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已经习惯了吴所谓说话的怪异,认为吴所谓是神邸,所以,也并不认为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接着问:“那小侯爷认为第二个可以做都城的地方是哪里?”
“成都呗。”
“成都?”
“你也知道成都?”
“这我可知道。成都不就是西蜀国的都城吗?自从大夏灭亡之后,大商便和蜀国展开了多次战争,据说,武丁大王和当时的王后妇好女将军还多次讨伐蜀国,只不过每一次都无功而返,还牺牲了许多士兵,到当今大王的时代,好像他倒从未去远征西蜀……”
“我去,原来成都这么著名?”
姜老头狐疑:“传说中成都的确很富裕,他们还自称什么天之国……”
“不是天之国,是天府之国。”
“对对对,就是天府之国。据说成都平原沃野千里,风调雨顺,从来没有什么大的灾害,十分富裕,所以他们才自号天府之国。正因为他们极其富裕,所以当时的武丁大王才多次远征,企图征服古蜀国,但是,武丁大王都失败了,其他人哪有本事攻下古蜀国?”
“你不觉得成都作为都城是很理想的吗?”
这次,是姜老头想了想,十分果决地摇头:“成都太远了。就算小侯爷想要迁去成都,我觉得也不太靠谱。而且,要打下古蜀国是非常艰难的事情。但是,我倒有一个好地方,不知道小侯爷意下如何……”
“什么地方?”
“先不要忙着迁都,先回到周方国,号召百姓大力种植粮食,然后,将粮食全部储存起来。按照小侯爷的说法,这场大旱会持续十几年或者几十年,那么,如果我们这几年大力种植粮食,储存粮食,那就走在了所有方国甚至是大商的前面,等到真正的大旱降临,百姓们饿殍千里,那么,只要周方国开仓赈粮,振臂一呼,根本不用做什么事情,各地百姓便会闻风投奔。只要有了百姓,就有了劳动力,有了兵员,有了足够的实力,而此后的大商则会因为饥饿越来越衰败,带得时机成熟,小侯爷振臂一呼,一举消灭大王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吴所谓觉得这老头终于说了一句人话。
只不过,你周方国这么做了,那帝辛还能做什么?
姜老头苦口婆心:“依我之见,小侯爷不宜再呆在朝歌了,既然大王已经抓获了假的小侯爷和他的随从,那么,小侯爷你就十分危险,大王十分精明,不好糊弄,虽然小侯爷也有神仙的本领,更能未卜先知,可是,凡事总要小心一点为好……小侯爷,我们还是尽快启程去周方国吧,老夫愿意一路护送小侯爷,从此替周方国效劳……”
吴所谓长叹一声:“迟了迟了,已经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小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只怕帝辛很快就要下令攻打周方国,只等我一回去,真就是自投罗网了……唉……”
“大王真的要攻打周方国了?”
“这还用怀疑吗?现在为止,拥有粮食最多的便是周方国了。大王既然下令全世界购买粮草,那么,如果周方国拒绝,只怕很快就会迎来灭顶之灾……再说,假的小侯爷被杀掉,也就意味着大王的思路已经改变了!只怕今后无论谁和他作对,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了!对了,这些天,你就好好呆着,哪里也别去,也不要再和微子等人的部下或者管家联系,尤其是亲近他们的人都别联系了,以免惹祸上身。到得我占卜安全了,我们才一起返回大周!”
姜老头惊得摸着胡子,不知说什么才好。
吴所谓仔细看他一眼,也不知怎地,他昨日分明看到姜老头鹤发童颜,一天天返老还童,那样子就跟金银子五十岁时候的情形差不多,可是,今天看去,姜老头竟然苍老了。
这老怪物,居然又苍老了。
如果他能从大商一直生活到21世纪,理论上来说,他一天天变得年轻就是正常的。
可若是他停止了恢复年轻,那么,是不是若受德所说——他已经回不去21世纪,也不可能再变成金银子,那么,这一切后面的历史就必须全部改变了?
吴所谓本觉得他非死不可,而且罪该万死,可此时却迟疑了。
如果21世纪已经不存在了,那么,理论上来说,金银子就和这个姜老头无关了。
此时,要杀死姜老头是不是就真的显得多余了?
白天,吴所谓都在朝歌自己的家里。
晚上,他往往会去鹿台。
比起白天时候的热闹,他总觉得晚上的朝歌才更加真实。
或者说,晚上的自己才更加真实。
他踩着月色慢慢回去。
快到王宫的门口时,他停下来。
一轮弯月高高挂在天上。
星辰很寂寥,风也是干冷的,真正的大旱尚未彻底包围朝歌,大商的最后十几年倒数的时光有一种凄美的浪漫。
朝歌,就像是一位年老色衰的美人。
绝世的风姿,慢慢地开始变成了一种厚重的负担。
他越来越觉得夜晚的朝歌才分外真实,分外迷人,好像冥冥之中自有一股神秘的魅力——一种接近死亡真相的本质之美。
只是,在昨日碰到小狐狸的地方,他停下脚步。
他想再见到那只灰色的小狐狸,看看那小狐狸到底会不会讲话。
可是,他等了很久,别说小狐狸了,就连小虫子也没等到一只。
四周静悄悄地,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是一个错觉。
他便懒洋洋地:“呔,你这妖孽,还不快快显出原形……”
说完,忽然笑起来,他觉得自己这一声听起来真的是太作了,跟演戏似的。
可是,笑声尚未消失,就听得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这真的已经是我的原形了……”
吴所谓惊跳起来。
可是,他没有跑。
他的双足被生生定在原地一般,死死盯着夜雾深处那一双慢慢显露出来的绿色的眼睛。
灰色的小狐狸在月色下显得非常迷茫,非常不安,而且,距离他三四丈的距离便停下来,很显然是非常惧怕这个陌生人——也许,在它的眼里,这个人才是妖孽?
吴所谓傻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掐了掐自己的手腕,疼痛的感觉非常清晰。
可是,他要许久才能发出声音,听起来,倒真的有几分妖孽一般:“天啦……真的有妖怪……真的是狐妖啊……”
“妖怪在哪里?在哪里?我好害怕……你等等我……别跑……等等我……吓死我了……快吓死我了……等等我,不要扔下我……”
那声音很小很凄惨,弱得令人颤抖。
那不是妖怪。
那是一个害怕妖怪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