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路,怎样走,取决于墨你。”秦紫嫣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慕容墨,轻声道,“不管你作出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身后默默地支持你。但是,墨,我希望你在作出任何一个决定之前,都想清楚。毕竟青篱方才有一句话说得对,你是太子,未来的天子。你的决定,很多时候决定着很多人的命运。”
“可是,紫嫣,我害怕。我害怕自己作出的决定,会伤害到那些不应该伤害的人。”慕容墨神情疲惫地道。他的确是渴望权力,可与此同时,因为权力所带来的沉重感,也让他不堪重负。
秦紫嫣微微一笑,心底深处却有些微的酸涩,轻声道:“任何决定,总会伤害到人。不是她,就是她,她。或者,是我。”
“紫嫣,再给我点时间,好吗?”慕容墨知道凌香始终是秦紫嫣心头的一根刺,而且,如今,秦紫嫣已经容不下这根刺了。可是要怎么办才好呢,这根刺在他心中,尚且是柔软之处。
秦紫嫣转过头去,看着远处的风景,强迫自己的语气变得淡然,笑道:“墨,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不想听到任何解释的话语。从今以后,这件事情,我也不会再提。该怎么做,你心里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更为清楚。”
“紫嫣……”慕容墨低声唤道,他只觉得自己心里各种思绪翻滚着,想要跟秦紫嫣说清楚。可是话到嘴边,才发现那些千言万语都变成了破碎的片段,完全无法理清。他看着秦紫嫣,心里觉得伤悲,却只能透过眼神来传达。
而秦紫嫣已经将目光移开,不与他进行视线对接。因此,他所传达的意思,她完全没有领会。
不过,她并不想理会。
身后有如刺芒的注视让秦紫嫣明白慕容墨的意图,可她并不想让他得逞。或许人性本身都是自私的,他让她心里不痛快了,她便也就不愿意让他的心里有多痛快。知道他的为难之处隐藏在他的眼中,她便选择了漠视。不去看,心便也就不会痛。
有些事情,看得太通透,本身就是一种伤害。如果明知无法避免,又何必去为自己招惹烦恼。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先去一趟乾清宫。皇上的身子最近倒是好多了,都没怎么咳了。”秦紫嫣原本只是想将话题撇开,因而随便找了一个说辞。可是当话语当真脱口而出的时候,她的注意力立马就全部被转移开了。
毕竟,在这个后宫里,真正关心她的人当中,皇上绝对算是一个。
慕容墨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真心欢喜道:“这当中,有你的功劳。若是没有你的话,父皇的病情不会好转得这么快。紫嫣,遇见你,真的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幸运。”
“墨,这些客套的话,就不用再说了。就像你上次跟我说的那样,皇上是你的父皇,也是我的父皇。照顾他,是我应该做的事。”秦紫嫣淡淡地扫了眼慕容墨,微微一笑道,“我先走了。”
“晚膳还回来用吗?”慕容墨追问道。
秦紫嫣想了想,道:“我也不太清楚。所以,你不必等我回来用膳了。”
“嗯,那好,你去吧,路上小心。”慕容墨叮嘱道,看着秦紫嫣的背影,不无忧伤。
秦紫嫣前脚才刚踏出去,小林子就过来敲房门了,得到慕容墨的点头后,一进房门来,就行礼道:“奴才参见太子,凌姑娘让奴才过来请您去一趟。”
“有什么事情吗?”因为方才跟青篱与秦紫嫣谈过话,虽然慕容墨一直在用言语维护秦紫嫣。可心里,到底是存了芥蒂。此番见凌香让小林子来请自己过去,第一反应竟然是不耐烦。
小林子身负使命而来,自然也不会轻易退缩的,看着慕容墨,用祈求的语气道:“您就过去看看凌姑娘吧,她这段时日一直都足不出户的,整个人郁郁寡欢,一下子瘦了很多。”
“让她一个人静静也好,让她多反思反思一下。”慕容墨的语气依然冷淡。
小林子锲而不舍地道:“太子,奴才也有好几天没有看见凌姑娘了。今天凌姑娘的房间门没有关上,奴才经过门口,偶然看见了凌姑娘,顿时就被吓了老大一跳。”
虽然很不想管凌香这件事情,但是慕容墨却还是下意识地追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凌姑娘整个人比起从前要憔悴了许多,如今仿佛是风轻轻一吹,整个人就会倒下去般。您是知道的,凌姑娘性子骄纵,难以合群。以前,有个叫兰儿的宫女对她忠心耿耿,为 她将一切都筹谋好。可如今,兰儿已经死去,凌姑娘顿时就成了一只孤雁,再加上又失了您的恩宠。整个东宫,但凡是个人,都能对她随意欺凌侮辱。”小林子语气诚挚地说道。
慕容墨可耻地发现自己居然又一次同情心泛滥,顿了顿,犹豫过后,还是选择了前去看望凌香。不管凌香到底变成了什么样,他唯有看见了,才能觉得心中安定。
凌香果然憔悴得十分厉害,慕容墨看见自己去年送她的那只翡翠玉手镯,如今戴在手腕上,松松垮垮地仿佛随时都会滑下来般。
看见慕容墨,凌香仿佛十分意外,未语泪先流,起身迎向慕容墨,哽咽地到:“太子,您总算是来了。香儿原本还以为……以为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再看到你了。”
“怎么会。”慕容墨轻声道。他的双眼停留在凌香的脸上,这张脸,原本是带着肉感的可爱圆脸,眼下却瘦成了有着尖细下巴的瓜子脸,原本就大的眼睛,此刻显得越发大,像是两个铜镜般,清楚地将一切都倒映在眼中。
而慕容墨,也清楚地从凌香眼中看到自己。他讶然地发现,凌香眼中的自己,那目光极其陌生而悲悯,那是属于对路人才会流露出的情绪。
他瞬间,就有些惘然起来,不明白这些突然生出的情绪是从何而来。因而,扯出一抹笑脸道:“你该注意加强营养,看看你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
“那我把自己折腾成现在这样,太子您会心疼吗?”凌香轻声问道。
慕容墨将眼神瞟开,道:“每个人都有义务去好好地爱自己。这个世上,没有人能陪着你一直走下去,纵然是你父母都不能够。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真正做到与你感同身受。所以,等着别人心疼,倒不如自己心疼自己。”
“是吗?”凌香凄然而笑,一滴清泪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往下流淌,语气黯然而又充满不甘的道:“可太子您从前不是这样说的,您从前说过,香儿永远都是您心尖上的人,您会好好地照顾香儿。太子,这些话,都是您亲口说出来的,难道您就全都忘记了吗?”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你要学会遗忘。就像是风过无痕,雁过无声。”慕容墨轻轻摇了摇头,道:“香儿,这些年来,我待你如何,你心里也是有一本帐的。你都做了些什么,我心里也是有一本帐的。每个人的忍耐度都是有一定限度的,你超过了那个限度,那么产生这种限度的关系就会直接瓦解。”
“太子的意思是?”凌香咬着嘴唇,看着慕容墨的眼睛道。
她心中其实已然明白慕容墨这番话的意思了,可是她就是不死心,她就是要逼着慕容墨亲口说出来,她才相信这是真的。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凌香用力地摇头,伸出双手抱住慕容墨的双臂,凑近去亲吻慕容墨的嘴唇,可是却被慕容墨巧妙地避开了。
慕容墨语气淡淡地说道:“香儿,你别这样。”
听到这句话,凌香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消散了。
他让她别这样?
她想要亲吻他,而他竟然躲开,让她别这样!
“那我该怎样,你说,我该怎样!该像秦紫嫣那样,成天对你摆着一张臭脸;该像秦紫嫣那样,动不动就哭泣装得弱不禁风似的;该像秦紫嫣那样,表面看起来与世无争,其实背地里鬼才知道她在干些什么勾当!”凌香被慕容墨的行为彻底伤透了心,情绪激动不已,一时之间,怒火攻心,倒又忘了自己的初衷是什么。
而慕容墨,却以一副淡然独立于外的姿态看着她,怜悯道:“香儿,诋毁别人,就真的能让你觉得快乐吗?”
“太子觉得是我在诋毁她吗?苍蝇都不叮无缝的蛋,她秦紫嫣要真是个问心无愧的人,那么那些风言风语也不会找上门。”凌香朝慕容墨吼道:“还有,太子,纵然人情如纸薄,您如今心中已是另有所属。但是,我毕竟也是您曾经喜欢过,并且亲口坦诚是置于心尖上的人。所以,请您收起您对我的怜悯。我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个。我也不屑于要这个!”
“病了,就该好好休养,什么都别想。待会,我让太医过来。”慕容墨抬起一只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下,到底还是落在了凌香的秀发上,轻抚了几下,道:“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凌香不说话,惨白的脸上,一双斗大的眼睛,始终目不转睛地直勾勾地看着慕容墨。
慕容墨被她看得一时之间心底都免不了发憷,顿时一刻都不想再停留,转身往外走去,连头都不曾回一下。
而凌香的目光,却始终都没有收回来。
她过分苍白和瘦削的脸上,衬得她眼里的绝望越发深刻。而分明有些异样的情绪,在绝望之下,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