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哥儿从出生到现在才三个月大,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原本是和奶娘呆在一辆马车里,可醒来后见不到萧怀素却又哭闹了起来,她只得将这家伙给挪到了自己车里,奶娘喂奶也在一道,整个车里顿时便蕴起了一股浓浓的奶香。
宁湛几次上得车来看看元哥儿,却被这味道闷得难受,只得歉意地与萧怀素耸了耸肩,又继续留了他们在车里。
“你这孩子,和奶娘呆一辆车不是更自在,非要和我挤在一处?!”
萧怀素怀抱着元哥儿,一指点在她的额头,小家伙却不知道自己的亲娘正在数落他呢,笑得呵呵的,随便把那根手指给抱住,就想往嘴里塞。
“大胃王,不是才喝了奶吗?”
萧怀素赶忙将手指给抽了过来,“脏,不能吃!”
元哥儿还是呵呵地笑,以为萧怀素在和他玩耍,两只手挥舞个不停,一脸的兴奋劲。
“哎,多久才能听得懂我说话呀?!”
▪ttκā n ▪c ○
萧怀素无奈地叹了一声,一旁的代儿便笑道:“少奶奶,小少爷已经够聪明了,真是没见过比他还可爱的孩子。”
“你就别夸他了,这小子就是爱听好话!”
萧怀素笑着摇了摇头,又将元哥儿抱紧了些,这一个月来又重了不少,不过抱在怀里软软的感觉她还是很喜欢的。
这一次回西北她将三个丫环都带齐了,京城里的宅子就托给巧儿与清风夫妻俩照看着。
皇上继位以后,赵坤也领了官职,如今秋灵是正经的在家里做起了太太,再没在萧怀素跟前操持着什么活计,只是闲暇了会带安哥儿过来坐坐,而秋灵一家子也都脱了籍,在城外置了庄子悠闲过活,一家子也算是熬出了头。
对这,秋灵一直是很感激萧怀素的,若是当初她没有依附于这位表小姐,一路忠心相随,恐怕也不会有今天的一切。
如今他们一家子都脱了奴籍,将来他们的孩子都能够科考出仕,若是出息了,那也是一家人的荣耀。
“小菊还在外面骑马?”
见代儿撩了帘子向外望了一眼,萧怀素也不禁转头看了过去。
“还在呢,我瞧着正跟石毅在一处。”
代儿捂着唇笑,又放下了帘子对萧怀素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竟然瞒过了咱们。”
原本明月对小菊有些意思,其实也是喜欢她在厨艺上的功夫,可无奈小菊这个感情迟钝的丫头,一直对明月没什么反应,不过眼下看来对石毅却是有那么一点意思。
或许明月对小菊来说便不是那个对的人吧。
“许是跟石娟学的,这兄妹俩功夫都不错,小菊也就是闲在厨房里,没事活动一下也是好的。”
萧怀素笑着看了代儿一眼,又打趣道:“要不你想学,我也让他们兄妹教教你?”
“少奶奶饶了奴婢吧,坐那马上怕是连骨头都要被颠散架了。”
代儿连连摆手,她与萧怀素都是不习惯坐马车的人,若不是车上垫了厚厚的褥子也不知道会被颠成什么样,更不要说骑马了。
萧怀素笑了笑,见元哥儿也不闹了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不由捏了捏他肥肥的小下巴,“元哥儿以后也要学骑马是不是,也想要像你父亲一样英武是不是?”
元哥儿咧了咧嘴,眼睛忽闪忽闪的,倒是将车上的人都逗乐了。
“笑什么那么开心?”
车外传来宁湛的声音,原是他打马上前隔着车帘向里问着话。
代儿赶忙撩起了帘子,萧怀素的目光也转了过去,笑道:“没说什么,就是在逗元哥儿玩呢,怎么了?”
“前面还有五里便是驿馆了,咱们今晚就歇在那里,我先命人过去打点着。”
宁湛的目光温柔地投向萧怀素,见元哥儿在她怀中亦是安安静静的,唇角不由翘了起来。
“行,你安排就是。”
萧怀素点了点头,见宁湛没有什么要交待的,代儿便放下了车帘。
“奶娘,你先哄他睡会儿,等到了驿馆再行歇息。”
萧怀素说着便将元哥儿递给了奶娘,这小子刚才精神了一会儿,眼下也有些困倦了,奶娘不过颠了他几下便沉沉睡了过去。
萧怀素也借此休息了一会儿。
到了驿馆刚刚安顿好,元哥儿也醒了,吃了一顿饱奶后又在四处找着萧怀素,奶娘只好将他给带了过来。
宁湛一天也没与儿子呆在一处,此刻见元哥儿过来也是高兴,又见着萧怀素有几分疲惫,便自动地揽过了带孩子的活计,与元哥儿在床榻上玩得很是开心。
驿馆的这间大床算是很宽,萧怀素又让代儿铺上了自己带来的棉絮被子,此刻她就斜躺在靠里的位置上,手肘撑着额头,悠闲地看着宁湛父子俩玩乐,笑道:“元哥儿最近精神好得好,一点也没见旅途上的疲惫,我瞧着他是开心得很呢!”
“小孩子哪里会累?!”
宁湛笑着看了萧怀素一眼,也跟着点头,“不是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天天看着长!”
“公公可安顿好了?”
这一路上宁远都有些沉默,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萧怀素有些担忧。
“安顿好了。”
宁湛点了点头,又看向萧怀素轻皱的眉头,问道:“怎么了?”
“我总觉得公公好像有心事。”
萧怀素微微一耸肩,“许是越近西安,越有些怕见到婆婆吧……”
见到袁氏后,宁远只怕就不好再瞒住宁渊双腿残疾的事情,想来也是怕袁氏知道这事后会愤怒伤心。
“或许。”
宁湛也很是无奈,宁渊的伤已经成了他们永远的遗憾,这是谁也没法弥补的,只眼下已是这样,也改变不了什么,不由轻声一叹,“不过这本也不是父亲的过错,要怪也该怪我没照顾好四哥!”
“这也不是谁对谁错的事情。”萧怀素缓缓摇了摇头,“不过你们若是都抢着揽责,只怕到时候婆婆谁也不好怪了……”慢慢琢磨着,片刻后点头道:“许是这样,公公心里能好受些。”
“你就放心吧,到时候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宁湛拍了拍萧怀素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两夫妻说了一会儿话,低头看了一眼没有了动静的元哥儿,原是这家伙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萧怀素让代儿唤了奶娘来将元哥儿抱去睡了,想着宁湛一天在马背上只怕也是疲累得紧,洗漱之后俩人便也歇下了。
却不想第二日却是下起了雨,绵绵的雨量不减反增,渐渐在天空中汇成了一片雨幕。
看着这铅灰色的天空,萧怀素总觉得心里有股压抑和沉闷,“原本还有半个月便能到西安了,眼下这一耽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
夏末秋初的绵雨最是恼人,时大时小,以为它要停了,转眼之间又能瓢泼而下。
“这雨也是下得不巧。”
代儿扶了萧怀素到一旁坐下,又为她倒了杯清茶,“要是等着咱们到了西安时再下也不迟。”
“谁说不是这样?”
萧怀素喝了口茶水,跟着叹了口气,“眼下只能先等等了。”
下雨天自然不好行车,不说天湿路滑,若是途中有个什么可怎么得了,再说马车上还坐着元哥儿,萧怀素自然不想有什么闪失。
如此又过了三天,这雨却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萧怀素却也慢慢放平了心境,横竖他们并不是赶着日子要到,晚几天也就晚几天吧,一路的安全最重要。
可萧怀素等得了,宁远却是有些坐不住了,又将宁湛叫来身边吩咐,“若是明儿个雨势小了些咱们就启程,我早便给你母亲送了信的,如今在路上又耽搁了这几天,我怕她心里着急。”
“行,听父亲的。”
宁湛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宁远归心急迫他怎么不知道,若不是有种种顾虑只怕在好几个月前他便提前返回西安了。
回到屋里宁湛又把这事说给萧怀素听,“父亲不想再耽搁,若是雨势小了下来也是能走的,至多让马车走慢些,你们在车里也淋不着雨,不妨事的。”
“若是公公坚持要走,我自然也不会说别的。”
萧怀素思忖了一下便点头应允,“要不你与公公也别骑马了,一起窝在马车里吧,免得淋湿了染了风寒。”
若是明天要启程,萧怀素自然是希望这雨能停得好,但老天爷又不是任由她来作主的,若是雨还下着,她也担心宁湛他们父子的身体。
“这个明天再说吧,咱们不是还备得有蓑衣,披在身上也淋不着什么的。”
宁湛笑了笑,他是练武之人,又行军打仗几年,区区雨水他怕什么,不过顾忌着妻儿罢了,女子到底要娇弱些。
“那今晚好生歇息,明儿个便启程吧。”
萧怀素倚在宁湛怀里,俩人又说了会话,听着屋外嘀嗒的雨声,想是雨真地快要停了,倦意袭来,她这才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雨势的确要小了些,可也没有彻底停下来。
宁家的队伍却已经整装待发,萧怀素还特意让奶娘带着元哥儿与她坐到了同一辆车上。
元哥儿时醒时睡的,醒了见着萧怀素便要她抱着,奶娘反倒要靠后。
萧怀素便让代儿在车里铺了软垫子,放着元哥儿在上面躺着,时不时地与他逗弄嬉笑,半天的时间倒也过了。
中午也就在马车上随意用了些干粮,要等到晚上到达驿馆后才有一口热饭吃。
这出门在外谁也没有讲究,萧怀素自然也习惯了,准备到了西安后再好好调理一下旅途的劳累与辛苦。
午后他们的队伍要路过一座石桥,宁湛便让人先去查验了一番,这座石桥因为年久失修显得很是老旧,特别是近河的那处常年被水浸泡着有些松散的迹象,又加之这几天都是绵雨,也不知道有没有垮塌的危险。
宁湛将这事与宁渊说了,宁渊知道后遂安排了些护卫用木桩护住桥侧两边,只要他们的人马顺利通过了,再将这事报到知县府尹那里,命他们着手修缮石桥,以保证来往行人的顺利通行。
不过虽然已经让护卫用木桩护住桥体两侧,可宁湛却也有些担忧,便随护在了萧怀素他们母子的马车旁,以防有什么突发的情况。
萧怀素自然是不知的,宁湛也没将这个潜在的危险告诉她,若是顺利过了,那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雨丝如线,马车轱辘转动着,慢慢地石桥已然在望。
为了减少过桥时承重的压力,整个车队都分散了,一队一队地通过。
等着萧怀素他们母子的那辆马车过桥时,宁湛更是打起了十二分地精神跟随在左右,路面有些湿滑,车行得慢,他又嘱咐了车夫谨慎小心,是以一条不长的石桥都走得万分小心。
突然,宁湛耳尖一动,他怎么觉着好似听到了一阵哗哗的流水声,水声很急,似乎成奔腾之势往石桥这里涌来,他回头一看,瞳孔顿时缩成了一线。
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猛烈的洪流从上而下往石桥这边奔涌而来,就像一群脱缰的野马,争先恐后地想要挤进那狭小逼仄的桥洞下。
“阿湛,快些!”
宁渊此刻已经过到了桥对岸,见此情景也是面色一变,赶忙高喝了一声。
宁湛点了点头,又吩咐车夫道:“快,眼下快些过桥!”
雨声淅沥,河水的震动之声又滚滚而来,萧怀素根本没有听见马车外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觉得车身一阵晃动,她不禁将元哥儿抱在了怀里,面色也显出一抹凝重来,吩咐代儿道:“看看外面怎么了,刚才还行得慢,怎么此刻又走得快了?”
“是,少奶奶!”
代儿应了一声,这便撩帘子看了一眼,那水声越来越近,犹如怒吼的奔雷一般,她看了一眼便缩回了头来,心中悸悸道:“咱们的马车正在过桥,只眼下河水有些急,六爷让车夫快些驶过桥去!”
“果真是这样?”
萧怀素也觉得心中有几分不安,遂包紧了元哥儿,好在元哥儿眼下睡得正酣,也没有意识到身边正在发生着什么,只顺从地倚进了母亲的怀抱,还舒服地调整了睡姿。
“怀素别怕,咱们马上就过去了!”
宁湛的声音从车外传来,隔了一层水声让人听不真切,可知道他就在他们母子身旁,萧怀素有些慌乱的心又安定了不少。
而就在这时,奔涌的水流已经涌到了石桥,不停地拍打着原本就有些松散的桥身,高高溅起的浪花洒在了马车上,就如下起了另一场花雨。
突然,原本护住桥身两侧的木桩在水流的冲击下断成了两截,整个桥身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咔咔”声,听在耳里就像老舅在啃着一截发烂发霉的老树根一般。
水流不断地涌了过来,石桥终于经不住折腾,眼看着萧怀素他们的马车就要顺利地驶过了石桥,而就在这个时候,桥的一头终于承受不住那股大力,彻底垮了下去。
宁湛脸色一变,眼见着马车就要往那断裂处冲去,他一甩手中的马鞭,牢牢地缠住了车辕的一角,使出全身力气稳住了去势。
车夫也在高声喝着,拉紧了缰绳,双手都被磨出了一条条血道。
“不好了,桥身也要塌了!”
不知道谁发出了一声尖叫,紧接着便见有几人飞跃而起,几个纵身间便跃到了马车旁边。
又是一阵轰隆的河水涌来,桥身就像被泡烂的豆腐块一般纷纷瓦解在了河水中,马车一阵晃动着,却又险险地立稳了。
众人都有些不敢去看这个场景,原以为马车会随着水流一同给冲走,却不想原本掉入水中的马车却被四人分左右给稳稳地架住,定睛一看,才知竟然是宁渊与宁湛父子,还有石毅与石娟兄弟。
四人就这样踩在水中叠起的石块上,任凭河水怎么样冲打依然纹丝不动。
“快,快去帮侯爷和世子!”
护卫们立时想往断裂的桥身这边跑来,却被宁渊给喝住了,“眼下桥身受不了重量,你们想办法用绳子给套牢了,将咱们拉上去!”说罢又运足了内劲在水中扎稳了脚步。
宁湛的内劲也不输给宁渊,此刻马车中坐着的是他的妻儿,他自然也不会松手。
石毅与石娟兄妹武功要弱些,可也不敢撒手,只咬牙努力地支撑着。
拉车的两匹马儿都在水中扑腾着,车夫还算机灵,此刻见危机暂缓,忙涉在水中用刀割开了套马的缰绳,由着那边拉着绳索涉水而来的护卫将这两匹马儿给牵上了岸去。
而马车里,萧怀素已在初时的慌乱下恢复了镇静。
就在刚才马车一阵倾斜,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甩到了一边,幸好有代儿扑过来挡住了她,在她身下做了肉垫,而怀中的元哥儿却仍然是一脸酣相,只咂巴着嘴巴又向她怀里拱了拱。
此刻马车不动了,萧怀素便将元哥儿交给代儿抱住,跪爬到了车窗边上,待撩帘看清车外的情景,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