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朝风逗她:“若是不够住,把我们的屋子腾出来可好?”
小晚那么单纯,立时答应:“只要跟着相公,住在哪里都行。”
凌朝风笑了,挽起她的手站在路边,没多久,商队靠近,为首的几个人,见了凌朝风都很高兴,互相抱拳问候,而穆小晚这张生面孔,自然惹他们注意。
“这是内子小晚。”凌朝风与众人介绍,“年纪尚小,还望冯老板多多指教。”
那姓冯的男子睁大眼睛看了看,立时与身边的人说:“不成不成,我们连贺礼都没准备。”又怪凌朝风,“掌柜的几时成的亲,怎么不多等一等,我们这不就回来了?好请我们喝杯喜酒。”
凌朝风不以为意,侧身让道:“店里都准备好了,照着老规矩,还是先休息吧。”
小晚看见队伍从头到尾有四五辆板车,每辆车上都绑着两口大箱子,箱子上挂着大锁贴着封条,每辆车有四个人跟着,一人牵驴拉马,另外三人守在后面和左右,这会儿他们把箱子从板车上卸下来,小心地往店里搬。
力气活儿小晚帮不上忙,就去后厨给彪叔打下手,听着彪叔絮叨,才知道这队商人的来头。
他们是坐船从大海入江,一口气到了白沙河,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从其他国家贩来的稀罕物件,拿到京城里,卖给那些达官贵人。
“每年这个时候,必然会到。”张婶说,“赶着中秋节前回到京城,中秋节往后,京城里或是皇宫里,大宴小宴无数,那些个达官贵人还能不找些稀罕物显摆显摆?与我们大齐接壤的几个国家,已经没什么可稀罕的,必须要坐船,去更远的西洋或是东洋,找些没人见过的东西。”
听着这些故事,小晚已经麻利地把小菜碗筷都摆出来,外头冯老板和他的几个兄弟一张桌,另又摆了三张八仙桌是给伙计们坐的。
这些青壮们都是累坏了,又像是吃了太久的干粮,瞧见彪叔做的菜,个个儿眼冒精光,一通风残云卷,满满三桌饭菜,全给扫光了。
接下来,冯老板几位上楼,住在南面的几间屋子休息,剩下的伙计分成两拨,在北边的屋子打了地铺,大白天的就睡觉去了。
小晚忙着收碗筷,心里默默计算房费,听张婶说这会儿就住店还要多收半天的钱,还有这吃饭的钱,她算不过来了,可她知道,店里真是不怕没生意,生意一来,一天就够吃一年。
二十几号人的碗筷和菜碟汤盆,满满当当堆了三个大木盆,小晚一口气打了三桶水,坐在板凳上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看见昨晚洗的床单还在阳光里迎风招展,她指着木棚念念有词:“自己洗,快洗干净,快飞起来……”
“这傻孩子,在干嘛呢?”张婶出来,见小晚这么神神叨叨,被逗乐了,撸起袖子说,“别怕,咱们一起洗,很快就洗好了。”
小晚也笑了,昨天一定是她头昏眼花,把那件事忘了吧。
三大盆碗筷,两个人洗了半个时辰,张婶一直问她累不累。
小晚从前虽然没一口气洗过这么多碗,可她在家时睁眼就干活,一直到夜深人静全家都睡了,她才能躺下。手不能停,稍稍发个呆喘口气,后娘就挥舞着笤帚抽上来了。她吃得起苦,也不怕累,前两天没客人时,还嫌闷得慌。
“昨晚我洒了药,今早也没见毒死一只,现在的耗子都成精了。”张婶和小晚一起捧着碗筷往厨房去,说着,“你别怕,这药一直放着,它们就不敢来了。”
走进大堂,忽听得楼上重重的摔门声,像是发生了争吵,出现在走廊里的那人,小晚记得像是冯老板的弟弟。
只见他满脸戾气,恶狠狠地朝下瞪了一眼,小晚忙把目光收回,跟着张婶往厨房里去。
“晚儿,店里都是大男人,你别一个人落单,或是和我在一起,或是跟着掌柜的。”张婶叮嘱小晚,“咱们不管别人什么秉性,自己小心点总没有错。”
果然见凌朝风进了厨房,因方才的事叮嘱众人不要去管商队里的麻烦,见小晚笑眯眯地站在边上,嗔道:“最是你,爱管闲事。”
小晚不服气,想要顶嘴,可见彪叔他们都乐呵呵地看着,像是要看小两口拌嘴,她脸红了,不服气地瞥了凌朝风一眼,转过身去把碗筷收进柜子里。
商队的人要一觉睡到夜里,不吃午饭,但过了中午就要准备他们的晚饭,小晚跟着张婶在后门摘菜洗菜,说起这几天的事,她道:“早晨我跟二山在门前扫地,我们村的人走过,我都要和他们打招呼了,他们一下就跑了。”
张婶笑道:“怕进了我们客栈,被剁成肉包子吧。”
小晚嘿嘿笑,很平常地说:“不过他们从前也不喜欢我,村里的人都说我命太硬,克死了一家人。小的时候孩子们跟着大人学,见了就欺负我,后来我长大了模样变得好看,几个男孩子就对我好一些,偶尔塞个果子什么的给我。可要是叫他们的娘瞧见,就拖着我回家告状,说我勾引他们家的小子,害得我被后娘打。”
张婶听得眉头紧蹙,洗了个梨递给小晚让她吃,心疼地说:“你们村里的人,心眼不好,那样的村子不回去也罢,既然嫁出来了,咱们再也不回去了。有掌柜的在,看谁还敢动你一手指头。”
小晚捧着梨,前几天见到好吃的,她舍不得吃,这两天,实在是吃得太多,她吃不下了。
婶子的话那么暖心,为啥村里的婆娘们都那样刻薄尖酸呢,她是不是傻子呀,前几天那样闹,还胆大包天地逃跑,差一点就错过这么多好人,差一点就辜负老天给她安排的好日子。
“婶子,时辰差不多了,咱们送水进去吧。”二山跑来后门说,“他们该起来了。”
于是小晚一起帮忙,打了水往楼上送,好给客人起床洗漱用。
婶子让她留在走廊里就好,她和二山把水端进去,从北边两间屋子过来,要让那些伙计先起来,好让冯老板随时差遣。
小晚守着水桶木盆等在走廊里,忽见南面那间云莱的门被踹开,一个满面猩红的人嚷嚷着:“来人,来人。”
小晚怔怔地看着他,那人也看见了小晚,指着她吼:“你,过来。”可是见小晚不动,顿时恼火了,跌跌撞撞跑过来,带着满身的酒气,直直逼向小娘子。
小晚步步后退,眼看着自己要被人抓住,夫君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他高高地挡住了小晚的身体,语气冰冷但言辞客气:“冯二爷,你喝醉了。”
那醉鬼却是不服的,竟是要和凌朝风动起手来,大喊大叫的惊动了所有人,闹了一场,被众人扛了回去,醉得不省人事,很快就睡着了。
张婶依然见怪不怪,手脚麻利地将屋子里的酒坛酒瓶都收走,换气通风,而小晚早被凌朝风送回卧房,等再见到自家相公,不似上回那般责怪她多管闲事,只关心地问:“吓着没有?别怕,他只是喝醉了。”
小晚连连摇头:“我不怕。”
凌朝风温和含笑:“越来越能干了。”
之后因那冯二爷睡着了,客栈里很安静,伙计们在底下喝茶聊天,也没有人大声嚷嚷。
日头匆匆西去,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准备晚饭,小晚端着菜出来,听见冯老板对凌朝风说,从东洋带了上好的酒来,要一起去地窖开箱子,说是当做成亲的贺礼,送给他们。
不想这一去,却是出了大事,客栈地窖的门前,那冯二爷横在地上,七孔流血,早已经死透了。
小晚只记得商队的人乱作一团,张婶拉着她在柜台里冷眼相看,天黑时,衙门里的人来了,他们鼓捣了半天,最后见凌朝风跟着他们走了。
“相公?”小晚惶然醒过神,追到门前。
那捕快冷冰冰地说:“凌掌柜,跟我们走一趟吧。”
小晚惊得浑身发抖,抓着凌朝风的衣袖,哀求那些人:“不要抓我家相公,他没有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