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成立技击营,绝不是朝夕就能办到的事情。
董俷当晚认真的阅读了法正奉上这卷关于技击营组建的条陈,不由得拍案叫绝。
上一世,情报机关是如何运作?
董俷一点概念都没有。但是法正所列出的各种制度,无疑在目前而言可以用完美二字来形容。
当然,董俷可以肯定的一件事就是,这条陈绝非出自于法正一人之手。
把孙武十三篇的用间篇无限放大,一条条用间之法,让董俷看的是头昏脑胀不已。
这里面不仅仅有法正的想法,只怕更多的是来自于法衍的思考。
这父子二人,的确是有本事的人,为何以前没有听说过呢?董俷把法正找来,让他逐条的进行说明。董铁也在一旁聆听,听到那精彩处的时候,忍不住拍腿叫好。
有时候,董俷就很怀疑,眼前这个滔滔不绝,说的头头是道的法正,真的就是那个在演义中,并没有显露才能的法正吗?如果是一个人,那才真的是演义害人不浅。
董铁说:“主人,你觉得怎么样?”
董俷这才从沉思中醒来,发现法正已经讲解完毕,正一脸期盼的看着他。
“小铁,法正的这份条陈很好,我决定采纳。恩,这样吧,就由你来组建技击营,实为闇部。法正,此事既然是你建议,就由你来辅佐小铁,来进一步的完善。我会让马嵩、十二到你们帐下听令,需要什么,就告诉我,我会设法为你们解决。”
“喏!”
法正兴奋的手有些颤抖,小脸更是通红。
董俷又和二人闲扯了一会儿,董铁和法正告辞离去。
等这二人走了,董俷才走出了书房,直接跑去了蔡邕和刘洪所居住的院落。
这二老喜欢清静,所以单独居住。
董俷找到他们的时候,蔡邕正在抚琴,刘洪自斟自饮。看得出,二老的兴致挺不错,琴声袅袅,犹如仙乐。董俷对乐律并不算太精通,却能够从那音律中,感受到一种不一样的欢悦情怀。于是坐下来,在一旁静静聆听,也不敢出声打搅蔡邕。
一曲奏完,蔡邕按弦,琴声立止。
“西平,有事情吗?”
董俷连忙起身,“岳父,小婿确有一事,想要请教。”
“说吧……呵呵,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情,直说好了。”
董俷犹豫了一下,“早先卢师曾为我推荐了两个人,一个是氏仪,另一个是法衍。氏仪的本事,我已经见过。而这个法衍,更是出乎我的意料,好像非常的厉害。”
蔡邕一挑眉毛,“那又如何?”
“只是我有些奇怪,既然法衍如此有本领,为何没有人招揽他?甚至没听说过他呢?”
刘洪呵呵的笑了起来:“法季谋的才情,的确是有。当年他在雒阳为郎,后来外放安定,政绩也都是非常的突出。只是这个人……法季谋德行有亏,故而没有愿意用他。”
“德行有亏?”
董俷不由得一蹙眉。
事实上,对于士人而言,有没有真本事并不重要,德行风骨,才是众多士人所追求的东西。很多人把‘德行’二字看的很重,一旦得了‘德行有亏’的评定,就很难翻身。只是,董俷很想知道,这法衍的德行有亏,究竟指的是哪一个方面呢?
蔡邕说:“法衍此人,心胸狭窄,属睚眦必报的那一种人。早年未曾举孝廉的时候,同乡有得罪他的人,后来在当了安定太守之后,使尽了手段去报复同乡之人。”
董俷不禁嗤之以鼻。
这也算是德行有亏吗?
其实这种人,多了去,说穿了也不过是心胸狭窄而已,似乎和德行无关吧。
见董俷的表情,蔡邕如何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当然,这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关键是在于,法衍在雒阳为郎的时候,曾先后依附过很多人。特别是在党锢之禁中,这法衍为了报复当年张俭对他的轻视,居然和朱并联手迫害,依附与曹节之下。曹节死后,法衍就因故致仕,从此再未起复。”
张俭,在李膺时期,是八极之一,很有名望。
法衍不但迫害过张俭,还依附过曹节……怪不得没有人愿意用他。
刘洪说:“我也没想到子干会为你推荐这个人。西平,你用法季谋没有关系,但定要有制约才行。这次你能借弘农王之手,招揽羊续,倒是一个不错的方法。羊续的才华不在法季谋之下,有他在,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压制法季谋的私心膨胀。”
董俷点头,“老师说的在理。”
这其实又是一个平衡的手段,用羊续来平衡法衍。
董俷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变了……学会了用手段,学会了用计谋。可这,并不是他所喜欢的事情。
和人要以诚相待,要推心置腹。
这是董俷在上一世就坚持的一个信念。
即便是重生于这个时代以后,在大多数时间里,他还是保持这样的信念。凭此,他结交了好兄弟,好部下。可是如果有一天,连这些人也要用手段的话,那实在是……
董俷不想这样,因为那样子过活,真的好累!
初平二年二月末,残破的雒阳,开始了大规模的修缮。
京兆地区的一场大战,实际上对当地的百姓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危害。当一批批俘虏被押解往安定的时候,所有的人都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在他们看来,至少在今后的日子里,雒阳不会再遭遇战火。至于朝堂上的争斗,和平民百姓又有什么关系?
豫州等地的百姓因流寇战乱而流离失所的时候,京兆地区却聚集大批的流民。
如何安置这些流民,成了董卓一系人马在经历大战之后,首先要面对的问题。
因为众多流民聚集在雒阳周围,势必会对整个司隶地区造成很大的影响。董俷在和羊续、法衍相商之后,拟出了他自立门户之后的第一份奏折,以解决这种状况。
往年,流民聚集,大多是朝廷赈济钱粮。
可实际上呢,流民往往因为这些赈济而越聚越多。毕竟不劳而获的感觉,还算不差。
如此恶性循环,本就紧张的国库又能支撑多久?
董俷的奏折,一共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个部分是以工代赈。由于流民过多,而朝廷也需要大量的人手来进行修缮。
招募流民重修关城,就可以获得足够的食物。
这样一来,即可以解决李儒手中人手短缺的窘况,又可以安置一部分流民,无疑是一件大好的事情。
第二个部分则是建议在京兆屯田。
这个主意是由法衍提出,正值春耕好时节,京兆的确因早先的战争,还有董卓对雒阳大户的血腥杀戮,造成了大量的土地荒芜。屯田之法,只招收精壮。在一方面可以加强京兆地区的兵力,稳定司隶局势;另一方面,则可以消化一部分流民所造成的隐忧。
屯田之法自汉武帝时期就已经出现,不过当时主要是为了蓄养戍卒。
京兆地区的屯田,却是汉以来的第一次。由官府出官牛,每亩地需要交纳十斗粮草。京兆地区空闲有近四十万顷的土地,按照羊续的计算,可以吸纳至少三十万流民。
按照十抽一的比率,京兆地区一下子就多出了三万屯田军。
且不说这三万屯田军能有多少的战斗力,至少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京兆防御的压力。
董俷奏折中的第三部分,是迁移流民。
将滞留在京兆地区的流民,大规模的向边塞迁移,特别是五原、梁山、北地一线。
大批的汉民涌入边塞,可以进一步的同化边塞胡人。
数量上的优势,足以令汉民在边塞立足。北地、石城靠近朔方,而河套地区,却是一个巨大的粮仓。土地肥美,水草丰满。举法衍的统计,河套至少可以吞下百万流民之巨。不但能缓解关东地区的流民隐患,还可以加强对边塞的控制,一举两得。
不管杨彪黄宛等士人对董家如何的不顺眼,可是在看到董俷的奏折后,也不得不连连称赞。
也许真的是老天都在护佑董氏一门。
五十万大军没有对董卓造成冲击,反而令其勇武之名传天下。
而这个董俷,即可以领兵打仗,也能够处理内政,难道说,是天要亡当今士族吗?
董俷的奏折,被称之为平流三策,很快就获得了绝大部分人的相应。
董卓二话没说,命令李儒依照平流三策的内容实行。一时间,一笔笔钱粮调拨出去,一批批流民得到了安置,竟然使得董卓在京兆地区的威望,一下子达到了巅峰。
而就在董俷呈报平流三策的第二天,老夫人的车驾终于来到了雒阳城外。
老夫人进京,并没有大张旗鼓。董卓原本是想要来个十里相迎,但是却被老夫人派人通知:莫要张扬。
的确,董卓如今正是在风口浪尖之上,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所关注。
只好派董俷出马,董卓则命人清理迎春门大街,收拾房舍,大开仪门,等待老夫人前来。
一大早,董俷领着王戎成蠡,率五百巨魔士,出城十里相应。
晌午时分,一行车队在官道尽头出现,缓缓的行驶而来。那为首的,却是一群盔甲鲜明的姑娘,旌旗招展,秀带飘扬,一杆描金大纛,正中间写着一个斗大的‘虎’字。两行大字,一行写着巾帼不让须眉,另一行则是‘敕勒川董’四个大字。
大纛之下,有一员女将。
胯下浑红马,掌中一杆绣绒大刀。身披荷叶甲,外罩大红色战袍,两根稚鸡翎飘扬。
粉面桃腮,一双杏眼。
柳叶眉儿弯弯,一笑脸颊还会露出一对酒窝。
董俷一看这架势,脑袋嗡的一声响。拨马就打算往回走,就听那女将远远的一声娇叱:“董西平,看到姐姐,还不给我滚过来。否则定要揪你耳朵,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这一声娇叱,让王戎目瞪口呆,成蠡嘿嘿直笑。
董俷苦着脸,一磕狮鬃兽的肚子,阿丑迈着小碎步,悠哉悠哉朝着那女将跑了过去。
就说她安生不得,果然,早先还说把虎女营给我,她不搞了!
现在倒好,这又弄出了一个虎女营,怎么看着比当初在河东的时候,气派还要大?
那马上的女将,正是董俷的四姐,董媛。
不是说董媛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决定要修身养性,专心红妆了吗?
的确,一开始的时候,董媛的确是生了这样的念头,还把虎女营都交给了董俷。
可有一句俗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让一个从小就嚣张跋扈,舞刀弄枪的女孩子突然间静下心来,专心红妆刺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凉州在过去的日子里,可是战火纷飞。羌乱不止,叛乱不停。一方面是羌人的数量众多,二来呢,也是董卓有意如此,来维持他在凉州的地位。
如果没了战争,董卓说不定早就被召回了雒阳。
董媛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怎么可能安下心来?早两年,她看华佗马真等人搞医护营,心中难耐寂寞,就纠集了一群女孩子,跑去医护营中帮手。一来二去,居然训练成了一批类似于后世中护士一样的女兵,在医护营中担当护理,颇有成绩。
华佗马真对董媛称赞不已,大大的满足了董媛的虚荣心。
这虚荣心一满足,就开始生出了其他的想法。幸好当时有董夫人在家里镇着董媛,也搞不出大动作。可是董夫人过世之后,老夫人也不怎么管她,可就撒开了花儿。
关东诸侯大战,陇西也遭受到了马腾张邈的攻击。
董媛就开始重组虎女营,准备和董俷在雒阳成立的那个鸾卫,好生的别一下苗头。
特别是荥阳大捷传开,董媛就更急不可待了!
竟然从牛辅的军中要来了一个能人,名叫苏则,原本是扶风人,表字文师。
苏则是个文弱书生,早年家贫,曾被举为孝廉。十常侍当政时,拒不应辟,竟然跑去陇西投军。年纪只有二十三四的样子,但精通于兵事,为人也非常豪爽正直。
若问苏则最仰慕是什么人?
中平元年之前,他仰慕李膺这样的宗师。
黄巾之后,他却对六经之学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治世时,六经或可安邦定国。可动荡年代之中,难道拿着书本子,就可以治国平天下。董俷驰骋中原,博得虎狼之将的名号,令苏则产生了兴趣。雍丘之乱以后,苏则对士人,渐渐失去了希望。
相反,若问他现在崇拜谁,苏则的答案很简单:董俷!
但苏则在牛辅的麾下,只是一个书佐之类的角色,无足轻重,根本不可能见到董俷。
故而董媛跑来找他的时候,苏则提出了一个条件:让我帮你练兵可以,但将来你要推荐我到轵侯的帐下(当时董俷的官职,还是轵侯)。董媛一口答应,让苏则为她训练虎女营。没想到短短几个月,这虎女营在苏则的手中,已经有了规模。
董俷走过来,笑呵呵的说:“四姐,好久不见了!”
董媛冷哼了一声,“丑小子,翅膀硬了,不甩姐姐了,是不是?见到我干嘛要跑?”
我这不是怕你胡闹嘛!
这话在心里说说也就罢了,可嘴巴上,董俷还是找好了理由。
这时候,就听车轱辘声响,虎女营向两边散开,从车队中走出了一队人马。
当先一亮四轮车,老夫人白发苍苍,手持龙头拐杖,一双瞽目,闪烁欣喜光彩。
“我听到阿丑的声音了……可是阿丑来了?”
看到奶奶,董俷心中顿时有一股暖流。他忙跳下马,快走两步,扑通就跪在了老夫人的车前。
扶住了老夫人的腿,董俷道了一声:“奶奶……”
声音就不争气的哽咽起来。
距离上次见到老夫人,已经大半年了。
当时董夫人过世,老夫人的情绪不好,整日的呆在屋中,不愿意出来。而董俷身为董氏长子,自然要应酬很多事情。之后又急匆匆的赶回了雒阳,没有和老夫人好好的相聚。
老夫人……真的老了!
头发已经雪白,脸上的皱纹,又多了一些。
“快点过来,让奶奶看看,阿丑已经成了男子汉,可惜弱冠之礼,奶奶却没有赶上。”
董俷跪行两步,抓住老夫人的手,放在了脸上。
老夫人抚摸他的面颊,片刻后突然笑了,“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难看!”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这世上,也只有老夫人能这么说董俷,别人说的话……
“奶奶,阿丑为你推车!”董俷站起来,走到了四轮车后。
老夫人的车两边,站立着两个身高近九尺,膀阔腰圆,相貌粗豪的彪形大汉。
这两个家伙,一看就知道属于那种孔武有力的人。
手中各拄着一根镔铁大棍,鹅卵粗细,通体发亮,看上去就知道份量可是不会轻了。
董俷也是个力大之人,对于这两个大汉不由得留上了心。
董媛说:“这两位是去年你和父亲离开之后,前来牧场投效的好汉,力气可不小。”
略高一点的大汉拱手行礼:“草民可义,拜见吴忠侯!”
胖一点的大汉则更显有些激动,单膝跪地道:“小人可曼,见过虎狼之将!”
“你们……”
可义道:“我二人是兄弟,是河内人。因家境贫寒,流浪四方。路过敕勒川的时候,四小姐正在招兵买马。我兄弟二人为求一口饱饭,所以就前去应募。亏得四小姐厚爱,让我二人担任老祖宗的护卫。我兄弟久闻吴忠侯大名,故而有些激动。”
可义?可曼?
这两个名字听上去很怪异。
董俷说不清百家姓里有没有可这个姓氏,因为东汉时期,姓氏还很复杂。
比如氏仪,他那个姓,就很少见。可……说不定真有这姓氏,只是自己不知道吧。
由于这两人是老夫人的护卫,董俷自然不敢怠慢。
连忙好言寒暄了两句,他亲自推着四轮车,狮鬃兽在他身后摇头晃脑,向雒阳而去。
王戎和成蠡,带着巨魔士自然而然的在前面开路。
董俷既然下了马,谁还敢再骑着马走?就算是董媛敢,可是老夫人面前,也不好放肆。
十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却足够董俷和老夫人说知心话了。周围的人自动让开了一段距离,只有董媛在一旁跟着。
忽而说笑,忽而流泪……
在老夫人的面前,董俷活脱脱像个小孩子,老夫人也是开心的不得了。
和小孙子重逢,而且小孙子也已经长大成人……
对于老人而言,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更感到开心呢?何况这小孙子,还如此的出息。
唯一的遗憾,就是董俷过不了多久,就要去安定了。
老夫人也知道和董俷相聚不久,所以这一路上开始,就不停的问东问西,还说起了董俷的孩子。
车马就要到达雒阳。
突然间确有一队人马,从另一条路上硬生生的插入,拦在了董俷等人的面前。
“怎么回事?”
看到一阵骚乱,董俷勃然大怒。
王戎急忙跑步过来,单膝跪地道:“主公,前方有一拨人,自称三韩使者,要先入雒阳。”
三韩?没听说过!
也不知道是什么穷乡僻壤的蛮夷小国,居然敢在雒阳城外如此嚣张?
董俷大怒,厉声喝道:“尔等都是废物不成,在我大汉土地上,为何要给那狗屎的三韩退让?我不管是什么人,给我让开道路。凡有敢租我路者,一律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可义可曼兄弟二人从人群中抢出。
镔铁大棍轮圆了,朝着那队伍就杀将过去。王戎等人又岂能落后于这兄弟二人?
一声怒吼过后,巨魔士齐刷刷的抽出钢鞭,照着那什么使者团队一阵狠揍。
董俷推着小车往前走,忍不住向董媛问道:“四姐,三韩在什么地方?又是什么东西?”
董媛也是一脸的茫然,“你问我,我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