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人互相对视一眼,为首之人忽然低声道:“走。”
另一人略略迟疑。但是,为首之人接下来的一句话打消了他的顾虑:“前面就有一个熟人,我去拿一台电脑操作即可……”
那人再无迟疑,低声警告米宝:“你要是耍什么花样,这条命可就不是你自己的了……”
米宝战战兢兢:“不敢……绝对不敢……”
那二人一前一后,米宝走在中间。
走过那二俩出事的大货车,横过马路,来往车辆逐渐多起来。
此时,正是绿灯的末尾,许多车辆已经蠢蠢欲动。
就在红灯刚刚亮起时,米宝猛地冲出去,完全不顾熙来攘往的车辆,挥舞双手,大喊大叫:“救命……救命啊……”
一辆车子来不及刹车,猛地冲她压过去。
后面的车子跟着撞上来……一辆,两辆,三辆……很快,造成了高达七辆车的大追尾……
马路上顿时一片混乱,司机的喇叭声叫骂声此起彼伏,所有的车辆都停下来,交通完全中断了 。
两名原本提着铁棒追上去的劫匪惊呆了,互相看一眼,立即又看向那辆最初出事的车子,但见地上,一滩鲜血涌出来。
很显然,人已经没救了。
那二人撒腿就跑。
救护车在医院里停下时,几乎所有医生都围了出来。
就连最资深的专家看到这情形,也不由得一阵阵的摇头。
出事者几乎浑身每一个骨节都被碾碎了,整个人,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那根本已经不能称为人行,几乎成了一堆软体动物般的碎肉了。
一位医生上前检查了一遍,摇头叹息:“没救了。没救了,唉……赶紧通知她的家人吧……”
另一个医生也上前:“好奇怪,居然还有一口气。”
就算是气,也是一口怨气,凭借着一丝执念,就是不肯灰飞烟灭。
“快抢救……”
一辆车,飞速奔来,比救护车的速度还快,几乎快冲到医院的台阶上才停下来。
车还没挺稳,一个人就冲下来,声嘶力竭:“米宝……米宝?”
前面的担架上,一堆血肉模糊。
他忽然失去了冲上去的勇气,站在原地,双腿颤抖得完全无法支撑自己的重量。
“米宝……米宝……”
他甚至不敢问一句:“她还活着吗?”
“快,马上抢救。”
没有人搭理他,直接送到急救室。
只有一位医生上前一步:“你是这位病人的家属吧?我们马上要抢救,你快去签字……”
急救室的门,开了,又关上。
欧舒同呆呆地站在走廊上,五内俱焚。
好几次,有人问他什么,他都没听见,甚至看不清楚对方在说些什么,只是死死捏着拳头,脑子里,一阵一阵的眩晕。
这一切,仿佛不像是真的。
仅仅只是一个上午,便什么都改变了。
本来,自己是要陪她去的,可是,就因为她一句不需要,也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于是,什么都改变了。
“家属,签字吧……”
一份一份的重大病情告知书、病危通知书、各种各样的免责书……一句话,医院有抢救的义务,但是,绝对没有承担任何事故的义务——反正家属你们看着办,不签字我就不抢救。
欧舒同没想那么多,只是一径地签字,签字,来者不拒。
甚至连各种文本的内容他都没有看一眼。
终于,签字完毕。
他还是呆呆地站在走廊上,死死盯着急救室的方向。
地上,居然还有血迹,一滴一滴的,慢慢地已经干涸。一个人,身上怎会有那么多血呢?仿佛每一滴血都彻底滴干了,彻彻底底的油尽灯枯。
他也精疲力竭,却不知道坐下,只是死死地靠着墙壁。
有人闻讯赶来,一个个围着他。
但是,他根本听不清楚哪些人到底在嚷嚷些什么。
“欧总,情况如何?”
“欧太没事吧?”
“需要我们帮忙吗?”
“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还有救……”
此时,他听不下任何空洞的安慰,只是很疲乏地挥挥手,让大家都回去。
只有墨菲一个人留下来。他满眼都是同情,然后,默默地递过去一瓶酒,是他半路上打电话让人送来的,高达72°的五粮液烈酒。
“舒同,喝一口吧。”
欧舒同接过瓶子就猛喝一口,辛辣的酒味入喉,一口气仿佛上不来,他身子一软,整个人就委顿在地上,嚎啕大哭。
来来往往的人见到这么一个大男人坐在地上嚎啕,都惊呆了,不少人甚至闻讯来围观。
墨菲耐心道:“散去吧,散去吧……希望大家理解,都是病人……”
围观者走远一点,但还是好奇地探头探脑。
实在是这个男人穿得太周正了,高定的西装,名表,而且,帅得出奇,可这样坐在地上嚎啕,真是在美的男子看着也显得说不出去的怪异之情。
众人窃窃私语:“是不是出了医疗事故?”
“不是吧,刚刚送进来一个车祸病人,据说,全身的骨节都被大货车给碾碎了……”
“就是七连撞车祸那个?”
“对对对,我在医院门口听说的,那会儿才送来,医生都说没救了……”
“就是嘛,都伤成这样了,肯定没救了。有个医生说,病人的脑花都弹出来很远……”
“天啦,好可怕……”
有护士走过来,皱着眉头,毫不客气训斥欧舒同:“嚎什么嚎?病人家属,这可是医院,不是你家里,你这样是会影响别的病人的。”
欧舒同依旧充耳不闻,嚎啕大哭。
墨菲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只是一个劲地赔笑脸,低声对护士道:“别理他,别理他……他受刺激实在是太大了,就让他缓缓吧,不然都要崩溃了……”
小护士还是一脸严肃:“你得劝好家属,在这样下去,我们只能让保安赶人了。否则,人家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医疗事故,医闹来闹事呢。你们可得知道,现在所有医生都在尽全力抢救病人,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们都不会放弃。可是,家属在这里哭哭啼啼算什么呢?”
“好好好,我一定劝住他,一定……”
小护士这才悻悻而去,走了几步,又回头:“五分钟内必须停止,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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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菲打躬作揖:“好好好,一定,一定……”
欧舒同还是坐在地上,不停嚎啕。
就像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米宝慢慢睁开眼睛,头很晕,也很沉重,仿佛怎么都抬不起来。她伸手,手也一动不动,就像以前梦魇,很久不能动一样。
可是,这一次,梦魇的时间也实在是太长了,她张口,大喊大叫,可是,一句话都发不出来,甚至脖子以上都没法动一下。
她大骇:莫非自己脖子以上瘫痪了?
这岂不是脑残?
这可不行,一定要摆脱这种局面。
她忽然非常非常用力地挣扎,企图摆脱这种沉重的梦魇。可连续试了好几次都无功而返。终于,手动了一下,脚也动了一下,她大喜过望,立即直起腰,可是,刚做起,忽然听得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一堆石头一下掉了下来。
她惊诧地转头,看到一个永生难忘的场景:但见自己的身体上,仿佛四肢百骸在一块一块的分裂,脱落……
天啦,她蒙着眼睛,竟然不敢看下去。
就在这时候,身子忽然一轻,她稍稍用力,竟然活脱脱的站起来。
她大喜过望,转身就跑。
四周,一片雪白,一道大铁门紧紧关闭。她正要伸手去拉门,可不知怎地,身子忽然穿过铁门,直直地就飘了出来。
她震骇不已,顿时停下来,双手握紧,不敢置信——这是怎么了?自己怎么具有穿墙透壁的能力了?
正惊骇时,忽然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啕,但见一个西装革履的大男人跪伏在地上,头完全扑在人来人往的走道上,一个劲地嚎啕。
她暗暗皱眉:这男人如丧考妣的干嘛?
他的什么人去世了?
但见这男人完全不顾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一个劲地嚎啕,好一会儿,嚎啕声逐渐地小了,他慢慢抬起头,只是,双手还是死死蒙着脸,很明显,他哭得眼睛都肿了。
米宝很好奇,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到一个大男人这么哭。
他的谁死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大步而来,伸手就去搀扶地上的男人,低声道:“快起来吧……”
米宝看到分明,那人竟然是墨菲。
果然,她再一看,只见坐在地上的男人五官已经完全露出来,可整个人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五官都变形了。
天啦,居然是欧舒同。
米宝这一辈子,就从来没有看到任何人哭得这么丑过。
但见欧舒同原本俊秀无论的五官,因为哭泣而皱成一团,眼睛更是眯着泪水横流……她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的天,男人哭起来真是太丑了。
旁边,有人叹息:“唉,人生苦短,却还不停有天灾人祸,真是令人唏嘘。”
另一人接口:“可不是吗?所以我不主张多生孩子。你看,人生来就是受苦的,否则,婴儿为何一落地便哇哇大哭?”
米宝听得这话,竟然一阵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