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萧何吏左手捏着烟,右手控制着鼠标,消灭了四个冷酷敌人,有点洋洋得意。
看到萧何吏聚精会神地玩着游戏,陈玉麒心里却在矛盾地挣扎,前思后想,也理出不个头绪,心情渐渐有些烦躁。
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温叶秋依然是准时离开了,陈玉麒心里有些佩服,几乎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波动,是不在意?还是稳操胜券?
段文胜收拾了一下也走了。
光线渐渐暗淡了下来,陈玉麒没有开灯,抬起头看着这次竞争的置身事外者,只见那个逍遥人还在优哉游哉地玩他的电脑游戏。
陈玉麒苦笑了一声,受这么多委屈不公,还能有心情在这玩的恐怕也就萧何吏了。
陈玉麒起身走了过去,拍了拍萧何吏的肩膀说:“走,我请你吃饭去。”
萧何吏把脚从电脑桌上面撤下来,眼睛还盯着显示器:“等我一会,我存上盘。”
“你还真当正事了?”陈玉麒有些哭笑不得。
两人找了一个烧烤摊,要了些肉串、翅尖,蒜爆肉,又要了一桶扎啤,边喝边聊起来。
陈玉麒喝酒速度很快,萧何吏喝完一杯的时候,他已经喝了五杯。萧何吏最近也想放纵一下自己,便也加快了速度,第二杯很快就下去了。这时,陈玉麒已经喝到了第八杯。
八杯下肚,陈玉麒面不改色,依然苍白,但话却多了起来,开始絮絮叨叨地谈起了自己的烦恼:“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几个月了。”
“我擦,你真够能憋的。”萧何吏头晕晕的,一个劲犯困,说话也有点含糊不清。
“前段时间,区里组织大棚项目验收......”陈玉麒看着打瞌睡的萧何吏,有些生气地提高声音说道:“能不能好好听我说!”
“听着呢。”萧何吏抬起头来,眼睛仿佛有些睁不开:“我知道,你是验收组成员嘛。”
陈玉麒有些无奈,不过还是继续说道:“验收组组长是财政局局长王傲林,他觉得我不错,想把我调到财政局去。在几个场合,非正式地询问过我的意见。”
“你怎么想的?”萧何吏仿佛清醒了一点,抬起头来问道。
不管是哪一级,也不管是哪个地方,财政部门永远是最好的部门之一。
陈玉麒叹口气:“我当然愿意去,但也有顾虑,如果万一这事办不成,在乔局长那里怎么交代?是不是会落下不安于在农林局工作的印象?”
“嗯,”萧何吏点点头:“那你当时怎么说的?”
“我说到哪工作都行,我都愿意。”陈玉麒说道。
“几成把握能办成?”萧何吏问道。
陈玉麒叹口气:“我哪知道,王局长说只要我同意,剩下的他来办。”
“那就同意啊!”萧何吏来了精神:“听说财政局福利可好了,什么都发!”
“嗯,”陈玉麒点点头:“王局长说,去了以后可以先分我套房子。”
“我擦!”萧何吏猛地一拍大腿:“这么好的事,你还犹豫个屁啊!”
陈玉麒又叹了口气,说道:“王局长说,财政局的科级位子都满着,临时不可能有我的职位。他的意思是最好我能在农林局解决了科级以后再过去,”说完看看萧何吏,愁眉苦脸地说道:“我心里很矛盾,这次竞争,万一竞争不上,王局长怎么评价我?就算竞争上了,如果马上调走,乔局长会怎么看我?如果我放弃,显得不尊重王局长的建议,也显得自己没信心,”
萧何吏挠挠头:“好像确实挺难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还是觉得这事左右为难不太好办。
萧何吏一边听着陈玉麒的诉说,一边喝酒,不知不觉又喝完了第三杯,笑道:“今天我很满意,第一,对我今天的酒量很满意,第二,对你的敞开心
扉也很满意。”
“我相信你!”陈玉麒也已经有些醉眼朦胧:“这件事除了我和王局长,没人知道。”
酒,有时候真是个奇怪的东西,能把两个人的关系变得很亲密,也能把两个不同性格的人变得很像。现在,陈玉麒和萧何吏就已经很亲密,并且变得非常相似,面红耳赤,语无伦次,一会神情黯然,一会又踌躇满志。
陈玉麒已经喝了十二杯,苦着脸说:“今天就想听听你的意见,怎么办?!你定吧!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萧何吏晕晕乎乎却又表情夸张地说道:“这么大的事情,我可不敢插嘴,你自己看着办。”
醉醺醺陈玉麒突然把手猛地一挥,大声道:“你少来这一套,我知道你聪明,有才华!”
萧何吏被陈玉麒吓了一跳,不过听他夸自己聪明有才华,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故作谦虚地说道:“我哪有什么才华啊。”说完又笑嘻嘻地问道:“夸几句来听听,身处逆境的人,最需要鼓励。”
“搬家的时候,我看到你那个大本了,上面全是你剪的你发在报纸上的文章!”陈玉麒一支胳膊毫无意义地在空中挥舞着:“不怪我,是掉地上我捡起来的时候看到的。”
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了,萧何吏叹了口气,哭丧着脸也开始敞开心扉:“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当个文人,做不了文豪,当个他娘的骚客也行。实在不行,让我当个他娘的图书管理员也行,起码天天跟书打交道。”说着端起杯子居然一饮而尽,磕磕巴巴地说道:“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却学了个喂猪放羊的专业。毕了业,进了政府,农业部门,畜牧岗位,可连喂猪放羊的活都不让干了,惨不?!”
“你聪明,亲和,能做大事,我很佩服你。不过你得注意小节,包括穿衣戴帽,包括言行举止,你都得注意。”陈玉麒絮絮叨叨着:“我就是太谨慎,又不合群,做不了大事,要是咱两个结合一下就好了。”
萧何吏听的倒是蛮高兴,不住口地追问道:“我哪聪明?你怎么看出我能做大事?佩服我什么?”
陈玉麒一脸严肃地想了半天,估计是也没想出个理由,皱着眉挥了挥手:“滚,别说这个了,说说我的事。”
“财政局不但福利好,而且还能分到房子。”萧何吏啧啧说道,一脸发自内心的羡慕。对他来说,房子是太遥不可及的物件了。
“别废话!”陈玉麒举起拳头,一拳砸到桌子上:“怎么办?”
萧何吏也举起拳头,但却是缓缓地把手放在桌子上,认真地说道:“为了房子,为了温叶秋,为了弟兄们,你赶紧滚蛋!”
“草,你以为我不想走!在我心里,去财政局比提副科长要重要的多!”陈玉麒把剩下的半杯扎啤一饮而尽,把杯子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豪情转瞬消失,哭丧着脸说:“只是王局长让我竞争完了再走,我能怎么办?”
看着陈玉麒愁眉苦脸的表情,萧何吏也有些犯愁:“跟温叶秋竞争你有几成把握?”
陈玉麒笑得很苦涩:“百分之五十。乔局长估计偏向温叶秋,郝书记偏向我,还有李善才局长。”
萧何吏挠了挠头:“还真是,你俩伯仲之间难分轩辕。估计谁也没必胜的把握。”
陈玉麒说:“你给我分析分析。”
萧何吏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要真败下阵来,脸上无光是次要的,就怕王局长恍然大悟,原来陈玉麒是块废料,得了,不要他了。”
陈玉麒沉默了,后果的确很严重,尤其在酒后的人眼里。
“王局长一旦不要你,在乔局长眼里,你就是个丧家之犬了,看你小子还蹦跶不。不是不想跟我干么?怎么不走了?啊?”萧何吏声情并茂地说着。
陈玉麒不说话,继续喝着闷酒,许久,抬起头来说道:“我去找王局长,
不竞争了,直接去财政局。”
萧何吏醉醺醺点点头:“还避免了兄弟们伤和气,两全其美皆大欢喜多好。”
陈玉麒问:“那怎么找?”
萧何吏专家似得说道:“去他家,开门见山地讲,对了,别忘了买点东西,这年头不能空手。”
陈玉麒点点头,然后问道:“买什么?”
萧何吏一时语塞,其实他哪里懂得这些,只是人云亦云而已。
这两个人,一个对于送礼一无所知,一个骨子里清高本能抵触,醉醺醺头碰头研究了好久,通过激烈地反复论证,最终决定买些水果比较合适。
多年后,两个人回想起这一幕仍觉得相当滑稽。一个夜晚,两个酒鬼,迷迷糊糊地就做出了人生的重大决策。
两个醉人在超市买了三个西瓜和一些香蕉,并决定西瓜留一个自己吃,然后提着水果打车赶到了财政局宿舍楼下,紧张的情绪让他们略微清醒了一些。
按照预定计划,萧何吏负责放风,而陈玉麒则鬼鬼祟祟地上了楼。
作为局外人,萧何吏神态显得放松很多,但心里也有点紧张,左手提着西瓜紧靠墙边低头站着,眼睛瞄来喵去。
不一会,从楼里影影绰绰下来个人,等走得近了才看出是陈玉麒,一副垂头丧气地模样,萧何吏估计事情不顺,本想安慰几句,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问道:“怎么样?”
“进错门了。”陈玉麒一脸的懊恼与羞惭:“去杨局长家了。”
杨局长是财政局的第一副局长,正处级。所住楼层也是三楼,与王局长家对门。陈玉麒由于太紧张,竟然敲开了杨局长家的门。
杨局长见到陈玉麒很热情,因为王局长有次跟他提过陈玉麒的事情,而杨局长对陈玉麒的印象也非常好,所以当时非常赞同这件事。现在看到陈玉麒提着水果站在门外,以为他是来特地感谢的,于是很热情地把陈玉麒让进屋里,并语重心长地谈了一些进入财政局以后需要注意的地方。
陈玉麒坐在那里恍恍惚惚地听着,等杨局长说地差不多了,赶紧告辞出来。
萧何吏听完,看着满脸羞愧的陈玉麒,也有些着急。
陈玉麒问:“怎么办?”
萧何吏晃了晃手中提的西瓜:“把这个给王局长送去。”
陈玉麒一脸疑惑:“能行么?”
“能行!”萧何吏一脸庄重。
“我看也能行!”陈玉麒斩钉截铁地说完,一把抢过西瓜转身向楼内走去。
事后想想这些事,荒唐得可笑。送点水果还弄的跟地下工作者一样,一个西瓜还如此煞有介事。不过也说明,当时在他们俩心里,送礼还是属于见得不人、极为丢脸的事情。
事情的发展往往是戏剧性的,陈玉麒进屋说明来意后,王局长笑吟地收下了西瓜,并嘱咐陈玉麒以后要少喝点酒。
三天以后,陈玉麒正式到财政局上班了,而所在科室,正是杨局长直接分管的农业科。
一场酒,两份礼,很多句酒话,使得本来就关系不错的两个年轻人更加亲密起来,萧何吏理所当然的第一个得到了相关的消息。
两个人又在租屋内摆上了几个小菜庆祝了一番。谈起那晚的糊涂事,四目相对,会意地大笑。
萧何吏借着酒意开始总结:“理智的人做的事看似理智,却未必正确,未必效果好,糊涂的人做的事看似糊涂,却未必不正确,未必效果不好。”
陈玉麒点头:“如果那晚我们是送钱或者是些贵重的东西,也许我今天还坐在综合科里也说不定。。”
俩人不约而同地端起杯子:“来,使劲喝,等醉了咱们再去办几件糊涂但正确的事。”
陈玉麒的调走,使得竞争失去了意义,温叶秋的神情也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