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慈恩堂好一段距离,瞧得四下里再无一个旁人后,珊瑚方长嘘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方才真真是好险,我还以为老太太不会同意不说,反倒会生疑,捏了好一把汗!”
方才当孔琉玥提出要璎珞到自己身边时,尹老太太的脸攸地沉了下来,好半晌方笑眯眯的说道:“平常就见璎珞与你屋里珊瑚走得近,如今她又入了你的眼,可见你们主仆都与她有缘分。”
叫了在外间伺候的璎珞进来,“既是如此,璎珞,从今儿个起,你就到你孔姑娘屋里当差去罢!”
璎珞之前一直在外间,自然听到了孔琉玥与尹老太太的对话,端的是喜出望外。
但她向来沉稳,饶是心里已欢喜得了不得,面上依然很沉着,进来先是恭敬的跪下与尹老太太磕了个头,应了一声“是”,方又走到孔琉玥面前,跪下与她也磕了个头,唤了一声“姑娘”,算是正式定下了主仆的名分。
相较于珊瑚一脸的后怕,孔琉玥却很平静,她微微笑着道:“老太太先已把话儿说到了那个份上,又岂会出尔反尔,自打嘴巴?更何况人虽给了我,身契却未一并给我,要拿捏起璎珞来,还是很容易的,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尹老太太一定正是如是想,所以才会痛快将人给了她,只怕在她看来,就算将人给了她,那人的心也依然留在了慈恩堂,就像是之前的珊瑚一样。所以,找到合适的机会,她一定要将珊瑚及璎珞,还有日后梁妈妈的身契,都要过来才是。
孔琉玥说完,又道:“等会儿回去之后,我会吩咐白书与璎珞收拾一间下处,再叫蓝琴拿了银子去厨房要一桌席面,算是为她接风,至于你,就去老太太那里迎迎她,看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忙的,——毕竟是老太太屋里的人,只要她还在慈恩堂一刻,我们就得以礼相待,让老太太知道了,也喜欢喜欢。”
珊瑚一一应了,“姑娘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府里人人都知道老太太喜热闹崇排场,同时也护短,但凡她屋里出去的人,便是再不得她意儿,在她看来,也非旁人可以随便看轻的,所以即便她现在已经对璎珞动了疑,她们一样不能失了应有的礼数。
主仆二人说着话儿,回到了安苑。
孔琉玥将谢嬷嬷白书蓝琴几个叫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之后,几人便分头忙活儿去了。
巳时末交午时时,珊瑚领着璎珞,并两个抱着她衾褥妆奁的小丫头子回来了。见过礼略问过几句话后,孔琉玥吩咐白书与珊瑚,“你们两个,带了璎珞姐姐去她的房间安置,等安置好了,估计厨房的席面也该送到了。”
珊瑚与白书忙都屈膝应了,领着璎珞去了后罩房。
这里孔琉玥方又压低了声音,删删减减将璎珞忽然来自己屋里的前情后事,向谢嬷嬷大略说了一遍,末了道:“这几日别让璎珞上来服侍了,我听珊瑚说,她的针线活儿不错,这几日就先让她与我做几双鞋罢。”
谢嬷嬷年轻时便是块爆碳,现在虽说上了年纪,不像年轻时一点便着了,还是难免性子急躁些,闻得梁妈妈与璎珞竟于背后给自家姑娘下绊子,当即便气炸了肺,嚷嚷着要给她们好看去。
一抬头,冷不防却见孔琉玥正定定看着自己,一双黑漆漆的大眼里虽看不出任何情绪,却让她没来由的心下一紧,方才的火气便如同被兜头一瓢冷水浇下,立时去了个无影无踪,她怎么就忘记姑娘已经今非昔比,自有一番主意了呢?
因忙讪讪的赔笑说道:“是该先冷她一阵子,煞煞她的性子才是,还是姑娘有主意,老奴知道该怎么做了。”
见谢嬷嬷好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孔琉玥松了一口气,梁妈妈和璎珞都是她留着要以后大用的,可不能由着谢嬷嬷的性子一通闹腾去,一来降低了自己的格调;二来正所谓“人活一张脸”,若是真将她们磨搓得狠了,心里留了疙瘩,以后用起来也不放心,这样不轻不重的敲打一番,正正好!
一时白书珊瑚与璎珞几个回来了,孔琉玥的份例菜与厨房的席面整好也都送到了,孔琉玥便叫了谢嬷嬷去西厢房服侍自己吃饭,将宴息处留与了一众丫鬟,还笑吟吟的吩咐白书几个大的:“待会儿你们记得多替我敬璎珞姐姐几杯。”
璎珞忙屈膝赔笑:“姑娘如此说,真真是折煞奴婢了。”
到了下午,各房各院便都知道尹老太太将璎珞给了孔琉玥之事,其他人倒还罢了,惟独尹大太太面色铁青,李桥家的亦是气了个倒仰,回到尹大太太屋里后,便贴着她的膝盖跪下哭道:“不过一个孤老婆子并外头买来的毛丫头,都敢看不起奴才家,还暗里地弄那些小动作,可见连太太也没放在眼里,别人知道了,还不定怎生编排太太呢,太太可一定要为奴才做主啊!”
尹大太太一开始是不想理会这些个小事的,在她看来,自己陪房的儿子娶了老太太房里的丫头虽有好处,——远的不说,以后老太太那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自己这里必能第一时间知晓,但这已不是她刚嫁到柱国公府那会儿了,时时处处都得合着婆婆的心意儿行事,所以对此事一直持的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却不想李桥家的随后又来回她,说是不中用,梁妈妈那里不同意云云,如此一来,反倒激起了尹大太太的气性,因又亲自唤了粱妈妈来说话儿,岂料后者却说,老太太有心将那丫头与姓孔的那个狐媚子作陪嫁丫头,她主仆两个只能打消了念头。再不想,老太太事先压根儿不知情,分明是那个狐媚子和那对母女在弄鬼儿!
尹大太太原已窝了一肚子火,这会子又被李桥家的这么一说,自是越发懊恼。但她毕竟见识比李桥家的高,懂得以大局为重,知道现下万不能得罪孔琉玥,说不得只能暂时按下这口气,喝退了李桥家的,方在心里冷笑,当我治不了你了是吗,哼,别忘了你的嫁妆还要靠我来置办呢,咱们且骑驴看错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