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怔忡,喜悦、悲伤、惘然,还有,最后的决绝。
她再也忍耐不住,毅然起身,推开了大门。
初春的夜,仍是寒冷寂寥。
天地,仿佛都陷入了沉睡。
幽黑近蓝的天空中,星星汹顽皮地闪烁,千万年的佻脱,近乎无穷的冷峻。
她隐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朝着更东的幽深中走去。
这幽深一直蜿蜒,沿自己屋后走了一阵,四周越发荒芜,蒿草渐渐没膝,脚下的路在月光下却也依稀可辨。
一道高墙隔断了去路,中央那栅栏铁门,已经是斑驳生锈。
晨露想了想,还是没有以细枝开锁,虽然这易如反掌。
她脚下步法奇异,只是汹墙头一点,就到了另一端。
何姑姑说,你要住的房舍在最东面,偏远幽寂,无人愿意居住,只能做了库房。
那么,姑姑,最东面往东,是什么地方?
是废弃的宫室。
好好的,怎么废了?
那是先朝的宫室,都曾是辉煌清美,令人炫目。三十四年前,鞑靼人攻下了京城,在这里烧杀婬掠,宗室受辱,天下恸哭,1夜间,万千宫殿,都成了废墟残垣。
前朝……姑姑,一间也不是本朝的吗?
她在黑夜中,不疾不徐地行走,脚踩在腐朽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月亮隐没在云中,宽阔而笔直的大道,延续到不远处。
远处,黑黢黢的废弃宫殿,仿若死去的巨兽。
而越来越近的,却是……
她微笑,想起何姑姑瞬间惨白的脸色。
那只是一瞬间的变化,随即,恢复原样。
小丫头!瞎问些什么呢!告诉你,可千万不能去那里……不然,前朝千万冤鬼,作祟起来……
她从死寂阴森的大道龠下,面前的是一座巍峨典雅的所在。
宫门上方悬有一块匾额,半挂着摇摇欲坠,上面被刀剑划得稀烂,原有的字迹,全不可见。
自古成王败寇,连块匾额也要毁去,气量未免太小……
雕成飞天凤纹的乌木廊柱,在岁月风尘的袭扰下,已不再闪亮。鲛绡裁成的窗纱,已经肮脏得不成样子。轻轻推开殿门,吱呀的声响,显示出它的衰老。地下的泥尘,铺起厚厚一层。
晨露偏过头去,看了看更远处前朝的废墟,胸中块垒只化作一句:“原来,都是灰尘,没什么不同。”
三十四年的,二十六年的,本来就没什么不同。
岁月侵蚀了一切,灰尘把所有谎言遮掩住,也就成了千万年的人间。
大殿中,仍可见往日的繁华威仪。金玉御座仍在中央,诸般宝器,一样不少,都蒙上了一层灰垢。想来,自那1夜后,再无人踏入。
她径直往后走去,穿过回廊、庭院。
她走到寝殿前,终于不动。
笔直地站着,十指却微微颤抖。
门板被风吹得来回摇晃,在深夜中发出回响。
几下禺后,终于被风吹开,为她露出真容。
踌躇着,她走了进去。
终于走进了,那1夜的噩梦当中。
这是一间贴满符咒的阴森房间。
窗棂上,床前,梁上,柱间。
那朱红色符咒已经褪色,在夜风中哗哗轻响。
仿佛蕵岉魂的低语。
地上一层灰土,只是靠窗的那一块地,竟是被符咒密密贴住,不见本色。
前世,她就是倒在那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原来,就是这符咒作祟……害我在奈何桥下,被烈火焚烧了二十六年……”她轻轻低语,声音淡淡,语意中的刻读悲愤,深入骨髓。
书案前一应笔洗、镇纸仍在,只那宣纸和湖笔,已经残破得不成样子。
她笑了,轻嘲道:原来已如此破旧,怨不得“他们”能偷天换日,把这里也粟陨是前朝旧迹。
她伸手拿起架上的《校略新编》,从最下一层,抽出了一枚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