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也算是尽心了,派了人请了大夫之后便一直等在门口,等着大夫前来又亲自引到了宁远跟前来。
宁远起初还不肯就医,也是宁湛与萧怀素在一旁劝了好久,他这才松了口,只叹声道:“若不是想要快点治好这腿回到西安去,不让你母亲操心,我才不让这庸医看呢!”
这话说得让一旁站着的老大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那提住药箱的手都青筋直冒,若不是早被人告知了宁远这武安侯的身份,只怕老大夫都要忍不住破口大骂了。
萧怀素不得不在一旁与老大夫轻声致歉,“您多担待些,病人难免脾气有些不好。”
“老朽明白。”
老大夫这才脸色稍缓,又对萧怀素拱了拱手,这才揭开毯子对宁远的双腿检查了起来。
也是刚才宁湛输进的内力起了一定的疗效,宁远眼下舒服了许多,至少没再痛得拧起了眉,连面容都有所舒展。
老大夫一番诊治后,缓缓抚了抚长须,“侯爷这是痹症,却因为长久地压制所以一直没有大的发作,眼下来势汹汹,若是不好生诊治调养,只怕这腿是好不了的。”
风湿病在中国古代称之为“痹”,风湿病,虽然因风寒湿而来,亦因元气之虚,邪气始得乘虚而入,造成风湿病的发作。
“痹症?”
宁湛愣了愣,显然有些不太明白这两个字的含意,便又听老大夫解释道:“痹者,风寒湿之气,中于脏腑之谓也,入腑则病浅易治,入脏则病深难治。”说罢摇头一叹:“侯爷这病当真是难治得很!”
“还说不是庸医?治不好就明说,何必在此浪费我的时间?!”
宁远冷哼一声,双臂环胸绷着一张面色,但他的内心却是无比震动,若是这腿治不好了,以后他还怎么陪在袁氏身边,难道要她守着一个残废之人?
这样他还不若去死!
他不相信这双腿会治不好了,他压根就不信!
“老朽确实不才,治不了侯爷的病。”
老大夫也来了脾气,此刻不禁站了起来,对着何员外拱手道:“员外,老朽这就辞去。”说罢果真拂袖就走。
众人刚想阻拦,宁远的声音已是冷冷地传来,“让他走,这样的大夫不要也罢,反正他也是治不好我的腿!”
老大夫脚步一顿,听了这话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再没说什么,提起药箱脚步飞快地出了何府的大门。
“父亲,您这又是何苦?”
宁湛皱起了眉头,“难道您不想快些回到西安去,母亲还在家里等着咱们,可您这般……”说罢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萧怀素哪里知道宁远的倔脾气上来了竟然是这般没完没了,想着那个被气走的老大夫,此刻只怕他们是怎么求都求不回来了,心中也是一声轻叹。
“这人本也是学艺不精,若是有京城的太医在,指不定还能治治一二。”
宁远倒不甚在意,只是眉目低垂着,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不过他说的这话却是提醒了高氏一声,高氏眼中光芒一亮,又拉了何员外在一旁低声道:“老爷,咱们县城里最近不是来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么?一手银针使得好,什么疑难杂症在她手里都轻易地治愈了,或许可以请她来瞧瞧……”
何员外听了这话也不禁点头,但见宁远那一副模样到底不敢上前去说,又指了不远处的萧怀素道:“你可先与世子夫人说说些事,待她允了咱们再请吧。”不然宁远真发了火气,这份责任他们可担待不起。
高氏听了自然点头称是,又借故请了萧怀素到一旁说话。
萧怀素正在忧心该怎么劝宁远就诊,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将白太医给请来,看看能否诊治?
恰在这时,高氏却将她带到了一旁说话,萧怀素自然是诧异得很,“何太太有何事?”
“世子夫人,实不相瞒,刚才那位老大夫已是咱们县城里最好的大夫了,若是他都这样说,只怕侯爷的境况当真有些不妙了。”
高氏以这话开了头,见萧怀素果然一脸担忧之色,心中一动又接着说道:“不过咱们县城最近来了位女大夫,她的医术堪称神奇,而且治好了不少的疑难杂症,妾身就想着要不请她来试试,能治侯爷的病固然是好,若是不成……咱们也就花些心思再寻就是。”
“果然有这样的人?还是一位女大夫?”
萧怀素心中也生了好奇,要知道在这个世上女子求存本就不易,这位女大夫能在这个县城里扬名,要么是有真本事,要么就是个会蒙骗的主。
但若是前者的话,倒真能一试。
不是说高手在民间么,谁知道这小小的县城是不是卧虎藏龙?
“那还劳烦何太太将她给请来,这一厢咱们先在这里劝劝我公公,等他松了口只怕才能让那位女大夫诊治了。”
萧怀素对高氏点了点头,感激道:“此番真是麻烦你们夫妻了。”
“世子夫人说哪里话,能为侯爷做这些事,是咱们夫妻求都求不来的。”
高氏说罢便对着萧怀素福身一拜,又对何员外使了个眼色,这才当先出了门去。
这位女大夫听说有些怪癖,也不是能够轻易请动的,只怕要她亲自走上一趟。
萧怀素又看了一眼床榻边的宁湛父子,到底没将这个消息告诉宁远,也就先瞒着,不然一说出来就被宁远给拒了那可不好,等着那位女大夫来了再哄着他看上一看,究竟有没有效果也只能试过才知道。
宁湛又用内力给宁远疗治一次后才回了屋,萧怀素拉着他坐下,又为他备好了膳食,“刚才也没心思吃东西,眼下你快用些吧。”
“嗯。”
宁湛一边吃着一边还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喃喃道:“父亲怎么就得了这‘痹’症,眼下四哥已是这样了,若是父亲再……”转头一脸苦恼地看向萧怀素,“我都不知道该如何与母亲交待了。”
“你也别着急,也就一位大夫看过公公的病,天下大夫还多着呢,实在不济咱们写信让小白来瞧瞧,虽然他学的医术多偏向妇科,但医理相通,他总能看出些门道才是。”
见宁湛这副担忧的模样,萧怀素忍不住轻声劝道:“也是这次公公被水给浸了腿,若不是救咱们母子,只怕也不会犯病,你这话说得……我心中也是愧疚得很。”说罢便将高氏与她暗地里说的那话又与宁湛说了一通。
“我听说是何太太亲自去请那位女大夫,只是眼下天色已晚,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若是不能,也只有等明日了。”
高氏离去后,萧怀素自然也关注过她的动向,知道她出门去请那位女大夫后便一直未归,心下也有些感动,“何氏夫妻倒是尽心尽力地帮咱们,就算最后不成,我想着离去之前也该好好答谢他们一番。”
“应该的。”
宁湛点了点头,“若是何员外有什么要求,我也会尽量满足他,也不枉咱们相识一场。”
听宁湛这一说,萧怀素也笑了笑,这世间上本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除非是自己的亲人,而用一定形式的财物或是帮助来回报,也不用欠着这份情了。
结果这一晚高氏果真是没有回府来,第二日萧怀素还特意找上了何员外相询,“何太太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这……应该不会。”
何员外一听就摇了摇头,笑道:“世子夫人有所不知,是那位女大夫规矩多,若是心不诚,任凭你诊金出得再多也请她不动,内子这般做也是想要尽力一试。”见萧怀素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又接着道:“不出三日便应该会有结果,还请夫人再耐心等等。”
“好!”
萧怀素点了点头,她倒是没遇到过还有诸多规矩的大夫,大夫的职责不就是救人于病痛之中么,这位女大夫却还有这些怪癖,也不知道高氏请不请得动她。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高氏这一片苦心白费了,这几天她也要叮嘱宁湛先稳住宁远才行。
如此又过了两日,虽然宁远归去的心情很是迫切,但无奈双腿还是不能自由行走,虽然宁湛早晚都给他输送内力以缓解疼痛,但这却是治标不治本的。
连萧怀素都有些失去信心了,要不然她亲自去请?
将这个想法告诉宁湛后,立马便受到了他的反对,“既然这位大夫有这些古怪的脾气,即使你去了也是无济于事的,若是何太太真请不来她,那咱们就早日回西北,也不用在这里做无谓的等待,我就不信天大之大,就没有其他能治病的名医了。”
“可是……”
萧怀素还想要说什么,已是被宁湛挥手止住了,又握了她的手一捏,“我知道你是担心父亲,只是他脾气倔强,眼下咱们说什么只怕他也是听不进去的,只有到了母亲跟前,等着母亲知晓这事,他不想治病也得治!”
宁湛这话一说,萧怀素只是微微一怔便反应了过来,不禁失笑道:“也是我愚笨了,竟然忘记了这一茬。”
若说宁远这一辈子最顺从的人是谁,那真是非袁氏莫属了,若是袁氏让他办的事情,他莫有不从的。
“那咱们收拾一下,明日便离开吧。”
这几天的功夫已经足够剩下的车队绕道走到何员外的庄子上,至于那个断桥知县也派人开始修缮了,但他犯的过错却是无法弥补的,宁湛早就修书一封送往了知县的上峰之处,让酌情处理这事,相信有个结果时也会给他捎来回信的。
“好吧,咱们明日就走。”
萧怀素点了点头,心中对高氏却有些抱歉,正想着怎么补偿何家,却不想前头有人传来了消息,说是高氏回府了。
萧怀素“噌”地一下便站了起来,惊喜道:“可是请回了女大夫?”
“这个……奴婢不知。”
来报信的丫环是何家的下人,此刻被萧怀素这一问也怔住了,又想了想才道:“太太是带了位年轻的姑娘来,但奴婢不知道那是不是大夫。”
“一定是的。”
萧怀素点了点头,又握紧了宁湛的手,激动道:“何太太的为人还是值得信赖的,咱们去看看即见分晓。”
“走!”
宁湛点了点头,心中虽然对那位女大夫有些不以为然,但这两日也听多了何员外对她的推崇,此刻便想见见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白大夫,这边请!”
高氏的神色有些憔悴,却掩不住她眼底的激动与雀跃,只引着白大夫往里而去。
高氏在这位白大夫门前枯守了两日,总算是等到她行医归来,这才将人给请了过来,虽则是吃了些苦头受了些累,但能为府中住着的那几位贵人尽这份力她心里也是知足的。
被高氏称为白大夫的女子亦是一身白色的衣裙,手中只拿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长方形锦盒,并没有如平常大夫一般提着厚重的药箱,她行走间清灵飘动,白裙如水在身侧卷起一波波的涟漪,从她身边经过似乎都能闻到一股清冷的梅花香气,在这夏末秋初的时节更让人觉得有几分奇怪。
“何太太!”
萧怀素远远地便瞧见了高氏,自然也看到了她身旁的白衣女子,不由微微一怔。
不是说眼前这个白衣女子有多漂亮,只那股飘逸清灵的感觉便不是一般人可比,像山谷的幽兰,像湖底的晶石,有一种空灵的与世隔绝的轻灵之美,更不用说她还如此的年轻,只怕这年纪也只与她相仿吧。
如今年轻的女大夫,可能吗?
正在萧怀素思绪翻转之间,对面的白衣女子也停下了脚步,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
原本在与萧怀素的目光交汇时还平淡无波,但目光一转在瞧见她身旁的宁湛时却是骤然露出了一抹惊喜,接着白色的身影便如云雾一般飘然而至,片刻间已是到了眼前,张口便是一把婉转的好嗓音,透着无法压抑的激动与欣喜,“宁师兄,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