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素也不是不耐烦萧夫人,只觉得她这次来拜访只怕不是单单地想要接萧怀秀去过年,只怕还有别的事要说,又见她目光闪烁,便找个借口支了萧怀秀出去。
果然萧夫人便松了一口气,不觉间又挨近了萧怀素几分,笑着道:“其实今日来也是有正事要拜托三姑奶奶。”
萧怀素扯了扯唇角,也没有立刻应承下来,只端了桌上的粉彩茶蛊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大伯母且先说来听听。”
被萧怀素这样不咸不淡地一晾,萧夫人颇觉得面上有些讪讪的,却也记得自己来这里的最终目的,还是笑着说了出来,“其实要论理这也不是个大事,”见萧怀素挑眉望来,又赶忙说道:“还不就是为了你二姐夫的事。”
“二姐夫不是好好的,能有什么事?”
萧怀素不动声色地说道,萧夫人一开这个口她心里便有了些谱。
“你二姐夫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如今秋试便是顺利过了,我想这春试也应该不在话下。”
萧夫人说起文家姑爷便是一脸的喜色,深觉得自己当初给女儿挑选的夫婿没错,书香世家,家底子也厚,如今又上赶着想要考取功名,真是各项都占齐了,她哪有不满意的道理?
“二姐夫确实有才干。”
萧怀素也见过文姐夫几面,是个温润儒雅的年轻人,家学渊源也深厚,她也觉得萧怀畅这次是嫁对了人。
“那可不是?!”
萧夫人笑眯眯地点头,又亲热地说道:“我倒是听说你四舅舅刚得了吏部侍郎的差使,就想着等你二姐夫考上进士后,好好地给他安排个差使,当然能进翰林院是最好,外放就不要了,毕竟离了京城到哪都是吃苦,我也舍不得你二姐。”
萧怀素听了这话不禁错愕地看向萧夫人。
萧夫人说得一脸理所当然,就像她能左右杜伯严随意任命官职一般,这算盘也打得太好了吧,真当吏部是他们家开的?
萧夫人洋洋洒洒地说了一通,却见萧怀素绷着脸不说话,便试探着问道:“怎么着,也就是说一句话的事,难道三姑奶奶连这也不帮忙?”
在萧夫人的认知里文家姑爷考上进士那是一定加肯定的,又没叫萧怀素拿钱出来捐个官职,也就是向杜伯严递个话的事儿,到时候有好差使先给他们家留着,这有什么不对?
“大伯母说笑了,这哪里又是一句话的事儿。”
萧怀素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任命官职是朝廷的事,我一介妇孺怎么好插手?再说二姐夫真有才干,到时候考中了自然有适合他的差使,我四舅舅为官清正,不会抬举了那些没有本事的,自然也不会埋没了有才干的。”
萧怀素这话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想来以文姐夫的人品也绝对不稀罕这样的事,只怕还不知道他的岳母想在背后帮扶他一把。
“三姑奶奶这么说就是不帮忙了?”
听了萧怀素这话,萧夫人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只冷声道:“我还说怀畅面皮薄不好到你跟前求这个情,我这张老脸厚实结也就拉了下来,没想到三姑奶奶想也没想就回了,这还是咱们萧家嫁出去的女儿吗?”
“那大伯母去问过大姐了吗?她是您的女儿,自然心心向着您,若是她点头了,户部那头指不定大姐夫还能留个缺出来,到时候您又要拿什么来谢谢大姐夫呢?”
萧怀素这一番话连讽带刺的,立时让萧夫人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对萧怀柔这个女儿,萧夫人如今是彻底管束不了了,不说命妇品阶比她高,连夫婿都压住她的夫婿一头,萧夫人在萧怀柔面前是说不起硬话的,更不用说去请求什么,她真没这个脸去。
被萧怀素这一说,萧夫人本想要发作,可又想到萧怀素现在的身份地位,到底不敢将人给得罪狠了,只忍住了心里的怒气,衣袖一拂“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冷声道:“如今我的话就说到这里了,三姑奶奶自掂量着该怎么办,若是你还顾忌着与怀畅的姐妹之情,就该为她多考虑几分。”说到这里也不想再多留,见萧怀素始终一脸淡淡的神情,见她要走连起身相送都没做到,这才一咬牙忿而离去。
等着萧夫人走远了,萧怀秀这才探头望了进来,只轻轻唤了声,“姐!”
“你在那里干什么?”
萧怀素失笑地看向萧怀秀,见她那模样指不定什么都听了进去。
她了解萧夫人的品性,自然不会将她说的那些话放在心底,风吹过就算,今后她们这伯娘侄女的该怎么处还怎么处,影响不了她与萧怀畅的关系。
萧怀秀背着小手走了过来,只噘嘴道:“我就知道她不是为了我来。”
小姑娘的感觉还是很敏锐的,从前萧夫人与高邑县主就不怎么亲近,怎么会单单只为接她回去过年就往这里跑一趟,萧怀秀却是不信的。
见萧怀素只在那里饮茶,显然没将萧夫人放在心上,萧怀秀不由坐近了,有些担忧地问道:“大伯母说这话不是二姐叫她来的吧?”
“应该不是,你二姐也不是那样的人。”
萧怀素摆了摆手,她比萧怀素更加了解萧怀畅的为人,或许有时候任性了些,但从来也不功利,这一点比萧怀柔都强。
“那还好。”
萧怀秀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我就怕大伯母这回去一说,连二姐心里也不痛快,就……”就影响了与萧怀素的姐妹关系。
这话萧怀秀没说出萧怀素也听明白了,只笑着道:“眼下竟也知道关心你姐姐了,到底长大了。”
“姐!”
萧怀秀便红了脸,只低着头捻着自己的衣角,小声道:“从前是我不明白道理,嬷嬷教了我好些,又举了好些民间的例子给我做教导,我才明白自己从前有多么不是,还好姐姐没与我计较,不然如今我都要羞死了。”说罢都不好意思抬头看萧怀素。
萧怀素笑着拍了拍萧怀秀的手,“你能明辨是非自然是最好的,今后在哪里都不吃亏。”
萧夫人这事萧怀素也只当是过年前的一个插曲,并未放在心上,大年夜与家人团聚在一块,虽然人少了些,坐在一桌子上却也其乐融融。
虽是除夕团圆夜,但看着这满桌的菜色端仪公主却也没什么味品,只吃了两口青菜便搁下了筷子,宁渊见了自然关心不已,“要不吃点鱼肉?”便见身后的丫环上前执了筷子要开始为端仪公主剥鱼。
“不了,我瞧着就恶心。”
端仪公主摆了摆手,一脸的恹恹,“每年团圆夜都是大鱼大肉,我吃着腻味,也就应个景罢了。”见众人的目光都瞧了过来,不禁脸上一红,“六弟、弟妹你们吃你们的,别为了我扫了兴致。”
大家都知道端仪公主这是因了怀孕口味才变得不一样,自然不会与她计较,萧怀素想了想便道:“要不咱们吃涮锅吧,又热闹又暖和,自己烫着吃也不用丫环们帮手。”
听了萧怀素这提议端仪公主立马眼前一亮,抚掌赞同道:“涮锅好,弟妹说得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我要吃香菜元子,再炸些新鲜的酥肉,还有青笋和白菜我都想吃!”
“还说没胃口,这下听到好吃的就开了胃吧?”
宁渊一脸宠溺地看向端仪公主,又顺手为她理了理垂在肩头的乌发,倒是让端仪公主又羞又喜。
萧怀素只作不见,连萧怀秀都知道撇开头不看,与宁湛讨论起了他腰上挂着的阴阳鱼玉佩。
“看看你,他们都笑话咱们呢!”
端仪公主一记粉拳敲在宁渊肩头,却被他趁势握住了手,“如今你是孕妇,自然孕妇最大,为夫有求必应!”说罢又转向萧怀素道:“弟妹也都顺着你呢,是不是?”
“是,四哥说得对,只要四嫂吃得舒坦了,咱们这个团圆夜就没白过!”
萧怀素笑着应了一声,便转头吩咐小菊去厨房里准备食材,年前大家储备的食物都多,要吃哪样没有,就连新鲜的蔬菜也有庄子上送来,倒是能让人?大饱口福。
萧怀秀眨巴着眼睛,她倒从来没有吃过涮锅,不由很是好奇而期待,只向宁湛问道:“姐夫,涮锅好吃吗?”
宁湛摸了摸鼻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你姐姐就从来没让我吃过。”说罢还一脸幽怨地看向萧怀素。
“待会让你吃个够!”
萧怀素嗔了宁湛一眼,“厨房里刚好有新鲜的羊肉,我让小菊切了片再拿酱汗给渍了,保准你吃了还想吃!”
“那我就好好等着!”
有好吃的谁不乐意,宁湛便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等着。
就在众人说笑之间便过了小半个时辰,丫环来报说是东西都准备好了,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看去,就见由小菊打头,从厨房过来一溜的人,有提着红泥小炉的,有端着碳盆的,还有那新鲜的羊肉片、香菜元子、炸酥肉、青笋片、藕片便从食盒里一盘盘地往桌上放,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摆了个满满当当。
“每个人的酱料自己调啊,想吃辣的咸的便随各人心意。”
萧怀素见丫环们重新又摆好了碗筷,连同一碟八式的调味料放在几人跟前,便招呼众人自己动手。
那一碟八式的调味料有油辣子,有花椒末,有蒜泥,有葱花,有切碎的香菜末,还有盐、酱油和醋,另有一瓶香油放在旁边。
众人一下都傻眼了,这可不是他们平日吃涮锅的方法,纷纷看向萧怀素。
“这还不简单,合着自己的口味想放什么就放什么。”
萧怀素一边笑着一边动手,“要自己动手才有趣味呢,不过提醒你们一下,什么都先放少少的一点,若是一下放多了,过咸或是过辣我是不管的。”
萧怀秀一下便起了兴致,赶忙站起身来忙活着,“我自己来,不懂的就问姐姐。”说罢便兴奋地用白瓷勺舀了一勺蒜泥放在碗里,她平日里就爱吃这个味,放这个准没错。
宁渊想要帮端仪公主,却被她挥手止住了,唇角一翘扬眉道:“弟妹都说了要自己来才有趣,我不要你帮手。”
“那你小心些,辣子少放,当心辣着你和孩子!”
宁渊又叮嘱了一句,这才开始捣鼓起了自己跟前的调料。
宁湛倒是伸手就舀了两勺醋,辣椒他是没放的,盐和蒜泥舀了些,又照着萧怀素的模样再倒了些香油进去,自个儿拿筷子搅了搅又尝了尝,觉得味道不错便暗自点了点头,又问萧怀素,“我的调味碟兑好了,眼下该怎么着?”
“你看看那骨头汤熬好了,想吃什么菜便自己用筷子夹着在锅里涮涮,看着熟了就能吃了,不然怎么叫涮锅呢?!”
萧怀素此刻也觉得胃酸泛了起来,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率先便夹了羊肉片烫了起来,也就她与宁湛的动作最快,且都指着肉片涮了起来。
萧怀秀还在为她的调料碟忙活着,端仪公主也觉得稀奇得很,但动作上却要小心翼翼许多,宁渊也要顾着自己的妻子,所以等着萧怀素与宁湛将羊肉片都送进了嘴里,三人却还没有开动。
看着萧怀素他们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端仪公主也忍不住食指大动,起身便端了盘子将一整盘的香菜元子都倒进了锅里煮着,被众人一瞧她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想这肉厚实,夹着涮肯定不行,定要煮一煮才能吃的。”
“是这个理。”
萧怀素笑着点头,各人便开始自己忙活起来。
宁湛先是不通,而后掌握了烫涮的要领,竟是五人之中涮肉涮菜最快的人,自己饱腹之余还涮好了一大盘肉与菜摆在萧怀素姐妹面前,倒是让她们省了好多闲功夫。
萧怀素也是自己涮了一会儿,觉得手膀子酸了便坐下来享用宁湛涮出的成品。
萧怀秀起初还是很有兴趣,可无奈她涮锅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其他人吃东西的速度,看着别人吃得香她肚子也饿得咕咕叫,索性与萧怀素一起坐下吃现成的。
宁渊倒是将端仪公主照顾得很好,公主想要自己涮的时候就自己涮,不用的时候只要一个眼神示意过去,他立马就将涮好的装碟奉上。
涮锅的香味在空气中飘散着,五个人围在桌旁又说又笑,倒是好不热闹。
等这吃食过半,便有丫环来禀,说是赵坤夫妻带着孩子来访,倒是让众人一阵惊讶,还是宁湛起来解释道:“那一日赵大哥问我这年怎么过,他在这里又没有亲人,我便邀了他一道来,这些日子忙得我竟忘了,快将人请进来吧!”
萧怀素也站起了身来,笑道:“秋灵从前是我的丫环,如今咱们关系也好,她爹爹又在杜家的庄子上当差,自然不好跑那么远过年,横竖咱们人都不多,凑在一堆也过个热闹年!”又看向宁渊与端仪公主,“四哥与四嫂不介意吧?”
宁渊只看向端仪公主,便见她摆了摆手,道:“六弟与弟妹的客人,咱们自然不介意的,人多热闹些。”又问起秋灵生的孩子,“听说当时凶险万分,幸好有白太医在这才生生将人给救了回来,如今孩子该有三个月大了吧?”
“对,安哥儿正好三个月了。”
萧怀素点了点头,便见着丫环将赵坤夫妻给领了进来,秋灵裹着一身厚厚的大氅,长长的风毛将脸都给掩住了,整个身子看起来更是圆滚滚的,大家正在诧异之间便见她脱掉了大氅,原来怀中正抱着安哥儿的襁褓。
端仪公主正怀着孩子,自然母性膨胀,看了孩子便忍不住想要亲近,萧怀素便扶着她走了过去,秋灵趁势抱着孩子向俩人行礼,“安哥儿给公主、郡主见礼了!”
“快起吧!”
端仪公主虚手一抬,秋灵便顺势站了起来,满脸笑意地将安哥儿抱着凑近了些,端仪公主伸出手来想要碰碰孩子,又怕伤了他,最后纠结得只站在一旁看着,“看看这孩子多白净,胖乎乎的好可爱!”
“怎么不叫少奶奶了,是不是指着唤了郡主我这过年的红包给得更足啊?”
萧怀素笑着打趣秋灵,伸手便抱过了安哥儿,安哥儿竟也不怕生,只咿咿呀呀地挥舞着两只小手,就想来碰萧怀素的脸,被她逮住了好好亲了两口,“一身的奶香,安哥儿这是才吃饱吧?”
秋灵便点头笑道:“安哥儿胃口大,在车上我又喂了一次,眼下精神足着呢,正好合着大家一起守岁!”
端仪公主见安哥儿着实可爱,便吩咐丫环取了她早打好的小金鱼,随手抓了一把便塞进安哥儿的怀里,“给安哥儿玩去!”
安哥儿见着这闪亮的小金鱼自然是喜欢,伸着手便要来抓,可叹小家伙手太小,一次只抓得了一条,倒是急得小胖子眉头都皱了起来,又呼又唤又扭身子的,就不想别人给他捡了去。
“这孩子!”
秋灵无奈地抚额,只对端仪公主道:“公主您别宠着他,我给他捻两条就是了,太多了孩子也玩不住。”
“哪里就玩不住了?”
端仪公主却是不依,又唤了丫环将炕头给整理出来,指了那方道:“将安哥儿抱在炕上玩去,金鱼也撒在上面,他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萧怀素闻言便笑了,只上前来挽了端仪公主的手道:“我的好四嫂,三个月大的孩子又不会爬又不会坐的,顶多翻翻身,你让他怎么玩呀?”说着便轻声笑了起来。
端仪公主脸上一红,只拍了拍脑袋道:“瞧我这记性,七坐八爬九生牙,我瞧着安哥儿可爱,竟是忘记了他才三个月大呢!”又主动往炕边走去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那就放安哥儿在这,咱们逗着他玩!”
秋灵这才点头应了,几个人也没忙着吃,先去逗安哥儿玩乐去了。
这头几个女人聊上了,那头宁湛已是拉着赵坤入座,又叫人加了碗筷,致歉道:“竟是忘了相邀赵大哥这事,瞧着咱们几个已是吃上了,你可别介意!”
“这有什么,我看着菜色都新鲜呢,正好整上两筷子!”
赵坤倒不客气,一边吃一边说道:“也不是只奔你们这来了,起先还去灵儿她姐姐那里走了一遭,将年礼给送了,还被他们留着吃了饭,就想着要赶你这儿来,用得也不多。”赵坤倒是自来熟的性子,与亲近的人在一起也不拘束,竟是招呼起宁渊来,“驸马快坐,别我来了你们反倒不吃了,闹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会不好意思?!”
宁渊笑着摇了摇头,在宁府时他与赵坤也是熟识的,这人什么德性他一清二楚,也是如今娶妻才收敛了很多,算是更加踏实地做事了。
“果然是驸马最知道我!”
赵坤哈哈一笑,索性不用酒杯,直接拿起酒壶仰头灌了口美酒,这才痛快道:“还是与你们在一起自在啊!”
“那今日咱们兄弟俩就陪赵大哥喝个痛快!”
宁湛起身来给宁渊斟了杯酒递过去,眼风又向萧怀素那里扫了扫,其实他原本是想说不醉不归的,可想着萧怀素对他的告诫,的确再不敢喝醉了。
喝酒这事嘛,尽兴就好,喝醉就不美了,他是个妻管严,自从那次被提点了一回后,萧怀素这话他可是牢牢记在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