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乐言笑道:“你这个先帝亲临,便是他最好的贺礼。”
刘渐牵着她的手,站起身来,一同往门口走去,他轻声笑道:“面子上,总是要过得去的。”
第二日,风雪初停,两人走在渺无人烟的官道上。因着年关将近,许多营生都开始放假,所以昔日来往运输的马车,如今都不见了踪影。
偶尔有人顶着寒风赶路,却是归家的游子。在外一年,多么辛劳,也是为了家人,过年无论如何,也是要回家和亲人相聚的。
“有时候我觉得,如今虽然已经适应了那个世界,但是,到底这里才有我熟悉的一切,所以,人在现代,你若是不在我身边,我便总有人在漂流的感觉。”刘渐嘘唏地道。
毛乐言依偎着他行走,有爱的地方,才是家。感情的归属,便是此生的归宿。她曾经在这个年代里做过浪子,但是因为一个爱字,到最后她要走的时候,千万般的不舍,因为,这里有她的爱,有她毕生所爱。
她能明白刘渐的感受,就等同当年的景王也能明白三毛心中所想那样。三郎曾经是个无家的人,因为彼此境况相同,所以两人才会变成莫逆。他们最大的幸运,是没有爱上彼此,否则,浪费了一段真挚的友谊。
毛乐言与刘渐想跟随武林中到贺的宾客进入山庄,却被山庄的弟子拦住,“两位,请出示请帖。”
刘渐与毛乐言一愣,是啊,他们没有请帖。毛乐言笑了笑,摘下一只耳环递给那山庄弟子,道:“你把这个交给莫颜和沈云清。”
门口的几名弟子嗖嗖嗖地拔出剑,戒备地问道:“你们是谁?”
刘渐与毛乐言又是一愣,这是什么情况?这也难怪他们,他们离开这么久,竟不知道如今武林中的人十分推崇沈云清和莫颜,但凡说起两人,都称呼沈盟主和莫颜姑娘,断没有直呼其名的。如今,只有前来寻仇和挑衅的人,才会直呼其名。而两人昔日习惯了这样称呼,所以并未想到这一点。
渐渐地,有武林中的人围了过来,凌厉地瞧着两人,似乎一出手,就要拔剑相助。
刘渐即刻便想到了,他笑道:“我们两人是来贺盟主大婚的,因长期居住塞外,所以盟主还没收到请帖,你们只管拿着耳环进去,盟主便知道我们是谁了。”
那弟子狐疑地瞧着刘渐,问道:“两位尊姓大名?”
刘渐道:“你就说三毛夫妇特意来贺两位大婚,他们便知道了。”
几名弟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取过毛乐言手中的耳环,道:“两位在此等候,我这便进去通报。”说罢,便拔腿往山庄里奔去。
剩下的几名弟子,依旧持剑以对,不敢有些微的松懈。今日盟主大婚,定有居心叵测的人前来闹事寻仇,所以,他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面对所有突发的局面。
那弟子进去后,找到沈云清,沈云清正在新房里跟莫颜说话,弟子在门外道:“盟主,方才来了两个人,没有请帖,说是贺盟主大婚的。”
沈云清打开房门,蹙眉道:“不是说过,但凡没有请帖的人,一律不许进吗?”
那弟子道:“弟子也是这样说的,但是,那女的取出一只耳环,说盟主和盟主夫人见过耳环之后,便知道他们二人是谁,弟子见两人气度非凡,手中捧着锦盒,和来滋扰闹事的人不一样,便进来跟盟主说一声。”说罢,他打开手掌,递上耳环。
莫颜闻言,陡然一震,猛地掀开头盖,疾步走过来,伸手取过耳环,失声问道:“两人如今在哪里?他们叫什么名字?”
“就在山庄外面,他们自称是三毛夫妇。”弟子道。
沈云清与莫颜几乎是即刻冲了出去,那弟子愣了一下,喃喃道:“这是什么贵客?盟主竟然如此在意?”
沈云清与莫颜冲出山庄,瞧见两人身影,刘渐的面容一眼便认出,倒是他身边的女子,却十分陌生。但见两人遭山庄弟子持剑相对,沈云清不由得急道:“撒开!”
弟子们纷纷撤开,刘渐和毛乐言脸上带着微笑,还没说话,沈云清便要跪地见驾。他是刘渐一手提拔出来的,所以,在他心中,主子就只有刘渐一个。当然,他也忠于刘吉,但是,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
刘渐在他下跪之前扶起他,道:“我已经不是皇帝了。”
莫颜痴痴地看着毛乐言,许久,才深呼吸一口,试探着问:“主人?”
毛乐言笑了笑,“莫颜,难为你还认得我。”
莫颜猛地抱住她,骂道:“你好狠心,一去就是多年,我们都以为你……”那晦气的字,到底是不适合在今日说出来。
有武林中人围观着,莫颜便急忙拉着两人往山庄里走去。
在偏厅坐了一会,莫颜便像想起什么似的奔跑出去了,过了一会,便见她带着粉儿菈威和小兰急忙赶到,莫颜已经跟三人说了,所以三人一见到毛乐言和刘渐,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见此情况,毛乐言心中也是十分难受,她一一扶起三人,瞧着菈威和粉儿小兰,三人都不是昔日青嫩的模样了,菈威今年也有二十五了吧,粉儿也二十三,小兰比粉儿大一年,也二十四了。毛乐言好生感慨,道:“你们都大了!”
粉儿哭道:“小姐,你好狠的心啊,这一去就是七年。”那时候,大家都以为她死了,唯独她坚持认定她会复活,可等了许久,便绝望了。
昔日的点滴,都在毛乐言心头浮现,她心中又酸又痛又喜,所幸如今看到大家都很好,她心中也总算是没了以往那般的牵挂。
等婚礼结束,宾客们都纷纷离去后,深夜十分,洞房花烛夜也用来聊天了,众人都舍不得睡去,互相询问对方的近况和发生的事情。而毛乐言,自然也把自己的来历一一告知众人,听得众人骇然中又禁不住惊叹。
第二日一早,毛乐言和刘渐便要离去了,回来这里已经数日,他们如今终究已经不是这里的人,不能久留。遂依依不舍地告别,只是,这一次,约定有期,每隔一年,便相聚一次。
人死之后,会根据生前所作所为,判定是投胎还是下地狱历劫。而罪孽满身的人,经过地狱之火焚炼之后,洗清前世罪孽,便能投胎做人。
刘泽中生前杀人无数,双手染满血腥,他死后,便被打下地狱,受尽地狱之火的焚烧,每日等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五百年后,他终于罪满出身,判官告知他,可以前去投胎,但是投胎之前,需要先喝下一碗孟婆汤,孟婆汤,也就是忘情水,忘记前世的点点滴滴,所爱的所恨的,都不会再记得。
他本来没有血色的脸被地府的焰火照得更加的苍白,却依旧是当年那俊美的少年。若没有那段前尘过往,他或许,就是在草原上逐鹿追赶的单纯少年。但是,人的一生,却很容易被际遇打败,他的一生,都毁在了陈如儿手上。
他对判官摇摇头,“能否带我去见见毛天师?”
判官因受毛乐言的嘱托,对他也颇多关照,在地狱他做不了主,所以并帮不了他多少。但是如今他已经从地狱走出来了,并且有了悔改之心,他能帮的,一定会帮。
判官带着刘泽中来到毛小方面前,刘泽中什么话都还没说,就先跪下,问道:“天师,我想问,投胎是否一定要喝孟婆汤?”
毛小方点点头,“没错,投胎之前,一定要洗去今生的记忆,忘却今生的人和事,否则,你便不能投胎。”
刘泽中抬起头,问道:“可有什么办法不用喝孟婆汤?今世的事情,我不愿记起,但是,唯独两个人,我忘记不了。一个我深爱的,一个我痛恨的。”
毛小方自然知道他说的两个人是谁,他深爱的,大概是他的孙女了,至于他痛恨的,相信是才陈如儿。
毛小方道:“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跳进忘川河,受尽铜蛇铁虫蚀骨之痛千年,那样,千年之后,你才能带着记忆投胎。”
千年,是多么漫长的岁月!他在地狱已经经受了五百年的地狱之火焚炼,若再经受一千年忘川河的冲击,他将魂不附体。
但是,他竟然如此坚定地答应了,他道:“我愿意跳进忘川河!”
毛小方叹息一声,“刘泽中,你要知道,那是千年的痛苦,你未必能经受得住的。”
刘泽中苍白无力的笑了一声,“我可以!”和他的声音相对比的,是他的语气十分坚定。
毛小方看着他,道:“你该知道,小言已经和刘渐一起了。”
“我知道,他们现在在距离我们五百年的世界里,而千年后,他们也未必在一起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都不想放弃。”刘泽中道。
毛小方又叹气,“你有权利决定的,但是,我必须告诉你,这千年之路漫漫,你很可能会从忘川河冲入三途河,到时候,你便再也无法投胎了。就算你经受得住千年的折磨,千年后重新投胎,你也未必会遇到他,你可能是白等一千年的。”
刘泽中沉默良久,道:“我愿意!”
我愿意,多么像结婚的誓词,但是,语言永远是苍白的,只有行动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