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城南有一座山,名为老鹰山,山虽名为老鹰,却是一座十分平缓的小山坡,山坡上树木密集,是灵州城内老百姓踏青的好去处,老鹰山完全没有老鹰的凶猛和灵动,极似一个家财万贯的老财主。
老鹰山新辟了一个墓场,阵亡的黑雕军军士就安葬于此,黑雕军为阵亡军士立了两块石碑,一块石碑叙述了黄河岸边战斗的前因后果,另一块石碑颇为高大,前面雕刻着“黑雕军烈士永垂不朽”,后面雕刻着阵亡军士的姓名。
在整个安葬过程中,侯大勇一直阴沉着脸,灵州城内文武官员自然也跟着一脸肃穆。
此次黑雕军发起“大扫除”战役,阵亡五百多人,但是,房当军阵亡人数达到了五千多人,在冷兵器时代,10:1的阵亡比例已是一个奇迹。侯大勇心里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此次阵亡的军士多是黑雕军老兵,其中有数十名阵亡老兵就快要当父亲了,而如今数十对父子永远阴阳相隔,想起这事,侯大勇就颇为难过。
下了老鹰山,灵州城方官们就回到各自官衙,郭炯、山宗元、陈猛、刘黑狗等指挥使以上的武官全部集中在侯大勇府上。侯大勇没有啰嗦,开门见山就让点了陈猛的名字。
在黄河岸边的决战结束之后,陈猛脑袋里装的全是特种车营在作战中遇到地种种问题。侯大勇占名之后,陈猛就说出了自已的想法:“特种车营威力很大,党项军第一次、第二次冲锋的时候,西蜀连弩三轮发射就打跨了党项骑兵冲锋。但是,特种战车营也有三个问题,一是战马是一个薄弱点,战场上,只有一匹战马被射杀。轻则让车跑不了,重则让战车翻倒;二是特种车营由于需要四匹战马牵引,对地形要求高,地形条件复杂的情况下,特种战车就没有办法使用;三是西蜀连弩的底座安了一个转轴,这样可以灵活发射,不过连弩发射时力量很大,有好几架连弩下面的转轴已经损坏了。”
谈起了正事。侯大勇心思就转到战场上了,他听到陈猛说话很有些条理。和二三年前当自己亲卫时相比进步极大,赞许地不断点头,陈猛说完之后,侯大勇没有评价,又看着山宗元道:“山将军也说说吧。”
山宗元具体指挥虎营的战斗,感触颇深他道:“战车营在使用上有些问题,从战车的特点来看,战车营谈适合防守,进攻能力则稍有不足。目前战车营有一百五十辆战牟,若排成二排,每排地长度在四五百米以上,这就需要极好的战场条件,而且由于横面太长,战场指挥也出现了问题。黑雕军骑军向来以灵活快速见长,若使用战车为响了机动性,反而影响黑雕军的战斗力,成为黑雕军的扼累。”
郭炯一直眼谗着西蜀连弩。山宗元说完之后,就笑道:“我的看法稍稍有些不同,从实战来说,西蜀连弩不愧为神兵利器,我这样说是有依据的,此次黑雕军阵亡了五百多人,有四百多人是在和党项骑兵短兵相接时阵亡的,若不算这四百人,战车营其实是以阵亡一百多人代价,至少击杀了两千多名党项军,从这个角度来说,战车营是货真价实的杀人武器,黑雕军以后还要大大增加特种战车地数量。”
白霜华坐在郭炯对面,她最清楚一辆西蜀连弩值多少钱,听到郭炯说要增加特种战车,就暗暗地瞪了郭炯一眼,无意见看到郭炯的嘴唇,不禁心中一阵狂跳。昨天晚上,郭炯来到大帐中,海阔天空地聊了一个多时辰,在送郭炯出营帐地时候,郭炯突然在白霜华额头上亲了亲,郭炯是结过婚的人,亲亲额头是小意思,而白霜华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男人亲吻,这小小的亲妮动作,让白霜华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个晚上,迷迷糊糊睡着以后,梦到郭炯抱着她在使劲亲吻,而且居然是亲的嘴唇。
醒来之后,白霜华回想起梦中的情境,脸红心跳了许久。此时,白霜华看见郭炯不断说话的嘴唇,脸上涌起了一阵红潮。当然,在座诸将谁也没有注意到白霜华表情变化,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西蜀连弩上面。
郭炯的话极有说服力,众将如今想到西蜀连弩发射时的威力,仍然暗自心惊。山宗元具体指挥了战车营的战斗,对战车营存在地问题感受最深,又道:“战车营若要称雄沙场,必须要解决战马防护的问题,我建议给战马统统加上马甲。”
白霜华听到山宗元的建议,忍不住反驳道:“所有装备都需要花钱,正所谓一分钱一分贷,这是作不了假的,目前军需营正在全力制造马车和西蜀连弩,若再装备马甲,黑雕军的军费就承受不起了。”
段无畏接口道:“新式侯家刀还没有完全装备到一线部队,军士们都盼着用新刀,这事军需营要放在首位。”
蛟营副都指挥使张解是原来灵州军的将领,他还不习惯这种在节度面前各抒已见地议事方法,偷偷看了侯大勇一眼,见侯大勇很认真地听,并没有表示出不满,这才说道:“我在灵州驻守了十一年,黄河岸边这一仗是应是灵州驻军打的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胜仗,战车营功不可没,我认为战车营还要进一步扩大,战车营第一次参加虽说有些问题,这只是战术运作的问题,并非战车营有什么问题,我建议再扩充两个营地战车营。”
张解久驻灵州,和契丹、党项、回鹘等族都交过手,他从来没有想到大周军队和胡族打仗会有这么低地伤亡率。但是,黑雕军将领们反而觉得损失过大,在战术上有一大堆问题,而且看节度使的意思,似乎也不准备把此役当作一个捷报上报给朝廷,这让张解感到很是不可思议,他忍不住站在旁观者的立场说了一句公道话。
听了张解的话,众将细细一想。也觉得有理,脸上都带出些笑意。
郭炯最先笑出声来,道:“我们光顾着检讨,张解将军不提醒,几乎忘记了黑雕军顺利完成了大扫除任务,打了一个胜仗。”郭炯是侯大勇的心腹将领,因此说话较之其他将领还有随便一些。
众将听到郭炯如此说,侯大勇脸色也渐渐缓和了下来。道:“这次战死的黑雕军军士中,有三十七名军士马上就要当父亲了。想到这些孩子出世就是孤儿,我心里很是难受。黑雕军原来就有抚恤金制度,白将军,你亲自督办此事,要把抚恤金送到每一位阵亡军士的家属手里。另外,在这里我再说两件事情,一是凡是娘子有身孕的,或小孩未满一岁地,一律从作战部队中暂时转到留守部队,或让他们进书院学习。这事由赵普来具体负责,封沙,你记住把此事交给赵司马。二是每月发给这些阵亡军士的娘子一份薪饷,同时在同心城和灵州城开设一个福利院,专门管理阵亡军士的家人,我们不能让军士即流血又流泪。这样做肯定要增加黑雕军的军费。不过,黑雕军即使再困难,也不饿着这些娘子和小孩,这要成为黑雕军的死规定。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情况都不能改变。”
侯大勇说完之后,环视了一眼众将领,又道:“还有,这些党项娘子年龄都不大,年纪轻轻没有郎君,党项人的风俗是可以改嫁的,我在这里立一个规距,若改嫁给黑雕军军士,这份待遇不变,若嫁给其他人,则取消待遇,若党项娘子不要小孩,由衙门专门设立机构收养这些小孩子。”
“刚才诸位将军从不同的角度谈了战车营的问题,都说得很好我把大家的意见汇总起来,主要有三点,第一是战车营有运送步兵、固定防守和运送粮食辎重三大作用,很是实战价值,是黑雕军以后需要重点发展地兵种,战车的重要性不容置疑;第二是黑雕军位于灵州,灵州位于黄河边,向北是河套地区,向西是河西走廊,这两大块地区将来是黑雕军的主战场,河套地区和河西走廊地形开阔,为战车营作战提供了理想的场地,战车营大有作为;第三是战车营第一战暴露出来不少战术问题,比如战马的防护、命令的传递、攻防转换等问题,这些问题现在我也没好的解决方案,还是那一句老话,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要发动军士们群策群力解决。”
山宗元作为战车营指挥官,很是敏感,侯大勇所说战车具有的三大作用,并没有包括在战场上发动进攻,就有些迟疑地问道:“那战车营在战场上如何发动进攻?”
“通过实战检验,普通战车营并不长于冲锋陷阵,在草原上若遇到了机动灵活胡族骑兵,拉车的战马就成了活靶子,战车在秦汉时渐被淘汰,也是经过无数次实战检验的。以后,普通战车不再用于冲锋,他地使命就是三项:运送步兵、固定防守和运送粮食辎重,从今以后,黑雕军中骑马步军的使命也就算结束了,由车载步兵代替骑马步军。”
侯大勇做出这个决定并非心血来潮,“大扫除”战役结束之后,竹园就对普通步兵营进行冲锋一事提出了一份建议,侯大勇经过仔细研究,认同了竹园的报告。“特别战车营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就从战车营剥离出来,配属给狮营,具体使用细则由狮营研究制定。”
新式战车最初生产出来的时候,郭炯就想把战车装配在狮营里,当初侯大勇没有同意,此时,侯大勇突然把进攻犀利的特种战车营调配到狮营,让素来喜欢进攻型武器地郭炯喜出望外。山宗元虽觉最精锐的战车被调走有些遗憾,可是节度使命令已下,他也就不好多说,况且他亲自指挥过一次战车大战。知道战车数量过多很难统一指挥,就想着如何训练手中现有地一百辆战车。
虎营指挥使袁平沙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高级别的军事会议,哪里轮得到他发言,就安安静静地呆在着落里听将军们议论,听到了节度使说起群策群力地话题,忍不住兴奋地道:“新式战车后面设计得有一个挂勾,这个挂勾的作用是宿营时把战车连在一起,前几天。有一名军士提了一个建议,就是在这个挂勾后面再挂一个两轮小车,两轮小车平时可以运送粮草,遇到敌军之时,可以把两轮小车摘下来,迅速在阵前连结在一起,就可以筑成一道极为严密的防线。”
中国马车绝大多数两轮马车,四轮马车因为使用不便而被历史所淘汰。这里面既有前轮转向的问题,也有在复杂地形使用不便的问题。挂拖斗是一个绝好的主意,遇到平原地带就挂上拖斗,地形复杂就取下拖斗。
侯大勇笑道:“袁郎地意思就是在战车后面挂一个拖车,这是一个好主意,先去制造两架试一试,若好用,就按规距重奖那个出主意的军士。”
谈完了主要内容,众将领导就随意聊着,都对党项骑兵的战斗力颇为佩服。
细封铮铮在战车营里表现异常神勇,黑雕军中战斗力极强的陌刀手数度围住了他。还是让中了弩箭的细封铮铮逃了出去,山宗元亲眼见到了细封铮铮的凶悍,就随口问道:“听说捉住了两名党项头领,期中一位硬闯战车营,蛮勇异常。”
“这名敌将中了一弩一箭,现在还没有醒过来。他确有万夫不当之勇,在我的印象之中,以前遇到了一名北汉小将叫刘继业,这两人是我见过武艺最为高强的敌将。”侯大勇说到这。不禁心中一震,刘继业这个名字好熟悉,这个时期似乎就是杨家将出场地时候,杨老令公叫杨继业,随后侯大勇又在心中否定了这个想法:世上同名同姓的多了去地,何况还不是同姓。
侯大勇见事情谈得差不多了,对众将道:“今天阵亡军士下葬,我也没有心思留各位吃饭,你们各自回营吧。”
当众将领散去之后,侯大勇这才回到内院。
师高月明肚子已经腆了起来,不过,比起怀孕前三个月,师高月明的身体状况好得多,她腆着肚子,只要天空放睛,成天就想去逛街,侯大勇对喜欢逛街的女子很是宽厚,只要师高月明想上街,就让四名亲卫跟在身后,由着她去街上闲逛。四名亲卫跟着师高月明逛遍了灵州大街小巷,尝完了灵州所有的小吃大餐,现在四名亲卫回想军营里那一成不变的大锅饭,就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
侯大勇刚踏进大门,师高月明就喜滋滋地拉着侯大勇的手,撒娇道:“今天孩子又在踢我,你摸一摸。”
心腹亲卫罗青松整理完书房,又把书房打开透了一会气,他不敢走开,就守在书房门口让书房透气,师高绿绮则在院内晒衣服。侯大勇环顾左右,见无人注意他俩,便把手放在师高月明的肚子上,摸了一会,也没有感觉到肚子里的动弹,刚把手放开,师高月明又喊道:“快,再踢我这边,郎君快来摸啊。”
当侯大勇把手放过去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又不动了。侯大勇夸奖道:“这孩子,在肚子里就知道和我捉迷藏,一定是聪明宝宝。”师高月明很骄傲地笑道:“小家伙踢我地时候,肚子就会鼓起一个小脚板印,可漂亮了,我们到屋里去看看。”
两人到了卧室,侯大勇取过一床被子垫在师高月明的后背上,师高月明就全神贯注地等着小家伙在肚子里面运动,肚子里的小家伙确实有些调皮,仿佛知道父母在等着他,偏偏就是不动,过了老半天,小家伙似乎也憋不住了,又开始运动起来。师高月明把衣服捞起来,露出小腹,侯大勇凝神看了一会,果然见到肚子隆起一个脚板印。
见到又一个小生命用他们特有的方式宣告着他们的存在,侯大勇变得非常温柔,因为担心师高月明着凉,就轻轻地把衣服给师高月明拉了下来。师高月明舒服地趟着,睁着天蓝色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地男人,眼前这个温柔地为自己拉衣服的男子是一位手握重兵,比雄鹰飞得还高的英雄,师高月明仰着头,轻轻抚着侯大勇强健的手臂。
侯大勇随意地说起一事:“据可靠消息,你父亲师高金和哥哥师高知潮都在靖远城。”
侯府日子虽说看似无忧无虑,师高月明心里却实在牵挂着父亲,突然听到父亲地消息,猛地坐起来,不料用力过猛,腹部一阵绞痛,不由地抓紧了侯大勇的肩膀。
过了好一会,师高月明才平静下来。侯大勇有些后悔道:“早知你这样,就不给说这事。”师高月明在床上趟了一会,脸色却愈发难看,侯大勇就要起身出去的时候,师高月明突然抓紧了侯大勇的手,道:“黑雕军还要打靖远吗,师高金可是孩子的外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