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羽一怔,这唐大督导望着我这番痴痴的神情,难道,她一个高高在上的总督导要下凡了么?又摸了摸自己脸,还是,我真是帅过头了?
唐仪也在瞬间反应过来,想起自己如此这般盯着一个男子着实不雅,不由面上一红,眼神一阵散乱。
但她毕竟不是俗人,也只在一时,便恢复了清明,招牌式的月牙儿微笑又浮现嘴角,正要说话,却蓦听远方传来一男子厚重的声音:
“好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好好好!痛快淋漓,醍醐灌顶,当浮一大白!”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十步之外,一行人迤逦而来,为首两男子,一人四旬开外,身着紫金袍服,头戴乌纱官帽,面色白净,气度不凡;
而另一个年轻人,年约二十三五,面容说不上英俊,但模样也算周正,气派颇足,一身锦衣貂裘,不是俗人之家。
“参见唐大人!”霎时,现场所有人齐齐跪拜,黑压压一片好不壮观!
“爹!”唐仪掂起长裙迎了上去,只在见到那锦衣富贵公子,一个万福,面色一收道:“唐仪见过小郡王。”
“世妹请起!世妹多礼了!”那小郡王立忙上前,双手便要扶上去,但唐仪见势后退一步,终是没让他手碰着。
小郡王好不尴尬,当即一揖拳道:“多日不见,世妹出落得更是国色天香、西子再世啊!”
“郡王爷谬赞了,小女子哪里当得起……”唐仪答话也不看他,而是上前挽住那中年男子的手。
中年男子拍拍女儿小手,笑道:“我的总督导大人,今儿个是遇到什么难啃的萝卜,把你都惹出来了?
“下官一个安抚使老爷,平素来学堂找你,都要找遍好几楼才能得见督导大人你之真身啊!”
“爹!你又取笑仪儿了!”唐仪在亲爹面前一副撒娇之状,“你这日理万机的大忙人,今儿缘何有空到学堂来了?不是只有初一和十五才来么?”
“呃!”安抚使大人一望那郡王爷,冲着他一抱拳,“郡王爷今早刚到路府,茶都来不及喝一口,
“便急着要来公府学堂督巡学子治学,下官对郡王爷尊师重道之心实在是钦佩不已、敬仰万分!”
那郡王爷闻听安抚使大人如此一说,面上一热,瞥了一眼唐仪,回礼道:“呃,这个,这个,对!对!
“小王受父王所托,要好好督巡藩王境地内之圣学府堂,所以,小王就急忙赶过来见世妹,呃,见世妹督导教习之下的成都府公学!”
唐仪点点头,转身望向一边正在发憨的那筱公子,面上那缕诗意般的微笑又已升腾开来。
筱羽此刻也是纳闷了,老子这几日的际遇着实不小啊!
这都遇到了哪些人:成都府知府洛大人,还有那来头更大的伍公子,一个青羊县令,再加上那手执皇帝御赐金牌的仙子小姐风吹岚。
今儿个,又见到了这成都府路三府十二路的首辅安抚使大人!
原来这蜀中第一才女唐仪,竟是安抚使大人的千金小姐!怪不得这满学堂的先生学子,对她一个女流之辈这般敬重。
自然,这唐小姐先前一番话说她从小到大从不求人,是了,一个封疆大吏,在前世便是正部级的官员,其子女还会求人么?
再加上这个一脸淫相、对着唐小姐频频放电的小郡王,这是个什么王爷,筱羽才来到这世界三五天,他也不知。但既称王爷,那也是金雕玉琢之身,贵胄的很哪!
“一田不平,何以平天下?一屋不扫,何以扫四方;读书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番话,可是这位生员你所说?”安抚使大人望着筱羽。
“爹,他不是本学堂学员。”唐仪摇摇头,“但依仪儿所见,此人才学见识,超过本学堂所有学员。”
安抚使大人听罢一望筱羽,见他身着扮相怪异,口才不凡,正要说话,却听那小郡王一声冷笑道:
“这位身形装扮殊异的公子,才学既然如此不俗,小王这里有个对子,还请公子帮小王对上一对!”说到此,眼神里却是一阵鄙夷之色。
在场之人一听又要对对子,登时来了兴趣,便是唐大人也一捋胡须,颔首赞赏。毕竟,诗文风雅,这一帮名流士族可都是个中高人。
唐大人闻言女儿对这公子颇有赞赏,他倒也想看看这位公子除了口才,诗文本事如何。小郡王既言对对联,倒是一个好时机。
却唯有唐仪望了望那气焰嚣张的小郡王,又看了一眼筱羽,心知这小郡王定然要言出不逊了,心头隐隐一丝忧虑。
筱羽心头却在想,这一脸不善的小郡王听了唐仪夸我,定然想整个对子让我下不了台,好罢,我且看看你有什么对子。
我一不求你唐大人和郡王爷,二不泡妞跟你抢女人,即便我对不出,我拍拍屁股走人便得了,有什么大不了!
却见那小郡王指着公学堂大门口,只见一只癞皮狗正高高立起,上肢趴在一小摊贩的摊上、趁摊贩没注意时偷吃烙饼。
“那只模样丑陋的野狗,站起来偷吃,还真有些人样!”小郡王面上一阵阴笑,脱口而出,“我这上联么,这位公子听好了:
“长的丑,样子怪,爱偷摸,畜生像个野人。”
此联一出,满堂之人瞬时明悟过来,发出一阵哄堂大笑。便是连安抚使唐大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此上联虽在吟狗,实则指桑骂槐,言筱羽穿着扮相怪异,是个爱偷偷摸摸的山野刁民。
远在一边的廖远望着飞扬跋扈的小郡王,面色一阵青红交加,姐夫被人如此侮辱,他焉有不怒之理。
唐仪面色立时一阵阴沉,白了一眼小郡王,赶紧望向筱羽,此人率性之人,就怕他受了刺激,失去理智,那可麻烦了,他一个草民,哪能跟小郡王斗!
筱羽却不是唐仪所想的那般冲动之人,心道这小郡王口出污联损我,却毕竟也是风雅文斗。
这和他早前那般捉弄姚大国学如出一辙。若他连这点气度都没有,那他又焉能指责姚大国学输不起玩不起?
这辱人之损联,对不出,你就乖乖地挨骂;若对得出,再顺便将对方也给骂回去,那才是解气!
筱羽也不急,四下一望,面上甚是清闲,忽然,他的视线停留在学院操堂东面那堵影墙上。
便见墙上画着一只斑斓大虎,站在万山之上,面对一轮红日,雄浑一吼。
也不知是哪个画匠手笔,此画气势不俗,画在学堂里,不外乎便是寄望学子们学有所成,建功立业,封王封侯。
看到这里,筱羽心下一阵酝酿,霎时开口道:“诸位请看那副‘旭日神兽’图——”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那只大虎图,又望回筱羽,甚是不解。
唐仪视线在筱羽和那幅图上来回流转,心下一阵感念,这筱公子,难道已经有了下联?
想到这里,聪慧如她之人,心下已是骤然明朗,她嘴角月牙儿慢慢爬了上来,这人,真是个怪才……
“这雄虎,额头一个‘王’字,这山大王天赋异禀、雄姿俊伟,昂首一声高吼,恰是对天吟唱,气势不凡!小郡王,筱某这下联便是:
“站的高,身形美,喜吟唱,禽兽是一俊王。”
他一口念出来,满堂之人瞬时鸦雀无声!
这明明是在吟虎,却句句言的是这小郡王啊!
小郡王身份贵重,高高在上,身形优雅,又爱吟诗作对,不正是“站的高,身形美,喜吟唱”么?
堪堪末尾一句“禽兽是一俊王”!“俊”与“郡”虽是一字之差,但口念出来,却是毫无差别!这不便是说,小郡王是个人模人样的禽兽么!
敢如此捉弄辱骂小郡王,这个文采口才不凡的筱公子,真是吃了豹子胆啊!
可堪堪想来,小郡王那上联字字虽是言狗,岂又非句句在辱没筱公子么?
这筱公子完全乃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这不正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么!
“长的丑,样子怪,爱偷摸,畜生像个野人;站的高,身形美,喜吟唱,禽兽是一俊王……好好好,筱公子对的绝,对的工整!”
唐大人见小郡王那勃然大怒、眼冒凶光之神色,赶紧解围,“呃,筱公子下联尾句‘俊王’着一‘俊’字,实在是把这山大王的神态气势一字言尽,筱公子高才!”
唐仪听父亲如此一说,哪还不知他在帮筱羽解围,当即一笑道:“对,尤其是那句‘喜吟唱’,更是比兴手法颇足,
“一句‘喜吟唱’,将这老虎一吼拟成吟唱风雅,有寄语我学堂读书人之意,的确是巧思妙对,心思空明,唐仪佩服之至!”
“让各位见笑了!小郡王那一上联才是集才智与精巧于一体的绝对,筱某对郡王爷之才华的敬佩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也!”筱羽说罢,向小郡王一抱拳。
一边的廖远早已是喜笑颜开,我这姐夫,有这一身才气,何尝肯吃亏,会吃亏啊!
那小郡王愣在一边虽是火大,但碍于唐大人和唐仪的面子,也只得收敛神色,冷哼一声道:“筱公子才学果然不俗,小王领教了!”
唐仪依偎在父亲身边,见小郡王似是不再计较,但也心知此人睚眦必报,心下虽有些隐忧,但再一望筱羽,见此人面上甚是轻闲,毫无顾忌。
心道此人不仅才气逼人,便是胆魄都这般不俗,这世上估计还真难找到一个能欺他之人。
想到这里,月牙儿一般的笑意,又升起在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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