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厅电视关于非典病例的播报声中,王桥擦掉了泪水,继续做鱼。
很快,一锅飘着异香的酸菜鱼出锅了。
杜建国闻着香味,道:“有好菜,就必须要有好酒,堂堂党委书记家里,应该有好酒吧。”
“我戒酒很久了,家里的酒都应该是以前存留下的。”王桥在柜子里翻了翻,找到半瓶山南特曲。
杜建国将酒倒进杯子,晃了晃,道:“我们两人吃饭,你都不喝酒,这未免有些太严肃了吧。”
王桥道:“我是真戒酒了。戒酒以后,最初还是很有困难,很多人都试图劝酒。但是现在好了,没有人再劝我的酒,都认可了我不喝酒的权利。”
杜建国道:“那是你在昌东县有了地位,基本上不求人了。要求只求少数几个人,这几个人只要不强行要你喝酒,其他人自然会上行下效。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你们一把手是好这一口,真要你喝,你会喝酒吗?”
王桥道:“我不知道,到现在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算了,不讨论这个问题了。现实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喝酒了,没有人再劝我的酒了。这其实是我的意志得到了极大的实现,所以,我这个举动为自己获得了自由。”
杜建国吃了一口尖头鱼,又喝了一口酒,道:“你的想法出人意料。客观地说,你这人越来越独立特行了,不象一个典型的政客。”
王桥道:“典型的政客应该是什么样子?”
杜建国道:“至少不应该是独立特行的性格,而应该能够跟随着世俗调整自己行为,而非强化自己的行为特征。”
王桥用茶水和杜建国碰了碰,道:“我有时也在反思,在大学里树立了所谓的从政的理想,是不是值得坚持。最初我是在从政和创业两件事情下进行过选择,后来觉得创业可以随时开始,从政只有一次机会,所以我就先选择了从政。”
杜建国道:“你对你的选择感到后悔了吗?我去采访镇里干部,他们对你是发自内心的佩服和尊敬,这不是口头上的,而是一种发自内心行为,这说明你尽管有点独立特行,在城关镇党委书记岗位上却是得到高度认可的。难道,你刚刚走上仕途起点,就想要退缩了?”
王桥道:“谈不上退缩,人总得思考吧,总得反思吧。”
杜建国哈哈笑道:“都是读书读出来的臭毛病,喝酒。”
王桥道:“错了,不是读书读出来的臭毛病,而是社会进步了,除了可以从政以外,人们还多出来无数种选择。”
两位大学室友就在房间里边聊边谈。
从毕业以后,杜建国人生算得顺利,事业小有成就,是新闻界的后起之秀。更惹人注目的是他是山大新闻社的开创者,新闻社是山大最牛的社团,为全省新闻单位输送了很多人才,这就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网络。在生活上,妻子陈秀雅经历过家庭变故,善解人意,为人低调,又有一个正当、稳定的教书职业,夫妻两人已经准备要小孩子了。
王桥从事业上来说发展得也算顺利,其间虽然有波折,但是只能算是前进路途中的障碍。唯独在生活中一直不太如意,当年全班公认最有魅力的男人依旧没有结束单身,还住着出租房,大多数时间吃食堂。尽管食堂非常不错,可总是缺少家庭应有的氛围。
喝了半瓶山南特曲,杜建国谈兴甚浓,道:“蛮子,你还是单身狗的原因是眼界太高。我从身材到相貌肯定不如你,所以我不挑,遇到合适的我就会捡到盘子里,当成宝贝一样。你自身条件太好,吸引的女子都是美女,而美女都被惯出来心比天高毛病,很难和秀雅一样甘愿在家里相夫教子,这就是你仍然是单身狗的主要原因。”
王桥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从现在起,我要和你一样,遇到合适的我就会捡到盘子里,当成宝贝一样,死都不放手。”
杜建国道:“有目标了,是哪一位,能不能先透露。”
王桥站起身,道:“暂时不透露,到时我会让她和大家见面。我去写信,你去写稿,互不打扰。”
杜建国道:“是什么情况,还要写信,有点老土吧。”
王桥道:“我正准备谈一次古典式的爱情。我要写私信,不要打扰啊。”
王桥进了屋,杜建国拍着肚子,开始给妻子打电话,报告王桥有了新情况。
在卧室,王桥拿出了昌东城关镇的信纸,开始给吕琪写信。
如何称呼犹豫了很久,最终,王桥写下“亲爱的吕琪”五个字。
第一封信的主要内容:
或许,这个称呼会让你觉得很刺耳,但是在我心目中,只能称呼你为亲爱的吕琪,用其他词不能表达我的心情。
我们两人的关系现在是不公平的,我对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都记得非常清楚,连细节都历历在目。而你却因为受伤,将我完全遗忘。但是,我在深深心痛之余,也感谢这个意外的伤害,如果没有这个伤害,我们或许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见面。
我们两人的爱情故事很曲折,其间还有很多误解和隔阂,所以导致现在隔着太平洋的局面。为什么会产生误解和隔阂,既有那个特定年代的原因,也有自身的原因。我和你哥在电话聊过以后,我特意问过几个细节,得知真相以后才叹息造化弄人,原本真心相爱的两人却相隔重洋,这未免太折磨人了。
写了这么多,或许你会皱着眉毛,读着一个陌生人如此肉麻的话。我从这封信开始,就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回忆,希望你有耐心读下去,这确实是发生在我们之间的故事,也是确确实实属于你的过去。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前往旧乡的路途之中,那一天很巧,我们接连数次都遇到。
不知你还记得吗,我们那一天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在昌东县一个豆花馆子里,我正准备吃饭,见到一位提着行李的女子走进餐馆(就是你)。你皱着眉毛看了屋内的环境,稍有犹豫,还是道:“老板,收拾一张桌子。”
老板一副爱吃不吃的不耐烦表情,指着我道:“服务员出去了,那张桌子是刚才打扫的,就坐这里。”
你看了一眼我,提着行李坐了过来,也要了一碗豆花。
老板坐在柜台上,大声问:“烧白、红烧猪蹄、肥肠,安逸得很,要不要?”
你扭头看了一眼摆在门口的几个大锅,道:“炒一份青椒肉丝。”
老板脸上仍然没有笑容,转身去切青椒。
老城墙的小餐馆清一色都是豆花馆子。豆花馆子的标准陈设是门前放几个蜂窝煤灶,一个大铁锅里面是雪白豆花。旁边有几只大铝锅,里面炖着三样标准品种,一是萝卜烧猪手,二是大豆烧肥肠,三是坨坨肉藕汤,除此之外还有竹编蒸笼,里面有烧白、排骨、肥肠等品种。
我坐在我身旁,在等菜的几分钟时间里,拿出一本书,低头看了起来。
我偷眼看了看,顿时惊了一跳,你拿了一本英文书,而且不是阅读教材,应该是一本英文小说。我与你见面时是中师毕业,英语水平只限于记单词和做题,根本无法读懂这种原版英语小说。而你居然在看原版,我对你的敬仰顿时就如韦小宝说的那般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这是实话,后来你就成了我的英语老师,这个细节等后面几封信再说)。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给我的印象是长相斯文,气质沉静,总是心无旁骛地读书。
等到青椒炒肉和豆花端上桌,你就将英文书放进包里,开始吃饭。
我原本只想要一碗豆花,可是你要了一份青椒肉丝,散发出来的香味激起了我强烈的食欲(我当时才十七岁,刚刚中师毕业,幼稚得很,当然,食欲也很好)。由于我当年的家庭环境不好,作了一会儿思想斗争,我还是没有加菜。你可知道,就是那份青椒肉丝,弄得我口水长流,肚皮造成反来。
我和你那时是初次见面,是真正的陌生人(现在不是,至少我单方面对你非常熟悉),所以各自默不做声地吃着饭。
我记得很清楚,我那一顿饭吃了三碗干饭。你也不弱,吃了两碗干饭,而且将桌前的豆花和青椒肉丝一扫而光。当时我的感受时面前的美女吃相斯文,战斗力一点不弱于年轻男子。
以上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大体如此。
我们是有缘分的,从豆花馆子出来不久,我们又在邮局遇到了。
我从豆花馆子出去不久,就到邮局写信,写了一个小时,正在寄信时,你拿着信封也走了过来。我觉得你很高傲,目不斜视,等到我将信塞进邮筒后,才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信也塞进了信筒。我当时好奇地偷眼扫了一下,见到信封上的地址写着“山南师范大学”的字样(你是山南师范大学毕业的,等你回国,我带你到山师去。我后来考上了山南大学,周边诸如政法大学等几所学校都去过,唯独不敢去山南师范大学,尽管山师大有美女聚集地的说法,主要是怕到了山师大,会想到你)。
当初我还在分析:“你带着行李,坐在汽车站里,说明是到镇里去,山南师范大学的学生,分到镇中太委屈了,更何况你是这种能看英文原著的老师。”
当天第三次相遇就很简单,是在客车站和客车上。
当时客车站非常闷热,车站广播在播放站次的间隙,播放起歌曲:“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不知你对这首歌还有印象吗(有一段时间你还经常哼唱这首歌)?你置身于巴山县的车站,相貌、穿着、气质都与县城车站的环境格格不入,我对这一点感受特别深。
还有一个细节,在车站时,你正在看书,有一个人挑着笼子猪放在你的旁边,笼子猪是粉红色、肉嘟嘟的,表面上好看,实际上很臭,你就走开了,还记得笼子猪的臭味吗?
开车后,巧得很,我们坐一排,这把我乐坏了(实际你在行车过程中根本没有理我)。当时你给我的感觉就是瞳孔清澈明亮、眉毛弯弯、气质沉静,很大学生的模样。
今天的回忆暂时就在这里。
我们分手后,我也发生了很多事情,到时会慢慢讲给你听。
随后附上你写给我的第一封信的复印件(你的亲笔信,可以证明我没有乱说我们当时的感情)。容许我再一次称呼:亲爱的吕琪。
王桥,2003年5月12日,于昌东县城关镇电力家属院
写了这封信,王桥脑中关于吕琪的细节异常鲜活起来。这一刻,他异常清楚地知道吕琪在心中的地位是其他女子难以超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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