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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车站依依惜别,王桥坐客车前往静州。从大三开始,他在冬天很少骑摩托车,骑摩托车看似威风凛凛,实则被冷风吹得象个冰棍,还不如坐客车舒服。
李宁咏驾驶小车去送礼。
她提着小小的礼品盒子来到牛清扬家里。她虽然在静州长大,可是对昌东有名望的官场人物都很熟悉,特别是这种本地成长起来的县级干部,十有八九要到邱家拜年。
牛清扬见李宁咏一人进门,惊奇地道:“你一个人?男朋友没有来吗?”
李宁咏甜甜地道:“我男朋友叫王桥,在城管委工作,他原准备一起来,谁知他妈妈突然生病了,他急急忙忙回乡下去了,所以我一个人过来。”
慌话在特定的环境是润滑剂,胸有城府的牛清扬没有揭穿李宁咏的慌话,也没有提及弟弟牛清德与王桥的恩怨,笑道:“在我的印象中,小李是一个小姑娘,几年时间没有见到,你都参加工作了,难怪我们都被称为老头子。”
李宁咏道:“牛叔哪里老,牛叔看上去就是三十岁。”
牛清扬开怀大笑:“如果我只有三十岁,就是在梦里都要笑醒,人最宝贵的就是青春,这一点只有人老了才看得明白。”
离开牛家,李宁咏给王桥打了电话:“我从牛部长家里出来了,他的态度好得很,还询问了你的工作情况,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般记仇,你是从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
王桥道:“人心难测。当面说的话是不是真话,我看不一定。”
李宁咏道:“你这人挺有傲气,在官场混有傲气是不行的。凭着我不多的经验来看,在官场得先当孙子。才能当大爷,不当孙子就当不了大爷。你别反驳。我问你有谁喜欢傲骨铮铮的孙子。”
客车在前往静州的路上颠簸,王桥回味着李宁咏在电话里所说的话,她的话听起来刺耳。却反映了客观现实,他反思自己在拜年问题上的得失:“人情练达不是无原则。圆滑不等于无底线,并不是每一尊菩萨都要拜。宁咏倒是好心,唯一的问题就是没有沟通。以后一定要把自己的想法主动告诉她,免得又造成这种让人难堪的事情。甚至起反作用。”
王桥到静州和杨琏见了面。
他随后来到姐姐家,给李仁德夫妻、姑父赵永刚拜年。
初五,在阳和镇党政办副主任邱洪的联络下。昌东县的六个选调生聚在一起,喝酒,聊天。选调生们对昌东县委组织部颇多怨言,一致认为昌东选调生安置得最差。
初六,王桥和山大老师黄永贵、师兄雷成等人吃了一顿饭。
初七,王桥到静州与杨红兵喝酒。
王桥准备正式向杨红兵讲李宁咏的事,道:“我正式谈恋爱了?”杨红兵调侃道:“是那位女主持?蛮哥现在很时髦,官不大,学会**主持人了。”
王桥道:“她是县级电视台的小主持人,我是管垃圾的小吏,谈不上**。”杨红兵道:“她漂亮吗?”王桥道:“她叫李宁咏,沙州学院毕业的。现在我心中有一个疙瘩,她的家庭比较特殊。”
正要谈及李宁咏的真实身份,王桥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原本以为是单位的事情,一边拿起电话,一边对杨红兵道:“城管委杂事特别多,大年三十晚上化粪池爆炸一次,伤了人,幸好没有死人。”
话筒传来父亲王永德的声音:“你妈发了病,腰腹痛得很,我们正朝县城赶,到人民医院。”
母亲得病,王桥将关于李宁咏的话题抛在一边,道:“你有空没有,有空送我到昌东,我妈病了,要住医院。”
杨红兵道:“肯定有空,怎么会没有空,就算没有空,也得有空。”
两人放下酒杯就走。在车上不知不觉聊到了陆军。杨红兵道:“蛮哥,你以后官当大了,别把官架子绷起,也别在朋友面前变得虚虚假假。”
王桥道:“我才回到昌东之时,陆军确实一直回避我。这个我能理解,毕竟部长和常务副部长都是我的敌人。但是我回头想起这事觉得特别悲哀,从这一件小事可以看出官场己经把人异化了,朋友、同学在上级领导面前的看法不值一提。”
杨红兵道:“你以后也会这样,毕竟官场是一个染缸,跳进去,很难出来。出来以后,也会染得五颜六色。”
王桥道:“我肯定不会这样。因为我是有这方面经历的,思考得比较早,肯定比同龄人早。我个人觉得不管官场、职能还是商场只能是人生的一部分,整个人生肯定要大于职业人生,看清楚这一点,就能清楚如何行事。”
杨红兵道:“你这是装逼啊。”
王桥笑道:“如果不这样想而这样做,那是装逼。如果我真是这样想,是不是装逼,我觉得不是。比如左宗棠、曾国藩、比如开国领袖们,他们都是有独立人格的,这样或许一时会受挫,但是终究会有更大的发展。你知道我不是古板的人,也懂得见机行事,但是所有的圆滑和古板都是建立在个人原则之上的。”
杨红兵道:“你读了四年大学,确实有些变化。”
王桥道:“我这些年读了许多书,还是有收获的。左宗棠有一个绰号叫做湖南螺子,年轻时性格倔强,几乎达到了刚愎自用的地步,是个很拧巴的人,我的绰号蛮子跟着我这么多年,倒是很符合我的性格和特点。”
前面一辆车开得颇慢,又占着车道。杨红兵拿起话筒道:“前面的车让开,靠边。”前面的车见后面开来一辆警车。慌忙停靠在路边。看着警车呼啸而过。
王桥评论道:“你这是被特权思想所异化,公权私用。”
杨红兵道:“当警察工资低,生活不安定,经常面临危险。如果没有这点小特权,这工作干起来还有屁个意思。”
王桥道:“这几年你变化也很大。我建议好好梳理一下原则问题,这样走得远。”
杨红兵道:“长期接触阴暗面,肯定会影响心理。但是我也有做人的底线。也就是你所说的原则,我的原则是可以出卖肉体。可以出卖权力,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如果把我换到陆军的位置,我还是会将你当成好兄弟。这一点都做不到的人不值得交往。”
王桥道:“陆军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如果为了我的事情耽误了前程。很不划算,理解万岁。理解虽然理解,但是不是我的做法。”
杨红兵道:“我们穿上这层皮。就是政府的打手,平时没有时间想太多形而上的事情。你在山大读过书,接触的东西肯定不一样,觉得我们现在社会到底是好还是坏。”他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关注是本职工作以及吃喝玩乐,很少把目光集中到上层建筑。今天开车与王桥聊得兴起,提出一个超越自己关注点的问题。
王桥进入山大以后,与杨红兵在思想上便渐渐拉开了距离。上层建筑是山大学生会干部最喜欢讨论的话题,他们可以整个晚上都讨论相关问题,王桥有社会经验,看问题的角度比较现实,而多数学生会干部都是从中学校门直接跨进了大学校门,看问题比较偏激。王桥经常和激进派就社会问题进行激烈交锋。
他对杨红兵的话题有自己的看法:“党的力量和基础来源是最底层的群众,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尽管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本质没有变化。我们政府始终没有被资本控制,政府在人民和资本中间起到了平衡作用,这是很了不起的制度设计,尽管还很不完善。主宰西方的不是政客,不是选民,而是资本。如果有一天,我说的是如果,资本真的能主宰了我们政府,我们的政府成为傀儡,广大群众的悲惨命运就要来了。”
杨红兵把烟头弹出车外,道:“算了,算了,不谈这些无意义的话题,听来耳朵痛。”
王桥笑道:“这是你先起的头,我平时也不谈这些话题。个人意见,仅供参考。”他想起了在山大与趣味相投的朋友们激辨的日子,不觉神往。
聊着天,小车很快到了昌东。王桥在医院焦急地等了半个小时,王永德扶着杜宗芬的身影才出现在医院里。
在等待父母之时,他给李宁咏打了几个电话,无人接听。
春节期间,内科大夫没有上班,急诊医生做了简单检查,开了药便准备让杜宗芬回家休养。看见母亲难受得伸不直腰,王桥对急症医生道:“我妈的腰一直很痛,否则也不会从旧乡到县医院,回家再痛怎么办?”
急诊医生见惯了病人,轻描淡写地道:“我们这是急诊,只有这个条件,回家休息一天,初八就正式上班。”
正道走不通,王桥就想着找关系。他到城管委时间短,而且城管委与医院没有业务交集,因此没有在医院建立起可靠的人脉。他再次给李宁咏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杨红兵主动道:“我在医院有熟人,住在后面家属区,我去找他想办法。”
“我等你。”王桥看着杨红兵急匆匆的脚步,心道:“如果杨红兵搞不定,我就向李宁咏大哥求助,他是副检察长,说话管用。”
他站在急诊室门口转圈之时,李宁咏的电话回了过来,道:“刚才在听音乐,没有听到电话,你现在回昌东没有,我妈叫你如果回来就到家吃饭。”
王桥道:“我现在哪里有心情吃饭,在急诊室门口团团转。”
得知王桥母亲生病进了医院,李宁咏道:“你别急,我马上就过来。”放下电话,她轻轻拍了自己的嘴巴:“我在牛清扬家里随口找了一个王桥母亲生病的借口,谁知她真的就生病,看来春节期间真不能乱说话。”
邱大海坐在前台副驾驶位置。得知王桥的母亲得了急病。对驾驶员道:“直接到医院,我们去看看亲家。”
李珍英在一旁道:“我们两人没有必要到医院,让三妹去就行了,顶了天给耿医长打个电话。”
邱大海道:“如今王桥还没有成气候。我们做的事情就是雪中送碳,等到他成气候了。我们做的事情就是锦上添花,雪中送碳好,还是锦上添花好。不言而喻。”
李珍英道:“他一定要成气候吗?我看不一定。”
李宁咏不高兴了,道:“妈。你认为我的眼光好差,难道会去找一个窝囊废。”
李珍英叹道:“女大不由娘,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欺负我。”又道:“他成了我家女婿。窝囊废也能弄个一官半职,其实窝囊废还好一些。你好驾驭。”
小车驾驶员为邱大海服务了十五年,与邱家关系极为密切,他知道邱家人讲话基本上不回避自己。因此将自己的嘴巴封得严严实实,十五年没有出过差错。
小车来到医院,王桥已经在大门口等着,见到邱
邱大海道:“听说你妈妈生病了,到底是什么病,严不严重?”
王桥道:“肾上的病,老毛病了。平时都没啥问题,这一次突然疼痛难忍。现在最麻烦的是医院没有上班,医生要明天才来,我的一位朋友正在找熟人。”
邱大海道:“那里有病人来等医生的道理,我马上给老耿打电话。”他拿出手机,给耿锋院长打了电话:“我是邱大海,在急诊室外面,我没有病,亲家母的问题,耿院长安排个专家来看看。”
放下电话,邱大海等人朝急诊室走去,刚到急诊室,就见到耿锋匆匆走了过来。王桥见到匆匆而来的耿院长,这才想起在枫林山庄见过面,只是耿锋坐在第二席,他在第一席,两人没有单独聊天。
耿锋院长对跟着身后的大夫道:“熊医生,你去看看。”
熊医生和气地问杜宗芬:“你哪里不舒服?”
杜宗芬道:“我在山南人民医院治过肾病。这一次和以往不一样,痛起来要命。”
在熊医生询问病情时,王桥将父亲介绍给了邱大海。王永德神情庄重,很正式地与邱大海握手,道:“邱主任,你好,谢谢你关心。”
王永德手掌中颇多老茧,言行举止又带着书卷气。这就符合邱大海预设的形象,邱大海热情中带着些久当领导的威严,道:“侯师傅不容易。一儿一女都成了栋梁之才,这更不容易。现在年纪大了,条件好了,更要保重身体,每年都要体检一次,有什么问题早点治疗。”
王永德装了一肚皮老书,可谓满腹经纶,但是此时却说不出来,只是道:“多劳邱主任费心。”
邱大海又道:“王桥,每年都要记得带爸爸妈妈体检。”
王桥道:“我记住了,等开了春就带爸妈过来。”
熊医生与杜宗芬谈了一会,道:“耿院长,建议让病人到住院部,我开点药控制病情,明天让病人照片。”
耿锋安排道:“安排一个单间,给值班医生和护士打好招呼,多到病房来看看,及时掌握病情。”
邱大海办事向来注重分寸和火候,解决了亲家的治疗问题,没有在医院久留,让女儿留下帮忙,然后与夫人一起离开医院。
王永德和王桥在医院门口送走了小车。
杨红兵还坐在行政楼会议室里等人,接到王桥电话便开口骂娘:“老子在昌东的时候,帮他办过好几件事情,现在老子到了静州,他龟儿子忙着打麻将不给我回话。蛮子,你稍等一下,我在给另一个哥们打电话。”
王桥道:“事情解决了,我妈到了住院部,在住院部四一三房间,明天正式检查。”
杨红兵道:“他娘的县官硬是不如现管,你这个副主任比我这个破刑警管用。”
在住院部四一三房间,杨红兵第一次和李宁咏见面。
杨红兵知道王桥和县电视台的一位主持人在谈恋爱,今日见面,果然貌美如花,笑道:“蛮子艳福不浅,几个女朋友都这么漂亮。”
王桥道:“斧头,你硬是想挑起我和小李的矛盾,狗嘴吐不出象牙。”
李宁咏握着拳头,挥舞道:“你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到底谈过几次恋爱,杨红兵说是每一个女朋友都这么漂亮,那肯定不止一个。”
谈笑几句,三人上楼。杨红兵听说李宁咏父亲认识耿锋院长,这才在住院部要了一个单间,又骂道:“从上到下都在讲公平、公开、公正,这三公完全是哄人的鬼活,特别是在昌东这种小地方,没有关系寸步难行。”
杨红兵读中师时还是个略为羞涩的人,在刑警队伍里混了七八年,彻底变成了一个说话直截了当且不拘小节的粗男人。王桥在读中师时最粗野,在山大读了四年书,当了三年多学生干部,不知不觉中变得含蓄内敛起来。
413室,耿锋院长和熊医生还在讨论杜宗芬的病情。见三人进屋,耿锋客气地道:“王主任,县医院的硬件条件不如静州人民医院,更赶不上山南第一人民医院,但是医生技术还是很好的,你有什么要求可以给我讲,也可以给熊医生说,熊医生是山南医科大的高材生,技术一流,马上准备就提副院长了。”
病房干净整治,有独立的卫生间,电视机是新长虹,条件比起普通病房好得多。王桥真心实意地道:“感谢耿院长和熊医生。”
耿锋院长笑眯眯地道:“王主任不耿直啊,母亲生病直接找我就行了,还让老爷子亲自跑一趟,下次绝对不行啊。”他出门时,又对杜宗芬和王永德道:“两位老人家有什么要求,随时提出来,千万别客气。”
杨红兵在昌东工作过,听说过耿锋院长的大名。他知道一个城管委副主任不足以让耿锋亲自到病房过问,就把目光投向了李宁咏。
李宁咏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出去买纸巾、水果等物品。
“蛮子,看来你这个新女友很有背景。”杨红兵自言自语道:“姓李,姓李,昌东县没有姓李的县领导,局行领导到有几个姓李,可是没有这么大的女儿。”
王桥道:“不要猜了,李宁咏随母姓,他父亲姓邱。”
杨红兵瞪圆了眼,道:“邱大海?”
王桥朝门外瞅了瞅,道:“你小声点,不要大惊小怪。”杨红兵走到门口,刚好看到李宁咏走到楼下大院,回头道:“邱老虎的女儿,难怪大名鼎鼎的耿院长态度这么和蔼可亲。”
(。)静州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