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东北的山区已到了跑桃花水的时候,各种老病都找了上来,我的腿酸痛酸痛的,后脊梁骨也阵阵麻,心想不好,我的老病要犯。
正在我为疾病感到担心的时候,沈队长从县里来到正阳,告诉我们舒兰县境内的局势已基本打开,最大的匪“四海”已被老八路部队在旺起抓到了。全县境内形势越来越好,现在只有新安北、梨花、帽山一带的形势不好,因为那里是满、汉、朝三个民族的杂居地,民族隔阂很大。新安区委人手少,工作开展不起来,因此县委决定把工作队二班调到新安地区,协助区委开创那里的局面。沈队长传达完县委的指示后,走到我的跟前说:“怎么样喜山,身体能顶下来吗?这回的工作压力可大呀,不行的话你就先休息几天?”
我想了一下说:“现在是跑桃花水的时候,我的腰腿老病有点找上来了。不过这倒问题不大,挺一挺也就过去了。这新安地区我知道,那里朝鲜人多,满洲国的时候,日本人的开拓团在那里种水稻,这朝鲜族人围着日本人的**后转,咱们这旮旯的老百姓都管他们叫‘二鬼子’。”
班里的老八路都是南方人,没接触过朝族人,好奇地问我:“班长为什么叫他们‘二鬼子’呢?”
“这朝鲜族人的生活习惯和日本人差不多,说起话来嘀里嘟噜的。咱们汉族人也分不清什么的口音是日本话,什么样口音是朝鲜话,听起来都差不多。日本人吃香的时候,他们中有些败类就仗着这点装成日本人欺负老百姓。有的比日本人还凶,东北的老百姓一提朝族人,都说这‘二鬼子’最不是东西,比日本人还蝎虎,当然这是指的朝鲜人中的败类。朝鲜族人也有抗日英雄,不过我对朝鲜族人的印象不咋地,心想那里的工作肯定不好开展。”
沈队长听我这么一说,就说:“同志们,你们班长说得对。这新安地区朝鲜居民多,民族隔阂挺大,和咱们语言又不通,风俗习惯咱们也不了解,因此那里的工作难度特别大。你们前一段的工作县里特满意,就因为那里的难度大才把你们调到那里。我们应该看到绝大多数的朝族老百姓还是好的,败类哪个民族都有,喜山同志应该把这一点想通,这样才能开展好工作。”当时我嘴里没说什么,心里想敢情你们一直在南方,满洲国倒了你们才过来。这有的朝鲜族人帮日本人唬的那劲头你们没看着,看着你们这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沈队长看我没吱声又问我:“喜山,你觉得咋样?”
“上边既然决定了,咋样咱也得去呀!不过说心里话,这朝鲜族人我可真不爱搭理他们。”
“你这种想法可就不对,到哪个地区干工作千万不能带有民族偏见,咱们工作队代表的是**的政府,不管是哪个民族的穷人都是咱们的群众。”
“既然队长这么信任我们,我们也一定把工作干好。困难都是人克服的,没有过不去的坎!”
“你这可一定是心里话呀!”
我点了点头。
散会以后,沈队长把我单独叫到了外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喜山哪,那一带的工作比这边复杂得多,因为涉及到少数民族的问题,你要注意分寸,千万不能捅漏子。有什么难题及时向我汇报,我会尽全力帮助你的。不过我还得提醒你,千万不能带有民族偏见!这一点不去掉你就不会干好工作。”
“我尽量吧。”
“不是尽量,是一定要克服!”
唠了一阵工作的事以后,沈队长告诉我:“前几天,我到法特去特意到黄鱼圈你老丈人家看望你爱人,她的情况都挺好,就是担心怕你犯病。最近我的工作可能有变动,县委准备叫我到法特区当区长,那就更好了,我可以替你照顾你爱人,你就放心地工作吧!”他想了一下又说,“这事还没定下来呢,等定了我就告诉你。西部地区工作也挺紧,明天我得赶到那里去,这边的工作我就全交给你了!”
“你就放心的回去吧,我一定尽力而为!”
第二天早上送走了沈队长,我们全班同志坐着正阳农会给借来的两挂马车直奔梨花而去。
这梨花地区位于舒兰县城东南方向山区的大山中,东西两面是崇山峻岭,一条小河从大川中流过,这里土地肥沃,盛产水稻,是个富裕的地区。
满洲国的时候,日本人看中了这里的肥沃土地和丰富的水资源,日本开拓团八十余人在这里把荒草甸子变成了稻田。随后大批朝鲜人也移居这里,加上本地的汉族人,形成了日、朝、汉三个屯。日本人当时住的地方叫官地,老百姓叫鬼子屯。朝鲜族人住的屯子叫大梨花,汉族人住的屯子叫小梨花。那时候的民族等级相当分明,日本人的屯子不用说,大梨花屯越过屯越大,而原来的汉族人住的屯子却越来越小,日本人倒台以后,这里百分之八十的居民都是朝鲜族人。
要说那时候的日本人确实是够歹毒的,他们种水稻的技术只传给了朝鲜人却不传给汉族人。同样的地、同样的水、同样的耕种方法,汉族人种出的水稻怎么也赶不上朝鲜人的。两块紧挨着的地一看就知道哪块是汉族人种的,哪块是朝鲜人种的。这大米的味道更是不同,朝鲜人地里产出的大米焖出的饭又香又肉头,汉族人种的大米白度不说,吃起来还有些扎口。这种奇怪的事,好长时间都是如此,原因在哪,只有鲜族人自己知道。
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新安区委的两个同志在这里已经工作三个多月,当地的农会已组建完了。朝鲜族群众对我们工作队的到来,既不表示欢迎,也不表示敌对;而汉族的百姓则十分热情。当区里的同志问我们想住在哪个屯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说“住到小梨花去”。
小梨花的人对我们十分热情,争着抢着往家里接。他们和工作队员唠喀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来了可好了!老高赖(当地人对朝鲜族人的卑称)可得老实啦,这些年我们叫他们欺负坏了。”
我和刘庆林、老杜住在了农会主席刘大叔的家。吃过晚饭闲唠的时候,我问他:“刘大叔,为什么乡亲们都说,这些年老高赖把他们欺负坏了?”
“咱这地方啊,汉族人和鲜族人一直不和,原因还是日本人在的时候引起的。这鲜族人我观察了他们这么些年是吃硬不吃软,谁硬他帮谁唬。虽然倒不都是那样,也有正直的,不过少。这日本人当权的时候,咱这屯的租子本来就比鲜族人的高,屯里人都不乐意。大伙找到日本开拓团(那时候,这一带的地归日本开拓团管)说:‘同样种地,这租子为啥不一样?’日本人说:‘鲜族的大大良民,你们的良民的不是。’屯里人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偏偏日本人又把收租子的事交给了鲜族人。这鲜族人收起租子比日本人还恶,差一点都不行。咱屯的李老二就是因为少交了几十斤粮食,犟了几句嘴,就被前屯(大梨花)的保公所人打成残废了。从那以后,我们两个屯子的人从不来往。”
“那不是日本人管的时候吗,现在呢?”
“现在也好不了哪去,老高赖常截住咱们屯的人,屯里的鸡狗他们也常来偷。”
第二天早上,区里的两个同志来到刘大叔的家,向我们介绍这一带的情况。这两个同志一个是汉族叫刘大勇,家在新安住;一个是鲜族叫朴顺昌,在原来日本开拓团的屯子住。从他们的口中我知道这里当前主要存在着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朝鲜族居民民族观念强,他们的事情不管好坏不叫汉族人插手,因此,建农会打土豪的事开展不起来;二是朝汉两族长久以来民族隔阂相当大,有时为一点小事就大打出手。尤其是种地的时候,两个屯为水的问题时常生械斗。现在帽山一带的残余土匪时常下来进屯抢劫,他们到鲜族屯是汉族人打扮,到汉族屯则是鲜族人打扮,一来二去弄得两族人的矛盾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