大漠,依托白虎堂的支持和协助,有节制地走私盐铁和收购马匹,并且与军队建立塞外马匹的供应关系;朱星亮看起来比较精于人事,善于搞组织建设和协调关系,四海镖局的主管非他莫属,镖局做起来之后也够他忙的,并且太原作为中原北方的主要物资集散地,看样子不应该选定为批发商铺的主要据点而是倾向作为镖局中转站来使用,围绕镖局建设的一系列业务也要交给镖局来处理,与中原据点无关;陆太平独占河东道多年,人脉关系以及地理优势都是其他山寨所不及的,那么镖局路线这边的洛阳和长安两地生意则要交给他来支撑。
这样一个大北方的框架就支撑起来了,而这么大摊子也不过是整个大唐版图的三分之一而已,运河的路线也是要吞的,不过完全可以以慑服当地帮会势力的手段进行初步建设,渐渐派出高级管理人员,把联营变成吞并。
许琼的嘴角终于渐渐泛起了一丝浅浅笑容,他开始进入状态了。放眼整个国家,再没有比他更高瞻远瞩的人,也再没有比他更精通资本积累规则和常用策略的人了,就算他欠缺实践经验,也一样可以轻易把整个版图纳入自己的经营范围。
许琼继续进行他的伟大构想:总堂在早期是要设在太原的,附属物资仓库和培训中心则在太行山中许府旧宅。日后总堂一定是要迁移的,至于是靠近洛阳还是长安,则要看政治上斗争会出现何种态势了。而风漫天也是总堂香主的不二人选,这个是许琼在四海盟建立早期就想到的,他是年纪最大的寨主,也是最老成持重的一个,不爱冒风险,这样的人适合居中协调和统筹管理,军师和他在一起,他就是最早接到军师指令的人,由于对于四海盟的班底他最熟悉,所以还可以给李柏毓一些有益的提点和建议。
而军师李柏毓则是许琼整个构架中最重要的人,在四海盟的整个管理工作中,李柏毓有的地方相当于大半个许琼,有的地方则已超越了许琼的范围。李柏毓是一名士人,这样的人看待权力如同看待枷锁,给他的权力越多,他自己感受到的责任就越大,真的会鞠躬尽瘁地做事,也深切体会到上司对他的信任,从而绝不会生出异心。这样的人,有多少就要重用多少,这是为人首领者必须要认识到的,许琼早就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下面呢?四海盟的框架有了,洛阳城中的争斗呢?许琼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中。
真的不管么?如果就这么坐等五王政变,那么政治的地图就不会发生什么改变,一切都会像历史中流传的那样,最终李显登极了,韦氏大权在握,李显死了,李隆基行动了,太平公主坐不住了,李旦让位了,太平公主自尽,开元盛世开始。
许琼使劲晃了晃脑袋,他实在不喜欢李显这个人的历史形象,也不愿意在这个世上有这么个“亲爹”的存在,而“小许琼”则不然,很显然“小许琼”具有这么一种认祖归宗的思想,这使得现在的许琼有些矛盾。“跟着堂兄干也不错的,”许琼默默道:“至少现在有个维护历史正常发展的理由。”
然后他的身影就从山峰上消失了,在这一片欢腾的新年早晨,他像电一般奔向了洛阳城。
过年不比往日,洛阳城的城门早早打开了,不过进进出出的商旅很少,更多的是携家带口的群众,新年第一天串门拜访亲友的人熙熙攘攘,也有些小商贩正常营业,牺牲着自己的节日休息权利,获取着比平日多得多的利润。
许琼就是在这种节日的气氛中一步步走进城去的,起初他还担心进城要缴税,他身上只有几个平时拿着玩的小金锭子,别的连一分银子都没有,大堆金银全在李天霸牵走的马鞍子下面放着呢。不过至少这次没有人冲他要钱,也不知是武周盛世一贯如此还是时值春节开放特例呢?
许琼进城的第一个目的地是慕容覆水的家,第一是找个落脚的地方,第二是找他打打秋风。自己的事情没办成,而且看样子这位师兄的庞大家业也不是从师叔那里拿来的,估摸着也是不义之财,若不黑吃黑一把实在解不了气,谁叫他那么胆小,一见大师兄就拉自己逃跑,致使射月也找不到踪影呢?
从东门大街岔进胡同里,许琼正回忆着慕容覆水家的具体位置,忽然巷子旁一个大门口的招牌勾起了他的兴趣。那是一扇黑漆的大门,上面胡乱挂着一副潦草的桃符:永福赌坊;新年开业。上面的横批是“祝君发财”,门楼上除了灯笼之外还悬吊着一颗脑袋大的骰子模型。
赌场?许琼立刻心里活动起来,既然新年开业了,那么也不知道现在大清早的是不是有人在赌呢?赌场最在龙蛇混杂的地方,说不定便能探听到一些有关时政的消息。许琼信步走了进去。
进去却发现这院子可真不小,进门左拐是正堂,直走是一处小门楼,上面挂着“永福当铺后门”六个大字,看来这里还是“败家一条龙”服务啊,许琼不禁心中感叹,原来早在唐朝就已经有了一条龙服务的观念,不但有当铺和赌场相连,并且还是赌场老板一个人开的。
早有伙计迎了上来,见了许琼便唱个肥喏道:“哟,这位公子来的真早,快快请进去坐下,咱们赌坊辰时三刻开盘,公子请到前面用膳,倒是也有几位爷到了。”说着便引许琼向右从一处大堂屋侧边去房前,却是个临街的饭馆后厅,许琼向内一看,原来是供应早点的地方。伙计把许琼引到里面坐下,却见一个大厅的屏风都已经撤了,共有七八张桌子,坐着大概十五六个人,却没一个精神的,想必是常年的赌客,连年都不过了,卯足了劲赌呢。
许琼坐下,赌场的伙计走了,却来了饭馆的伙计,走过来点头哈腰道:“哈,这位大少看着眼生得紧,小店有个各色早膳,大少你要哪样随意支使,赌坊已经付过帐的。”
许琼心中暗叹,果然会做生意!问了问多是北方传统早点,油炸的东西,各种面点和稀饭,就随便要了一些,然后施展开天视地听之术,注意着散乱坐着的那些赌客。
听了半天,原来这些家伙也都不是个什么正经人,有俩看样子像作天仙局的在窃窃私语着交流经验,顺便订攻守同盟,也有唉声叹气着准备翻本的,有觉得时运不济,倾家荡产再赌最后一把的,也有几个直接是一声不吭,心事沉沉。
许琼觉得相当没趣,想必大清早就准备开赌的也只有这些已经沉沦到底的人了,毕竟赶上过年,一般人都不会这么沉迷,只有没人要的人渣了。这么看估计今天进这个赌场也只有进去大赌一把为慕容覆水省下些家产了。
匆匆吃完了饭就和这些人一起到后面赌场去,进去大厅一看却见满眼的金碧辉煌,真想不到在这小小巷子里一个外面并无光环的赌场也会有这么豪华的设计,虽然有些俗气吧,却也算不错的了。许琼“前生”并没见过赌场,充其量也就是在电视电影里面看过,现在进了真的赌场,真有些紧张呢。
赌场伙计道:“各位爷,前厅已经开了,中厅还没清洗妥当,后厅午时开盘,几位还请先在此委屈委屈。咱们掌柜的说,大过年的,也没的东西孝敬,番摊只为几位爷先开一个时辰,十根筹是上限,赢了双倍,若是哪位爷没睡好失手了,咱们也减半计筹,大家图个吉利,莫要耽误了大好时辰。”
其他赌客听了这消息竟然有些欢呼的冲动,纷纷坐到番摊前面去,许琼身上没筹码,便往换筹码的地方走,伙计已经撤去了番摊前多余的椅子,只给许琼自己预留了一个座位。
却见换筹码的屏风后面竟然是个千娇百媚的小姑娘,见许琼进来便微笑道:“公子新年好,奴家小青,却是第一次见到公子呢。嘻嘻,真不知公子一表人才,也会在大年初一来奴家这里捧场。”
许琼笑道:“原来是小青姑娘,嘿嘿,在下在定州输得惨了,大过年的来神都换换手气。得见姑娘如此国色天香果然不虚此行……哈!”说着话忽然听到赌场后面有人说话。
许琼的天视地听之术也不到完全一心两用的地步,只能稍稍分神注意。却听赌场后面的中厅里有人小声道:“堂主,也不知帮主在哪逍遥呢,实实地找不着,你还是赶快派人找去吧。刚才我有俩兄弟,看见京西帮的那个大靠山,四海盟李天霸和他那个姘头,从西门骑快马走啦!”
许琼浑身一震,真想不到李天霸这一步竟然走到了他的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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