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萤看到高御轩进来,很识相的退了出去。
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从闹翻到现在,仔细算起来,其实也没有很久,但沈归雁却觉得已经过了半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坐着,他站着。
四目相对,一定是因为他居高临下,占据了主导地位的关系,沈归雁感觉自己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明明上次他当着太君的面儿牵着她的手回来,然后转身就说要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之后,她的心里就一直在怄着火。
他不道歉,她就永远不理他。
可是,这会儿却记得他们两人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面对面,太不容易了。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她还有话要和他说。
沈归雁在心里反复斟酌着,该怎么开口?
要不要问他,他去京城做什么了?
不!还是别问。
若他是去办些不希望她知道的事情,她这么一问,说不定谈不了几句话两个人又得吵起来。
那,要不要直接说刘嫣和冬梅的事儿?
只是重点!
但,又总是觉得一点儿铺垫都还没有,直接这么开头的话反而显得有些唐突了,她都能预感到只要她说出刘嫣的名字,他的脸就会沉下来。
事实上,高御轩的脸已经开始往下沉了。
他先是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又加上昨晚一夜没睡,眼里布满了红红的血丝,脸上也全是疲惫。
他的眉头皱起来,凝着眼前的女人那变化多端的脸色。
沈归雁猛地一个抬头,发现他在看着自己,竟然没出息的心慌意乱起来。
有些话,没经过大脑的过滤就脱口而出了……
“那个,刘嫣她好点儿了吧?”
话未落音,其实她就已经有点后悔了,这貌似不是她该问的话,瞧高御轩那一脸的诧异就知道了,他一定认为她是在猫哭耗子假慈悲。
果然!
他冷笑着嗤道:“托你的福,她已经醒过来了。”
活脱脱的冷嘲热讽!
沈归雁咬了咬牙,硬生生的将心中那股升腾起来的火气给压了下去,还一边安慰着自己……
冷静!
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他不过是个不明真相的蠢蛋,等到他弄清楚事情的真相那一瞬,再回想起现在说的这些话,他会明白这是在啪啪打自己的脸。
她深呼吸,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会病得这么严重。”
“那个丫头不是来向你禀告过?”
“对,是禀告过,可是……”她停顿了一下,愈发的郑重其事,“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事情,那个叫冬梅的丫头,我怀疑根本就是凤鸣轩那边的人,这件事情根本就是有预谋的,她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我不得安宁。”
她试图用最简洁的话来概括这件事儿。
因为,她看到高御轩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不确定他是否有那个耐心听她把话说完。
“她们?”高御轩的目光锁在她脸上,依然是那熟悉的嘲讽,“她们是谁?谁预谋的?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嫣儿和王凤鸣也是一伙的,她把自己弄成奄奄一息的模样,只是为了在我面前上演一出苦肉计?”
“……”
沈归雁忽然语塞。
或许,是他的
洞察力太过于敏锐。
或许,是他太过于了解她。
以至于,她本来要说的那些话还没说出口,他竟然都已经猜到了。
他那模样……不信?
她解释,略显无力,“不排除有这个可能,秋萤亲眼看到的,冬梅有跟凤鸣轩的下人私底下鬼鬼祟祟的见过面,这还不值得怀疑吗?更何况……刘嫣的情况再怎么凶险,现在不也没事儿吗?”
“沈归雁!”
他忽然用力叫出她的名字。
如果说,之前他的脸上只有嘲弄,现在已经全然变成了愤怒。
还有责备!
“嫣儿不是你!她很单纯,没有你那么多鬼心思!”
对的,这就是责备,趁着她不备,劈头盖脸而来,懵了好一阵之后,沈归雁才找到反驳的语言。
“她单纯?她若是真的如你所说那么单纯,就不会想方设法的来到高府,并且进到这梧桐院里来!”
“她不过是受王凤鸣的摆布,她有她的苦衷!”
“呵!既然你非要护着她,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只提醒你一句,高御轩,用你的榆木脑袋好好想清楚,她再单纯,也不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她若是真的那么爱你,就该有多远滚多远,而不是这样出现在大家面前,将你将高家陷入这么被动难堪的境地!你还敢说她没有私心吗?她还有你说的那么单纯吗?”
“她不是那种人!”
“……”
沈归雁终于,彻彻底底的,无言以对。
他所有的维护,都那么不假思索,毫不犹豫。
他信的是刘嫣!
本来,她还可以据理力争一下,她骂他是榆木脑袋,但她最清楚不过,这个男人不笨,只要稍加提点,他会自己想明白的。
现在看来,他不是不明白。
他都明白,却还是选择站在刘嫣那边。
好一句,她不是那种人!
那么,在他的眼中,她沈归雁才是那种人咯?
她轻吐出一口气,仿佛唯有自暴自弃才是解脱,她的声音很轻,不再据理力争,也不再与他针锋相对。
她只是无力的道:“好……既然如此,随便你!”
随便他吧!
沈归雁忽然觉得,这样挺没劲的。
想想这么长的日子以来,他们吵了好,好了再吵,反反复复的一次又一次,她是真心的感到疲惫了。
还以为他会悔恨,会无地自容。
呵……
她想太多了。
高御轩也觉得挺没劲的,他最讨厌的就是她一直梗着脖子与他倔强对峙的样子,没有丝毫女人该有的温婉和体贴。
可现在……
她才吵到一半,忽然就不和他吵了。
她本来已经起身坐在软榻上,可慢慢的又躺了下去,还翻了个身,直接背对住他,用行动来表明她拒绝与他交流。
莫名的,他的心竟前所未有的慌乱起来。
他大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直接将她从塌上拽了起来,怒气冲冲的道:“什么叫随便我?沈归雁你这是什么态度?”
他拽得太用力,勒住她的手腕,微疼。
她却忍住了,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无可奈何的模样,轻叹。
“放手!”
“……”他不放!
她的眼皮这才掀起来,抬起头望着他,一脸的心平气和,说话的
语气也是淡淡的,“你到底想干什么?非要找我的茬是不是?”
听她这么一说,他的心竟然一抖。
他这是在做什么?
可不就是故意找她的茬吗?
他竟然会恐惧这样的放手,害怕自己在她眼中的存在感降低为零,所以他就是要找她的茬儿,哪怕是吵架也好。
他盯着她的眼睛,压抑着心中此起彼伏的情绪,却还是要激她。
“我问你这是什么态度?嫣儿住在这院里,你身为女主人,就是这么照顾她的?生病了不给她请大夫,你就任由她病成这个样子?”
“对!我故意不给她请大夫,我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我巴不得她病死了活该,又怎么会给她请大夫呢?可满意了?”
“你!”
“还有,我没有义务帮你照顾她,你那么心疼,大可以自己去照顾,至于什么女主人,你高兴的话,我把这个位置让给她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反正你横竖都看我不顺眼,我们又何必碍着彼此的眼。”
“……”
这一回,轮到高御轩说不出话来。
还真被她说对了,他现在不仅故意找她的茬儿,还横竖看她都不顺眼!
既然如此,他还当真就照顾刘嫣去了,接连几天都没有再跨进房间一步,等到刘嫣的身体稍微好转了之后,他还光明正大的陪着刘嫣在院子里晒太阳。
沈归雁一次两次气不过,慢慢的也就麻木了,习惯了。
在这个习惯的过程中,高府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就是在沈归雁企图找到确切的证据证明刘嫣与冬梅有猫腻的时候,那个与冬梅私下有过接触的紫烟却失踪了。
据说,那日是元霜带着紫烟上街,紫烟意外被劫。
后来,临安城内又有好些个女子失踪,经过官府调查,才得知前不久曾在京城犯下几起大案的采花大盗一枝梅近日到了临安……
又据说,此贼年纪不大,且生得一表人才,却净干些奸淫掳掠良家妇女的勾当,官府已经留意他许久,却因他武功高强,迟迟不能将其逮捕归案。
至于他姓甚名谁,何许人氏,无人知晓。
可是,他犯案的时间都在冬天。
且,每一个被他玷污过的女子被发现时都已经被点了穴道,头上别着一朵梅花,一枝梅这个称号由此而来。
紫烟失踪,极有可能是落入此人魔爪。
此乃其一。
第二件事,高府有贵客来访。
其实,在贵客来访之前,整个临安城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在今年的秋试中,高中榜首的状元郎来自临安。
毕竟京城和临安相距遥远,具体是什么人,也没个确定。
又听说,那状元郎从此飞黄腾达了,不仅高中,还被大权在握的朝阳王收入麾下,后来在王府出入的时候,朝阳王最宠爱的娉婷郡主对他一见倾心,两人很快成了亲。
如今,那状元郎终于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了。
临安的百姓们将此传为佳话。
高府里也有人在传,不过沈归雁心情郁闷着,又不愿意看到高御轩和刘嫣明目张胆的在梧桐院晃悠,所以几乎整天都闷在房里。
大伙在议论什么大事儿,她也没那个心情去听。
直到那一天,高府设宴款待贵客,当她见到所谓的‘贵客’时,终于明白为什么高御轩这段时间横竖看她都不顺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