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燕的脸色极其不好,温琅的突然出现让她心头一滞,上一次见温琅还是在好几年前,那时候她年纪还小,温琅也未能眉目长开,不似今日这般风流倜傥,但也初具佳公子容貌,那时候起,卓燕便是确信自己是要嫁给温琅为妻的。
她不是很懂得外面的世界是何等荒唐残酷,也不是很清楚祈国的皇宫与末族的长老楼不同,那里多的是美貌的女人,她就算嫁给了温琅也只是众多姬妾中的一个,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正妻,温琅并不会给她与众不同的待遇,也不会听她说什么话,她只是诸多利益交换中的其中一个。
但她以为,她是唯一,她想错了这一点,便想错了所有的事情。
温琅来时,甚至未多看卓燕一眼,好像他要娶的这个人不外乎是一件物品,他来这里也不外乎是把这物品带回去,不值得他用半点心,他所有的目光和炽热都放在傅问渔身上,他看着傅问渔时的眼神极温柔,温柔的颜色藏在嬉皮笑脸之后,卓燕她观察得太过用心,所以不曾看漏过半点。
她的嫉妒和恨意便要滔天而起,蓝满香当初还只是有那么个想法,她就要一刀劈了蓝满香泄恨,如今温琅的目光被傅问渔全部牵走,她几乎恨得要咬牙切齿。
执念这东西有时候会帮人爆发出无比强大的力量,但若执着于错误的事情时,就会变成可怕的偏执。
偏执成狂的卓燕愤声质问尤家的长老:“为什么不在今日把异人推入长老楼地下,明明这是我们说好的条件!”
尤长老眯眯眼睛,看着这个不懂事的小辈,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温太子的出现是巧合吗?他是来救异人的,你是要我尤家跟温太子作对吗?”
“他为什么要救异人,到底异人有哪里好?”这个问题问得极其无聊,对于看入眼了的人来,对方哪里都好,不好也是好。
尤三娘听了她的话咯咯发笑:“怎么,卓家妹妹这是急着要嫁人,生怕自己的如意郎君让人抢了?”
卓燕今日没有好脾气跟尤三娘斗嘴,她只是想着要如何把异人弄死,如何让温琅的目光移向自己,她坚信,只要傅问渔死了,温琅自然会重新移回目光在她身上。
温琅当然不知道卓燕如此强烈的心思,就算知道了,他也只会骨扇一开:本宫生得如此英武不凡,有几个女子爱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只是趁着夜色拦住了毕苟的去路:“有劳毕姑娘带我去见一下你们家少主。”
毕苟神色微冷,少主在末族的事并未泄漏半点,温琅是如何得知的?她警惕地看着温琅:“我不明白温太子在说什么。”
温琅哗啦啦打开骨扇,笑道:“你这点小心思太差劲了些,就不要跟我装了。你家少主把傅问渔当初可是捧成掌中宝,出了那么大的事他能不四处寻找?你跟流七月都在这里,就说明他一定在附近,赶紧着,本宫跟他说完了正事还要睡养颜觉呢,才不要变得跟你一样像个黄脸婆似的。”
“你大爷,我非要杀了你不可!”
两人一路打到了方景城的院中,方景城也像是料到了流七月今日一定会来一般,早就坐好备下了茶,温琅合扇,提袍而入:“少将军,好久不见啊。”
“温太子。”方景城抬手请他入坐。
温琅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缓缓坐下,翘起了二朗腿喝起了茶:“本宫原还有些遗憾,未能喝上傅小姐和少将军的喜酒,不曾想少将军如此贴心,竟不惜自毁婚事也要等到本宫前来贺喜,真是暖心备至啊。”
方景城知他是故意这般讲话,要替当时的傅问渔出一口恶气,可恶就可恶在他明知温琅这番话是在故意怄他,他依然难受得不得了,重重几次呼吸才能压下心间的疼痛,状若无事地与温琅说话:“温太子此行是为了娶卓家小姐,本王先行恭贺了。”
“本宫这辈子要娶的女人没有一千也将有八百,少将军你是恭喜不过来的,倒是傅问渔本宫一直是心之所系,本宫女人再多,但太子妃之位总归只有一个,我挺想让傅小姐往那上面坐一坐的,少将军你意下如何呢?”温琅带几分邪气望着方景城,真是难得,他温琅这辈子也大概就这么一次机会,能将方景城伤得体无完肤他还不能反抗的。
“只要你不怕,我丰国大军兵临祈国城下。”方景城缓缓开口,言语惊人。
温琅目光微眯,有些不相信:“你会为了傅问渔出兵祈国?”
“我能为了她,扫平末族,为何不能为了她,荡平你祈国?”方景城冷眼看着温琅,温琅这个人,看着油腔滑调不靠谱,可是他一旦有了真正想要的东西,就会拼尽全力去夺去抢,所用手段也将是无所不用其极,方景城必须阻止傅问渔成为他的目标。
温琅停顿片刻,望着方景城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一挑眉啜了口茶,笑声一句:“我若不记错,少将军你已将京中诸事都放下,现在京中的太子可是你的四弟方景梵,你有资格跟本宫说这话?”
“温太子莫非忘了,本王当年以三千铁骑大败你祈国三万大军的往事?”
那是一段祈国战史上的羞辱历史,那场战役名叫“牧原之战”,年方十五的方景城领三千骑后突袭祈国大营,阵法兵道诡异,以三千之数大败祈国三万将士,祈国将士连夜撤退逃离三十里,方景城也是那一战成名,少年将军的美名便是那时候在军营中流传开来。
那是他最传奇的人生时刻。
温琅自不会忘记,也是因为那场战事,温琅知道了方景城大名,那个被祈国百姓个个都记在心里,但凡有机会就要将其杀死的少将军。
他看着方景城沉默了很久,似乎在考虑为了傅问渔,与方景城这样一个人成为敌人,是否是一件值得的事,他思考了不短的时间,最终也没有想出个明确的答案来,只望着方景城说道:“既然她对少将军这么重要,你当时为何要那般对她?少将军你那位肖姑娘我也是见过的,若要我看,肖颜开连她万分之一也及不上。”
“你不必拿她来与肖颜开做比较,她们之间根本没有可比之处,傅问渔只是傅问渔。至于你所说的我当时为何要那么对她,那的确是我的错,我现在来此处就是来认错的,所以,温太子你若是想与我宁心静气地谈一谈这末族处理事宜,我给你的最佳劝告是将傅问渔隔离在外,她不该被这些事情卷进来。”
这方是城王爷本色,他负傅问渔在先,该认的罚一个不少的认下,可该要做的事也一件不落地做好,他从容有度,不紧不慢。
温琅挑着唇角一笑,放下茶杯,抬手一挥,骨扇打开,他轻轻摇:“好,我们就来好好聊一聊这末族的事儿。”
“请。”方景城抬手。
“先说这第一桩,你明知我是要与末族结亲的,却故意放任傅问渔,甚至帮着她将整个末族搞得乌烟瘴气,死伤无数,我要这样一个残破的末族有何用?”温琅开始细说他们做下的恶事。
“其一,末族是我丰国臣族,他闹成什么样子也只有我丰国有资格点评,其二,温太子你是祈国人,与末族结亲之事我丰国本就不满,所以我们把末族闹得再乱也不必经过你的同意,其三,这末族残破也好,完整也好,都不会是你温琅的,这一点,你一定要明白。”这个事情关乎丰国的领土完整性,方景城是半点也退让不得的。
温琅冷笑,斜眼看方景城:“怎么,现在你少将军管天管地还管起女儿家的婚嫁之事了不成?卓燕虽是你丰国臣民,但说到底了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我要娶了又如何?”
方景城便掸袍轻笑:“若真的只为了一个普通女子,温太子你又何致于从祈国跑来末族相娶?”
“少将军,你此话何意?”
“我的意思是很简单,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的意思。”
温琅便只是笑着不再应话,再应下去那个话儿就有些大了,京中恶鬼城王爷也好,少年将军方景城也罢,无论哪一个,温琅都不乐意真个与他闹翻,尤其这两个身份还是同一个人所有的时候,温琅最明智之举是避其锋芒。
“依少将军所言,你是不打算让我娶了那卓家的女儿了?”温琅笑问。
“自然。”
“想让本宫放弃卓燕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少将军答应我一件事。”温琅向来是很会谈条件的,他看方景城,笑意幽深:“少将军反正已与傅问渔闹成这般不堪入目的模样,不如,就让她嫁给我如何?”
方景城微抬首,看着温琅许久。
温琅摇了摇扇子说话:“我来一趟末族,总不能空手而归地回去,那么我很好奇,在少将军心目中,到底是丰国重要一些,还是傅问渔重要一些?”
换作一年前的方景城,天下与女人孰轻孰重,这是个不需要考虑的问题,舍一人为天下,他舍得利落。可是现如今的他,却要换个语气跟温琅说话。
当日,他是这么说的:“这丰国,我守得,这问渔,也是我的。温太子还是趁早收了不该有的心思,免得你祈国遭战火涂炭。”
温琅神色冰寒,骨扇都不再摇:“江山美人从来都不可兼得,少将军野心是否大了些?”
方景城昂首,眼含煞气:“那又如何?”
温琅从方景城那边回来的时候已到天快亮的时候,他在傅问渔这里就抱着一床薄毯在外间的小榻上闭上眼假寐过去,因为想的事情多,他到天都亮出鱼肚白色才睡着,便一觉睡到了晌午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