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止住她,摇了摇头凄然道,“不必了,我这身子,左右也就这几年了,不过是早一刻罢了!”
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月子里就没有养好,后来又中了那草头乌的毒,虽然被枯禅大师妙手诊治了,但到底留下了病根,前几日的吐血就在其中,再加上今日这秋藤草,纵然我是钢铁之躯,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蒋秀听我这样讲,直唬得魂飞天外,她扑通跪倒,流下泪来,道,“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娘娘如今正是青春茂盛的时候,怎能有这样的想法?”
此时,小青正送走了小木头进来,见我和蒋秀间这般模样,不由慌了,忙扑过来连声问道,“小姐怎么了。”
见我转了脸不说话,蒋秀亦只是哭,小青就知道必是为了那秋藤草的事儿,忽的站起,跺脚道,“小姐别急,我告诉皇上去。”
说着,转身就要走。
“小青,”我忙唤住她。
“小姐,怎么……”小青不解的看着我的脸。
我站起身子,来回的踱着步子,英宏年前对皇后的处置,此时我犹历历如在眼前,那可是他的皇长子呵,他亦能饶过皇后一命,而良昭仪跟皇后又是不同,虽然位分低微了许多,然而他们可是结发夫妻,这情分自然又是不同,如今只是小小的一瓶秋藤草的药膏,眼见着我此时并无什么不好的,他自然也就大事化小,不了了之了。
到那时,不但不能惩罚到她,只怕,反倒会送了小木头的命了!
小青见我态度坚决,也不敢强我,无奈之下,忽然也哭了起来,一时间,她和蒋秀两个,竟然哭成了一团。
我的鼻子亦是微微的发酸,可是心里此时却真正的绝望狠虐起来,我原本无害人之心,然而人不善我,我又焉能一昧任人宰割。
到此时,我才真正的开始恨自己,往日尽管发下千般狠念,可到头来,我终究无法做到真正的心狠手辣,以至于,我有了今日。
紧紧的握起了拳头,转念至此,我的心里反而平静起来,走到铺了白玉珠串成的凉簟的座椅前稳稳坐下,我的脸上再无方才的激动愤怒,甚至,还带了浅浅的笑意。
蒋秀小青被我这样子吓住了,不禁停住了哭泣,呆呆的看着我,我也不作声,端起一边早已经凉透了的茶来轻轻的抿着。
蒋秀到底冷静些,见了我这样的反应,心知我有了主张,用帕子拭了拭脸上的泪,走到我身边,轻声问道,“娘娘可是有了什么主意?”
我端着茶水的手有微微的一颤,然而只是一瞬间,就已经恢复了方才的平静沉稳,我轻轻的放下茶盅,微微一笑,似在说着一件极平常的事,“我还没想到什么好主意,但是她既然有这样的心待我,我就不能薄待了她,”说到这里,我的语气陡的一冷,咬牙切齿道,“我要她的命!”
突
然间,我又想起祥琳公主之所以将那信送去皇后那里,都是因了良昭仪的一句话,不由恨意更深,从齿缝里又挤出几个字,“我要让她和她的家族全都为此付出代价!”
这是我第一次说出这样森然的话来,就算当初我的睿儿死时,我恨皇后到切齿,亦没有现在这样狠虐的心,甚至,我都没想过要皇后死。
蒋秀和小青不由的呆住,好半晌,蒋秀才点了点头,道,“娘娘既然有这样的想法,奴婢只听娘娘吩咐就是了。”
经过这件事后,我再见良昭仪时,脸上依旧笑得欢欣,甚至,我当着众妃的面夸那玉面膏好,向她又讨了两瓶来。
这膏我自然是不会再用的,自从知道那是秋藤毒草制成的当晚,我就已经将那残留的毒膏传了出去给父亲,请他亲自前往龙山寺,求见枯禅大师,请教秋藤草的毒性和解毒之法,父亲见了信,深知事态紧急,连夜前往龙山寺,幸而那秋藤草虽然稀少,但却不似那龙须根和寒星草难得,于枯禅大师来说,这亦并不是难事。
小青和蒋秀见此,这才欢喜起来,后来跟良昭仪要来的那两瓶子毒膏,小青正想要将它丢掉时,被我拦住,我浅浅一笑道,“这样的好东西,丢了就太可惜了。”
小青大睁着两只眼睛,很是不明白,蒋秀也疑惑起来,我也不说什么,只叫她们好好的收着就是了。
又过了几日,我去给瑾贵妃请安时,命蒋秀拿了一瓶带上,等到众妃全都到了时,我当着众妃和良昭仪的面,将那膏取出送给瑾贵妃,笑道,“古人常说借花鲜佛,今天妹妹也学一学那古人,这瓶百花玉面膏,原是良姐姐送给妹妹的,妹妹用了觉得确实好,就又死皮赖脸的向良姐姐讨了两瓶子来,好东西不敢独享,转送一瓶子给贵妃姐姐,贵妃姐姐不妨试试,若用了也觉得好,以后咱们姐妹就只管同良姐姐讨去。”
我这话一出,众妃全都围了过来,瑞贵嫔接过去打开一看,道,“怎么这就是娴姐姐前些日子夸的那敷面的膏儿吗?嗯,瞧着就不错呢,这味儿也好闻。”
端嫔凑过去闻了闻,也向良昭仪笑道,“良姐姐可真是偏心呢,有这样好东西,却从不见拿出来过的,倒给了娴姐姐这许多。”
于是大家全都笑着说是,我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冷眼瞧着良昭仪,只见她脸色颇为尴尬,一瞬间之间,表情已经变幻了好几下。
见端嫔这样说,她极不自然的笑了笑,道,“这不过是我闲时捣鼓着玩儿的,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哪里就敢拿到大家跟前来显眼呢,难得娴妹妹不嫌弃,我才老着脸皮拿出来现丑罢了。”
我做出很是亲热的样子,向良昭仪笑道,“姐姐又何必太过自谦呢!”
瑾贵妃见我们说得高兴,也起了兴趣,命云琴取过去,她细细的看了会,也笑着向良昭仪道,“往日只知道妹妹
的手巧,却不知竟有这样的本领。”
“贵妃娘娘过奖了,嫔妾哪里敢当,”良昭仪的神情极是恭敬。
瑞贵嫔来到良昭仪跟前,笑着道,“昭仪娘娘还有么?嫔妾斗胆,也想讨一瓶子用用去。”
端嫔安婕妤等也笑了附和着,良昭仪淡淡一笑,道,“这东西做起来极不方便,这会子已经没有了,待到明年罢。”
大家顿觉丧气,瑾贵妃向我和良昭仪道,“如此,就多谢二位妹妹了,”说着,命云琴收了起来。
我闲闲的摇着扇子,面色恬淡从容,心里却有冷冷的笑意,“哼哼,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命活到明年了?”
回去后,蒋秀一边服侍我更换了家常衣裳,一边夸赞道,“娘娘真是聪慧,想必此时良昭仪定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了,她定料不到娘娘您竟然有这样的举动。”
我笑了,道,“她向来和锦元宫的走得近,此时要想知道她和瑾贵妃是不是一伙儿的,就看瑾贵妃用不用这个玉面膏了。”
“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将那膏送给瑾贵妃,并且明白的说了是出自她良昭仪之手,若是瑾贵妃用了,以后出了事,正好是她的不是,若是瑾贵妃没用,那就证明,她们很可能就是一伙儿的,只怕,这玉面膏,就是她瑾贵妃的主意也未可知?”蒋秀点头,眼神晶亮闪烁,很有些兴奋的道。
“是了,”我懒懒的靠在竹簟上,淡然而笑,在那玉面膏里,我滴了两滴那兰提花的香露进去,那兰提花的香味幽久不散,两三日内,纵然水洗,亦是不去,瑾贵妃用是没用,我自然知道。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细心留意,瑾贵妃的身上并没有一丝那兰提花的香味,我心里不由暗暗一沉,难道说,她们两个真的是有勾结的?
这个可能性搅得我心烦意乱,很是焦躁起来,若良昭仪和瑾贵妃竟是一伙的,那么,她们是不是早已经算计我了很久?而这秋藤草,也十有八九就是瑾贵妃的主意?
我的脊背上顿时觉得飕飕发凉,瑾贵妃在宫里的权势滔天,良昭仪纵然不甚得宠,然而她到底跟英宏是结发夫妻,英宏待她亦是敬重有加。自我进宫以来,英宏对我独宠太盛,她们俩对我只怕早就心怀怨恨,此时见我风头日劲,联合起来对付我也是有的,而这样的两个人,若是要合心对付我一个,只怕……
这样想着,我忍不住冷汗淋淋,炙热的炎夏里,我的手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蒋秀对这件事也是惊疑不定,分析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见我紧张烦躁,忙道,“或许,并不是咱们想的那样,那个贱人向来疑心重,如今不用那玉面膏,焉知不是担心您和那霓霞宫的合起来对付她的缘故,如今此事尚不能证实,娘娘不必如此担忧。”
我知道她对于这个可能,亦是完全的没有把握,这样说,也只是为了安慰我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