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有人使劲的将我的身子抱在怀里,是小青的声音哭得哽咽,“小姐,小姐,是我啊,是小青啊……”
“主子,您醒醒,主子,您小心身子……,”抱着我的手更加紧拥,是蒋秀,亦是强忍了哽咽轻声唤我,我两眼发直,无力的软在她的怀里。
慢慢的,我的眼睛适应了屋内的光线,黑暗模糊里,只见小青和蒋秀哭得像个泪人儿般,围在我的身边,我哑着声音无力的道,“好黑,怎么不掌灯?”
小青“呜”的又哭出声来,她垂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身子一抖一抖的喘不过气来,蒋秀亦别过脸去,深深的缀泣。我费力的瞪大眼睛,透过窗口隐隐投进的月光费神细看,这才讶然惊觉,四周黑洞幽暗,看不见有一件家具物什,我的身下是粘腻潮湿的稻草,一股怪异恶心的味道直直的冲进鼻子,小青和蒋秀衣衫不整,发鬓散乱,借着月光,面颊上隐约有着伤痕。
我恍惚不知何故,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咱们,是在梦中么?”
小青的泪一滴一滴的滴在我的手背上,她见我神志不清,焦急起来,转脸向蒋秀问道,“秀姐姐,这可怎么好?”
蒋秀将我的身子慢慢托起,指着屋子道,“主子,咱们……咱们是在永巷……”
“永巷?”我被这个词惊得愣住,神智逐渐变得清楚明白,终于,今日发生的一切全都在眼前一一回现,皇后的话一遍遍在耳边旋转反复,我的心陡的被揪痛起来,我一把扯住蒋秀的袖子,紧紧的,紧紧的,终于,只听“哧啦”一声,那块苏缎生生的被我扯下一块来。
“……她们好狠……,”我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小青见我明白了些,这才略有些放下心来,立即就问我这个问题。
“她们没把你们怎么样吧?”我借着月光看向她脸上的伤痕,心里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这样的事情,皇后她们又怎能放过我身边的人。我心里只暗暗祈祷,她们不要被我牵连得太深才好。
小青急得直摇头,“小姐,你先管我们了,你只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儿的,偏要我们招认,说你和表少爷在宫内相会呢?”她抹了一把眼泪,又道,“凭她们怎么问,我都只说没有的。”
我哑然失笑,心里无奈黯然到了极点,我淡淡道,“傻小青,这还用问么,必定是有人瞧着咱们碍眼,设的这个套来圈咱们罢了。”
我看向蒋秀,“我只不明白,皇后怎的和往日大不一样了,如此荒谬的事,她竟然会信?”说着话,我伸手轻抚她二人脸上的伤痕,心里深深内疚,将无辜的她们牵连在内。
可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忍不住一阵叹息,皇后的意思很是清楚明白,定不让我活到皇上回来的时候,而我只奇怪,她将以什么样
的理由来处置我的家人,以及,栩表哥?
蒋秀的声音里透着几许嘲弄,“其实,咱们都小看了皇后了,今儿个她一审问奴婢,奴婢心里就有了数,今日这个局,不管是谁设下的,这怕也是正中她的意了,”她冷笑一声,问我道,“主子请想,若主子果然生下了皇长子,受威胁的又岂是只有瑾贵妃一个的?”
我心下立时便如明月映照一般清楚明白,当下苦笑道,“皇后总是一副端庄得体,公正贤良的样子,我一直都很尊敬她,纵然前些日子因为那布偶,她怀疑到你,我也只当她是处事公正严谨的缘故,再没有想到她竟然也会有这样的心思。”
其实,当皇后独断的将我定了死罪,又将我的身后事安排得滴水不漏之时,我就对她开始怀疑了,若她当真秉公处理,没有一点私心,又哪里要急着将我处死,那些无懈可击的理由,事后天衣无缝的安排,显然在诏见我之前,她就已经打算好了!
“可恨剪冰和小礼子不知道受了谁的好处,一口咬定我买通宫中内侍,暗里将表哥带进宫中私会,”我想到他们两个,心里就恨得滴血,“皇后认定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表哥的……”
我将今日大殿里的事只捡要紧的说与她们听,她们无不惊鄂莫名,咬牙切齿。“啊,原来是他们两个搞的鬼,”小青蒋秀失声惊呼,小青咬着牙骂道,“这俩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初小姐待他们不薄,他们竟然做出这样没天理的事来。”
蒋秀也恨声道,“主子一个人被留在大殿里的时候,奴婢就被唤进一间偏房里看了起来,当时奴婢就觉得不对,正着急不安的时候,青姑娘又被带了过来,当时奴婢和青姑娘就知道不好,不过一会,就有人传我们进了大殿问话,奴婢们一进屋就见主子晕在地上,才要去扶主子,就被边上的人拉开了,皇后一连声的逼奴婢们承认主子与人私痛,奴婢们不招,她们就……”
“荒谬,太荒谬了,”小青激动起来,伸手轻抚我的肚子,“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千真万确是皇上的龙种,她们竟敢如此糊口妄言。”
忽然,小青又笑出声来,道,“小姐莫怕,待皇上回来,必定会还小姐清白的。”
我心里一阵绞痛,“只怕,咱们等不到那时候了。”
小青惊得一跳,一把抱住我的身子,连声道,“什么意思,小姐,咱们会死吗?”
我反手回抱她,她的话我无法回答出口,眼角余光流转间,却见蒋秀幽幽的坐着,不言不语,动也不动。
到了此时,她既然依旧沉静似水,不由得我不纳罕,我艰难的伸手轻拉她的衣角,问,“秀儿,你在想些什么?”
蒋秀幽幽一叹,“主子,您现在可后悔么?”
“后、悔?”我喃喃不解。
蒋秀抚一抚我散乱的发丝,“奴婢早劝主子先下手为强,
主子却一昧仁慈,才有今日这祸,主子……”她再说不下去,扭转了头落下泪来。
我呆了一呆,心思回转如六月的钱塘江水,波涛汹涌,奔腾不息,半晌,我拉过她的手,歉然道,“秀儿,是我连累了你。”
见我这样说,她抹去脸上的泪,凄然一笑,“主子待奴婢恩重如山,此时怎的说起这样的话来,我们做奴婢的,不论跟了谁,都是主子荣,奴才荣,主子落了,奴婢们也跟着落的,哪里光能享福呢!”
“可是,这次怕不只是没落这么简单了,”我的语气里有着绝望,“这次她们是必要置我于死地了,我死亦无防,回头她们再问你们,不拘什么,你们就认了罢,好歹留下自己的命。”
小青尖叫一声,“小姐,”就哑然倒地。我挣扎着看时,她已晕厥过去,蒋秀才要伸手去掐她的人中,又收回手来,叹道,“罢了,就让青姑娘暂歇一会儿吧,”说着她忽的一扬脸儿,向着我宛然一笑道,“只是既然到了这个时候,有件事,奴婢就不得不跟主子说了。”
只见她昂脸对天,无声的笑,“其实,奴婢是云嫔主子的亲姐姐。”
“什么?”我大吃一惊。
蒋秀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暗淡疏离的月光下,她的脸在一刹那变得绝望而又不羁。
“奴婢的妹妹死在锦元宫那贱人的手里,奴婢忍了这么久,就是要报仇,”她咬着牙一字一句,神智逐渐迷离,向着虚无的空气呢喃自语,“妹妹,姐姐已经忍了那么久,可是到了今天,还是空忙一场,姐姐终究不能为你报仇了,姐姐累了,姐姐还是寻你去罢!”
我被她的话惊得呆住,她分明近在咫尺,我却防若和她隔了千山万水般,陌生,如迷!
她回过头,眼里有着激越的癫狂,“我早就劝你固宠,你却一昧的心慈手软,以为你不犯人人就不会犯你,”说到这儿,她猛然捧住我的脸,用力转向地上散着恶臭的稻草,和黑漆肮脏的墙面,“你可看清了,这里可是你心慈手软的地方儿,这里是皇宫,是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没听说过这句话么?”
她已状如疯癫,将我狠命的一推,指着我喋喋的笑了起来,“你有今日的下场,全部都是你咎由自取,你不单害了你自己,你更连累了你肚子里的孩儿,连累了你的家人,还有,连累了你那位表哥,”她就那样笑着,眼里却流下泪来,她无力的靠在墙上,道,“你可知道,他们不是被别人害的,是你,是你害了他们,是你总抓着那什么捞什子仁慈不放,是你给了别人可乘之机,这才害得自己和家人全都死无葬身之地,死无葬身之地呵!”
我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唇冷齿颤,整个身子被她这番话牢牢的定在了那里。是呵,是呵,真的如她所说,这皇宫里哪里是讲仁义道德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