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之后萧怀素便将这事与宁湛说了,“娘娘一番盛情我也不好推拒,想着咱们姐妹就要分别所以才应下了,明日就带着元哥儿去宫里,最多只住三天就回了。”
宁湛沉默了一阵,又接着叹了口气,“原本这事我也不该说你,可如今后宫中局势焦灼,贵妃娘娘背景雄厚,已然与皇后成了对立之势,又有江美人与刘才人站在皇后那边,我怕你进宫住着不小心卷入了她们的争斗中。”
江美人与刘才人都是皇上做王爷那会的通房丫环,如今也算是高升了一步。
“这……”
听宁湛这一说,萧怀素微微有些迟疑,“我也不过是住三天罢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了若是贵妃娘娘真的有难处,难道我这个表妹的能够坐视不理吗?”
“也对!”
宁湛想了想,缓缓点头道:“不管咱们自己怎么想,外间都是将宁家与杜家绑在一起的,咱们不支持贵妃娘娘还能支持谁?看来是我多虑了。”又拉了萧怀素的手叮嘱道:“不过你带着孩子进宫后要万事小心,切莫招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这我省得。”
萧怀素点头应道:“横竖也只有几日,等过了这几日我定抱着元哥儿早早归家。”
“行,到时候我去接你们母子。”
宁湛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再说其他,他手上的事务基本已经交接妥当了,也就余下了细微末节,再花几天功夫也就应该行了,到时候他们一家人回到西北去,也不管这京中争斗如何,好歹能过几年清闲日子。
进宫的事情就这样说定了,第二日一早萧怀素便抱着元哥儿住进了“清宁宫”的偏殿厢房里,这里屋舍繁多,连同几个奶娘与丫环一道也不过是占了五间房,余下的还多着呢,显得整个偏殿很是空旷。
萧怀素起初还真有些不适应,就连元哥儿也不哭闹了,只看着这金碧辉煌的殿宇怔怔地发呆。
“这里真大,是不是元哥儿?”
萧怀素正逗弄着元哥儿,便有宫女前来禀报说是贵妃娘娘前来探望。
“咱们去迎迎你表姨母!”
萧怀素笑着点头,抱着元哥儿还没走出殿门口,杜延玉已然带着一拨宫女旖旎而来。
近得跟前便拉住了萧怀素的手,阻止了她要行礼的动作,也顺势摸了摸元哥儿的小脸,笑道:“今后只咱们姐妹时就少了这些虚礼,快让我好好看看这孩子。”说着便与萧怀素坐到了一旁的春凳上。
“元哥儿乖!”
杜延玉将元哥儿抱在怀里,感觉到小人儿软软的身子,乌溜溜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就像一汪沉静的湖水,看得她心都醉了,“这孩子真是可人,竟是不怕生呢!”
萧怀素笑着说道:“这孩子胆子大着呢,平日就不见他怕过谁,倒是与娘娘投缘。”
“表妹也是好福气,一朝便得了个男孩,也不知道我这肚子什么时候才能有消息?”
杜延玉叹了口气,又一脸落寞地抚了抚小腹,却不觉元哥儿的目光也跟着她转了转,小手在她肚子上摸摸,接着便绽放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这让杜延就好生诧异,紧接着便是一阵惊喜,只对萧怀素道:“若是得元哥儿这一摸,我真的有孕的话,这孩子可便是我的福星了。”
“小孩子这些小动作可算不得准,再说娘娘福泽深厚,孩子早晚都会有的。”
萧怀素自然知道对后宫的女人来说孩子有多重要,可也不能因为这一点就信了这些无稽之谈。
“好,就承你的吉言了。”
杜延玉笑了笑,抱着元哥儿便有些不想撒手,“还未出嫁时便见着二姐生了孩子,四娘也有孩子,如今你们一个个都做了母亲,真是让我好生羡慕啊!”
对这话话萧怀素只能笑笑,又岔开了话题,聊起了宫中的其他趣事。
“静太妃如今也就在她的殿中吃斋茹素,如同从前的太皇太后一般,宫里的嫔妃也都敬着她,平日里无事都不会去打扰。”
听萧怀素问起了静太妃,杜延玉这才一一作答,又笑道:“端仪公主倒是每个月都会带着两个女儿进宫探望,她们母女感情倒是好。”
“四舅母不也带着表弟来探望过三表姐,只是你在宫中诸多不变,他们只怕也不好常来。”
萧怀素说到了杜家的事,杜延玉自然与她聊得开心,俩人越说越投机,回忆起幼时的种种趣事还时不时地抚掌而笑,元哥儿却渐渐地杜延玉怀中睡熟了过去。
“这孩子真是能睡,眼下就又撑不住了。”
萧怀素接过了元哥儿,又递回给了身后的奶娘抱着,吩咐道:“带小少爷先去歇息。”
“是,少奶奶。”
奶娘小心翼翼地接过元哥儿,又对萧怀素及杜延玉福身一礼后这才领命而去。
“眼下这么大的孩子哪个不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元哥儿刚才还能与咱们玩一会已是好的了。”
杜延玉倒是不介意,又理了理衣袖上的暗银花纹,这才看向萧怀素,道:“眼下有你们母子陪着,我这‘清宁宫’方才有点烟火气了,当真是不愿意你们离开的。”话语中已是透露出想要再留他们一段时日的意思。
“娘娘说笑了,这宫里到处都是人,怎么会没有烟火气呢?”
萧怀素说罢又凑近了杜延玉耳边轻声打趣道:“三表姐也不怕咱们母子呆在这,皇上不方便过来了?”
“你这丫头,多大的人了,却还没改这促狭劲?!”
杜延玉微微红了脸,又嗔了萧怀素一眼,反说了她一通,“你放心不下表妹夫就明说,你们夫妻情深这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如今才分开多久,这就念上了?”
“那我想他也是光明正大的嘛,谁叫他是我夫君?!”
萧怀素倒是没觉得脸红,又正了神色道:“再说元哥儿晚上可哭闹着呢,住得久了我真怕扰得你都不清静。”
姐妹两个正说话之间,便有宫女匆忙来报,跪地伏身道:“娘娘,皇后娘娘的凤驾来咱们‘清宁宫’了。”
“皇后来了?”
杜延玉微微有些诧异,不由抿紧了唇角,“平日无事她与我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如今怎么有空来我这‘清宁宫’?”说罢微微眯了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一旁的萧怀素也敛了神色,只道:“娘娘,既然皇后的凤架已到,我便也一同出去接驾吧。”
皇后定然是知道她在这“清宁宫”里的,这样避而不见也是有失礼数,萧怀素可不想被人逮着什么错处。
“也好。”
杜延玉点了点头,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又携了萧怀素的手,“你便与我一同去看看。”
萧怀素点了点头,便与杜延玉一同出了偏殿,往正殿而去。
等着她们到达正殿时,已见着一身明黄色金凤飞彩鎏金长裙的皇后端坐在上首,下边两旁各站着一个女子,看她们的服饰品阶,该是江美人与刘才人,只江美人要略微丰满圆润些,刘才人却是高挑削瘦,眸光转动不时地闪过一抹精光。
“不知皇后娘娘驾到,臣妾有失远迎了。”
在皇后跟前杜延玉已是换了副笑脸,迈着优雅的步伐款款上前福身一礼,萧怀素跟在她身后也对皇后行了一礼。
“贵妃免礼吧!”
皇后轻轻抬了抬手,唇角闪过一丝冷冷的笑意。
江美人与刘才人又上前对杜延玉行了礼,这才退到了皇后左右,俨然便是皇后坚定的支持者。
这一点萧怀素不难明白。
杜家势大,杜延玉自然能得到皇上的大部分垂怜,后宫本也就这四个主子,敌人的敌人才能成为共同的盟友。
谁不想得到皇上的垂青与怜爱,谁又不想早日诞下龙嗣一步登天?
为了遏制杜延玉在宫中的势力日渐壮大,江美人与刘才人自然要站在皇后这一边。
皇后的目光渐渐地扫向萧怀素,“安平郡主,本宫倒是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听说已是诞下麟儿了?”
“蒙皇后娘娘记挂,臣妾确实已经顺利生子,如今孩子也两个多月大了。”
萧怀素如实回答,她与皇后本就不亲近,从前皇后还是秦王妃时就没什么交道往来,如今因着杜延玉的关系自然也近不起来。
“喔,孩子现在在哪里,快抱来给本宫看看。”
皇后一脸的兴味之意,可眸中却无半点笑意,萧怀素微微有些犹豫,杜延玉却已是笑着道:“真是不巧了,元哥儿刚吃了奶睡下了,娘娘也知道几个月大的孩子总是吃了睡睡了吃的,眼下睡得正香,被吵醒了可免不了一番哭闹,怕会惊扰了娘娘呢!”
听杜延玉这一说,萧怀素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她正不知道如何拒绝皇后才不伤了脸面,眼下杜延玉的说辞倒是合情合理,再说皇后也不是真地想见元哥儿,她还怕孩子在皇后面前会有什么闪失呢。
“喔?”
皇后眉头高挑已是显出几分不悦,她原本的五官便显得过于严厉了些,这样一番作态几欲让人生畏,片刻后又抿了抿唇,轻哼一声,“那倒真是有些不巧了。”话语里已是透出了几分讥讽。
便听刘才人在一旁笑道:“原本听说安平郡主的儿子是得了皇上亲自赐名,咱们陪皇后娘娘来也是想沾沾福气,还请贵妃娘娘通融通融,咱们就是能远远地看一眼睡着的哥儿那也是顶好的。”
刘才人这话一落,不止是杜延玉的脸色沉了下去,连萧怀素也是敛了笑容,暗自将刘才人打量了一眼。
这女子消瘦是消瘦,颧骨也颇高,一看就不是个好面相,也不知道从前是怎么就到了皇上跟前侍候,这可是走了天大的好运,一遭得道升天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想拿她的儿子作伐子,这主意是打错了吧?
萧怀素在心里冷哼一声,却见皇后已是顺着刘才人的话接了下来,“刘才人这话说得甚好,本宫就是来沾沾福气的,身为后宫的女人谁不想为皇上开枝散叶呢,想必贵妃也是打的这个主意,除了静太妃那里时不时有端仪公主的两位小姐凑趣,咱们宫里可好久没听到哪个哥儿的声音了。”
杜延玉沉默着不说话,显然是不愿意遂了皇后的愿,双方一时之间成了僵持之势,这气氛也着实尴尬。
萧怀素略微想了想,也知道不能一而再地拂了皇后的面子,那好歹也是一国之母,虽说背景不是那般的强大,可该有的礼仪尊荣却也不能少了,只要她一天还在皇后的位子上,她就是当之无愧的后宫之主。
想到这里,萧怀素不由轻轻扯了扯杜延玉的衣袖,对她摇了摇头,又转向皇后福身道:“既然娘娘想看犬子,还请移驾随臣妾去偏殿厢房。”
“大胆!”
刘才人柳眉一竖,高喝道:“安平郡主也太不知分寸了,皇后娘娘想要看看你家哥儿那是他的福气,还不快抱了来,却要娘娘纡尊降贵地去看他,哥儿这样也不怕折了福?!”
“你说什么?!”
萧怀素也不是个好惹的,此刻听到刘才人所说已是怒从心起,她好歹是郡主兼世子夫人的身份,若由得一个小小的才人都踩到她头上了,她也不用在人前走动了。
“表妹稍安!”
杜延玉一把拉住了萧怀素,目光如箭地射向了刘才人,冷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咒本宫的侄儿,还不给本宫掌嘴!”
杜延玉话音一落,殿里便涌出了好几个粗壮的宫女,在刘才人来不及反应之前便将她拖下了殿来,左右开弓就是几巴掌,直打得她鲜血飙飞,双颊肿涨,哭声都来不及发出便哽在了喉咙里。
杜延玉冷眼旁观着,只眸中带着一丝深恶之意。
这“清宁宫”本来就是她的寝宫,谁还能在这里做了她的主不成?
再说这些宫女太监哪个不是听她的命令行事,就算是皇后掌管后宫之事,贵妃也有协理之权,对付这样一个出言不逊的小小才人,杜延玉还是能够轻易办到的。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萧怀素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着刘才人被打了,这一系列动作简直是一气呵成,就像演练过千百次一般,她不由佩服地看向杜延玉,却又不能忽略了殿上皇后铁青的脸色。
“贵妃,你这是干什么?”
皇后的指甲都深深抠进了椅上的扶手褡,只怒视着杜延玉,“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打刘才人?”
“娘娘,刘才人出言不逊,臣妾身为贵妃本就有协理六宫之权,娘娘向来与刘才人交好不免有所偏私,所以臣妾便代娘娘出手,也省得让您操心不是?”
杜延玉淡漠一笑,“再说了,元哥儿是什么人,那是武安侯的嫡孙,又是安平郡主的长子,岂是她一个小小才人能够信口雌黄胡乱说道的?”见皇后气得不行,心里亦发觉得快意,一顿又道:“原本宁大人就是从龙的功臣,又生擒了叛王,皇上却不知道赏他什么好,眼下瞧着刘才人都敢这般放肆,臣妾忽然心中有了个主意。”说罢又转向萧怀素,笑道:“表妹,不如就让皇上封了元哥儿做世孙,再赐他指挥佥使的职位,这下元哥儿官拜四品,又是武安侯嫡孙,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拿他来作伐子?!”
“一切但凭娘娘作主!”
萧怀素笑着对杜延玉点头,皇上封赏什么的倒是不紧要,但能以此来堵住皇后等人的嘴还是好的,不然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对元哥儿不敬,她这个做母亲的只怕也是看不下去的。
皇后的脸色阴沉得可怖,却半点不敢发作。
宁湛是什么人,那是皇上最信任的功臣,即使如今他要回西北了,皇上也多有不舍,还对他一番厚赐,俩人的关系可想而知。
再说萧怀素确实也没有对她不敬,也是刘才人莽撞让人拿到了把柄。
“娘娘,您要为臣妾作主啊!”
此刻的刘才人已经被几个宫女放倒在地,她吐了口带血的唾沫,里面竟然混着两颗白牙,想来那些个宫女下手绝对不弱,此刻她一张嘴,门口都漏了风,看起来尤其滑稽。
“也是你出言不逊在先,即使贵妃不出手,本宫也是要责罚于你的,你先退下!”
皇后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为刘才人出头,语气也不免重了几分,刘才人一脸委屈地包着眼泪,只能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娘娘,臣妾看着今日确实不是个好日子,要不等明儿个吧。”
杜延玉自说自话,丝毫不给皇后反驳的机会,又接着说道:“明儿个皇上也要来看元哥儿的,到时候臣妾便提前请了娘娘过来,咱们也能一同陪着皇上,娘娘说可好?”
杜延玉这话让皇后怎么回?
说不好,那就是不想陪皇上,后宫的女人是用来干什么的,不花心思取悦陪伴帝王,那本身就是失职。
既然不能拒绝,皇后只能僵笑着点头,“就由贵妃安排吧,如此本宫也就不多留了!”说罢袖袍一摆,便率先跨出了“清宁宫”。
“臣妾恭送娘娘!”
杜延玉浅笑如花,半蹲着身子福了福,待皇后走远了,这才沉下了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