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儿要紧么?”筱羽走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
“不碍事,她必死之心既有,气急之下,气血不宁,乱了神智,不多时便会醒过来。”
风吹岚走上来,见两个轿夫正恭恭敬敬望着他,当即朝他二人一挥手道:“两位大哥,麻烦把这女子送回她府上,工银我这便——”
“大人,不敢不敢,这是小民应当做的!”两个老实巴交的轿夫立即把廖薰儿抬上了轿子,朝来时的路上抬去。
筱羽望着轿子远去,再一回顾今日所发生之事,这人生境遇,真是如梦如幻一般。
“风大人你是皇上的什么人,难道是什么钦差大臣?小民有些受惊啊。”筱羽一正色,便也不再妄言妄语,只是话一说出来才觉不对,我呸,这“精”老子应该是“攻”,而不是“受”啊!
风吹岚见他难得的一副郑重样子,笑道:“你这人,如果郑重起来,我倒还真不习惯!早知如此,便不应该在你面前露了身份!你这一拘谨,倒也少了和你说话的乐趣,忒也没意思了!”
筱羽一愣,我倒!原来还有人愿意看自己嬉皮笑脸、无赖耍宝的一面,当即一笑道:“对啊,让我绷起脸收起手脚做事说话走路,我也别扭啊,人生如此,还真少了自在!多谢风大人礼贤下士、与民同乐、胸襟如此宽广——”
说到胸襟,他不由自主地朝风吹岚胸前一望,咦,不对,这胸前似有文章啊,这妖男是否去过泰国?难道是我眼花了不成?他揉了揉眼睛,再一看去——
“你看什么?!”风吹岚骤然一喝,面色绯红,蓦地侧过身去。
筱羽再一揉眼睛,立时又郑重颜色道:“呃,我看丰胸——我看风兄胸有锦绣,果然是个才华出众、前途无量的将相之才!小民对大人的佩服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也!”
“才见你正经一点,怎地又如此轻薄放浪了?你若乱想乱看,不安好心,便小心我废了你眼睛!”风吹岚双手在胸前有意无意遮掩一下,恨恨瞪了他一眼。
我日,你这妖人,一会要我轻浮些,一会又要我正经些,你到底要我哪般?当即苦笑道:“反正你说一便是一,说二便是二,你位高权重,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能奈你何,你说怎样便怎样吧。”
风吹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无缚鸡之力?你这人脸皮真是比城墙倒拐还要厚!你一个黑脸煞神,发作起来时,那十数个家丁被你追打满地跑,
“便是那只恶狗也被你一拳打死,你手无缚鸡之力?你这人口吐莲花,也只能骗骗那些闺中小姐,思春怨妇了。”
我擦,这是在表扬我还是损我呢,筱羽一抹鼻子道:“我的确是个文弱书生,在前世,呃,在以前我的确没有打过架,
“不过,就像我说过的话,人再弱小,都有个底线,我的底线便是,别动我的家人和朋友,尤其是我的女性家人和朋友!
“我手无缚鸡之力,但为了我的家人和朋友,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他什么狗腿子官老爷的!就假如你风吹岚是个女子,你要是被人欺负,我也会——”
风吹岚心思骤然一跳,双手在胸前一阵遮遮掩掩,面色红云乱翻,啐道:“你瞎说甚,我怎地会是个女子……”说到最后声音却低沉了下去。
筱羽见他这阵姿态,心下大异,立忙道:“我打个比方而已,风兄你既不是女子,又何故一番自作女儿之态呢。”
“呃,我只是怪你比喻不当,怕你心术不正不已。”风吹岚神色一正肃,“不过,筱兄能把我当朋友,也能为风某挺身而出,风某也觉有幸。只是,你既无权钱财势,又无功夫武艺在身,风某奉劝筱兄,你最好收敛一些本性,勿要事事出头!
“为民除害、伸张正义,乃是官家的事,你一个弱小书生,不知江湖险恶,若让自己吃了亏甚至丢了命,那可真不值得了,你记住了否?”
“为民除害、伸张正义,是官家的事?”筱羽听了他一番话,心知他这是朋友之间的关怀体己之言,却唯独这句话听的他浑身一阵发寒,
“那这青羊县令贪赃枉法,鱼肉乡民,更对其兄长包庇护私,纵容族人强抢贫苦人家女子,他却是怎生为民除害,伸张正义呢?”
“这个,普天之下,这种狗官毕竟稀少,大炎绝大多数朝廷命官都是贤良能臣,一心奉公,不负皇恩的。”风吹岚轻叹一声道。
我倒!这种话,怎么和他前世当权者的宣传口径如出一辙?看来,历朝历代,统治阶级对民众都是如此交代的罢。
“风兄对筱某的关爱,筱某感激不甚,但你这话筱羽却不敢苟同!”筱羽一阵摇头,如果在前世,有人这样奉劝,他定然谨记在心,还要奉为金玉良言,
只是,如今光景不同了,既然重生在这个重仁义礼数侠义的古代,再世走一遭,若仍旧压抑埋汰自己,活的窝囊愤懑,端的有何趣益?
“若是人人像风兄这样想,学得乌龟法,该缩头时且缩头,正义不彰,道义不维,人人都存着投鼠忌器、明哲保身之思,只要自己一亩三分田不受侵占,就由着坏人做恶,好人遭殃?把自己的苟且偷生建立在别人的遭罪遭殃之上,反正不关我的事,没我啥事,我还好好的?
“长此以往,风兄你想想,最终受害的会是谁?最终,每一个人都无法独善其身,免不了受害!何故?今日,他人遭到强暴凶恶势力欺辱打杀,你不为他呐喊不为他鸣冤不为他挺身而出,
“明日,当你受到欺负凌辱时,谁又为你呐喊声援仗义而出?我等小民,莫以力小而不作为,莫以声弱而不呐喊!否则,今日他人果,明日我之报!
“寄希望于官府官老爷?指望他们为民除害、伸张正义?我看,这是风兄你想的太多了!这王员外和王县令之流,对一个贫苦女子尚且如此相逼,还能指望他们为民做主,伸张正义么?
“为官之道,在于愚民!几千年官老爷都是这般愚民、和稀泥和下来的,官老爷只会为百姓画出大饼,让黎民百姓欢喜一场后,然后告诉他们,这个大饼要你们自己寻找食材和调料来做!
“这个大饼是什么?是民贵君轻!是礼义廉耻信孝悌!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大饼好看好吃吗?很好看很好吃!但是,几千年下来,这个大饼做成了么?没有!君不见那望江楼五楼唯有权贵高官才可上,而我等贱民却只能仰望太息!这便是民贵君轻么?
“反正这个大饼做了几千年也做不成,便是在不断地和稀泥、做大饼的过程中,官老爷告诉我们,你们要奉公守法,你们要恪守官民君臣之道,天下太平四海宴清,你我共同享福……
“只要我们奉公守法,见了老爷下跪磕头,便是官老爷们所谓的为民除害、伸张正义,不过是让他们的乌纱帽戴的更牢靠、不过是为了让他们能继续颐指气使我们去寻找做大饼的食材和调料,好继续愚民而已!
“指望官老爷为民做主,那便是太天真了,君不见,那些真正的大奸大恶,居于庙堂之高,出入公车之上,隐于市井之里,官老爷们可敢动他们一根汗毛来为民除害?不敢!
“由此可见,所谓的为民除害,伸张正义,只是统治阶级愚化百姓黎民的一个手段而已,我等小民,若是寄希望于官府,那我等是怎么死的都不明不白了……唉,不说了,说多了都是辛酸泪,风兄你本是官家中人,我说了这么多,你也不会认同,更不会有所感触,得了得了。”
一口气说到这里,筱羽长出一口气,老子这么愤青何必呢?这风吹岚乃是官僚地主阶级的一份子,我这不是白说么?还无端让自己郁闷!反正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得了!
“筱公子,你便是这般看我的么?”风吹岚抬起头来,两眼竟似有些微红,
“我是官家中人,我便不知民间疾苦、不问世间道义和善恶么?不晓那些奸佞屑小是如何鱼肉百姓、败坏朝纲的么?我便和他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食人茹血的么?你真是这样看我的么?”
老张三鞠躬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