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是座历史名城,到处是时光留下的印记。在这里,私家车出入太过不方便,最受欢迎的交通工具是地铁和脚踏车。
范学而曾经劝程曦买一辆自行车,可以控制时间,且比每天挤地铁自由舒服许多。
程曦当时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不会。”她从没骑过脚踏车。没有人教,要怎么会?
昨晚送走乔默笙后回到公寓,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他清冽气息,程曦忽然有些泄气地盘腿席地而坐,脸贴着身边极乖顺的金毛猎犬,心里想得是:要怎么办?她竟一不小心,中了那男人的魔怔。
他不来时,思绪紊乱,忧思难抒。他来过后,又在她心中留下深浅挂念。
一个晚上,她脑海中总是不停反复着乔默笙与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流转,每一个温柔浅笑,还有那……潮湿辗转的吻。
一夜,就这样睁着眼过去。第二日起床时,程曦在刷牙时被自己两个极深的黑眼圈吓一跳,连忙翻箱倒柜找出一盒粉来遮盖。
卧室里被翻得乱糟糟。地上,那只金色小狗睡得正酣。
她已经来不及,匆匆出了门。错过一班地铁,紧赶慢赶来到舞团楼下,眼看着一部电梯正好要上去,她连忙狂追,“请等一下。”
对方仿佛没有听见,径直关了电梯门。程曦只得又等一部。
结果是那天早晨,她迟到,错过了舞团的一次演出招募。
罗马舞团每个星期都有几场固定演出,除了那些极有名的舞者有固定角色之外,其他的演员都需要竞争上岗。跳得好的,才会有机会。
如果超过一个季度以上都没有演出的舞者,就会被即刻踢出去。
训练休息的间隙,范学而悄悄对程曦道,“你怎么回事?平时训练从不迟到,今天演员招募这么重要你倒迟到。”
程曦也很失落,“错过一班地铁。”
范学而安慰她,“没关系,明天早上还有一次机会,如果成功,合作的主跳可是世界最有名的罗尼波雷,你千万别再迟到了。”
程曦点点头,问道,“那今天被选上的是谁?”
“小野洋子。”
中午时,程曦在舞团的餐厅与范学而和小野洋子一起吃午餐。在这里,肤色是种隐形区别,那些手长脚长的白皮肤欧美人总是相携为伴,程曦她们三人则被迫结伴。
小野洋子个性比程曦还要冷淡,吃过一个苹果便回去继续练功了。程曦这时接到了乔默笙的电话,“午餐吃了吗?”
“正在吃。”她抬眸,范学而示意她先走。
“吃的什么?”那一边,乔默笙站在酒店会议室外。他这次来罗马,是借了签新合约的理由来看程曦,所以工作是免不了的。
“酸奶。”
乔默笙闻言,轻轻蹙眉,“没有了?”
“嗯。”她应着,轻揉着累得泛酸的双眸,“我们有饮食限制,餐厅是不提供主食的。”
虽然知道要做一个舞者很辛苦,但乔默笙还是被她的话感到意外了。他看了眼手表,然后道,“有足够时间吗?我还没有吃饭,陪我好吗?”
助手听说他要出去,正要替他安排车,就听到那位本地客户道,“汽车不方便,一个小时也未必到得了你要去的地方。”
助手文佳于是很快替他找到一辆轻便的摩托车。二十五分钟之后,程曦看着他高大身影骑着那辆摩托车出现时,先是一脸诧异,随即又了然地笑了起来。
堂堂乔默笙,国内首屈一指的建筑师,这骑着摩托车的一幕如果被s市的那些媒体人员看到,只怕绝对是极好的新闻素材吧。
乔默笙见她笑,倒也不恼,反而也笑着道,“上车,我也带你去体验一次罗马假日。”
程曦脸上笑容越发地深,见到他心情变得出奇的好。她接过安全帽,上了车坐在他身后。很自觉地,双手环上他的腰。
乔默笙载着她穿过罗马的大街小巷,有时路窄难行,非常考验驾车人技术,他问身后的女孩,“害怕吗?”
“不怕。”她环着他精壮腰身,摇头道。因为他是乔默笙,就算车子真的被撞倒了,她也相信,他会保护她无虞。
男人身上熟悉好闻的味道隐约传来,令程曦忽觉一早上的匆忙和慌张都已然消散,见到他,所有发生在她身上的烦恼都已然不再成为烦恼。
两人找了间中餐厅吃饭。中餐厅还不止,乔默笙竟然还神通广大地在这满街都是面包意大利面的城市中,为她点到了一碗净素云吞和一笼小笼包。
实在太想念这味道,程曦简直快要泪流满面。
乔默笙递了筷子和汤匙到她面前,“难得一顿,不会胖。”
程曦朝着他笑得极甜,埋头吃起来,嘴里还忍不住对他道,“你不知道,在这里吃一顿热腾腾的东西有多难。除了咖啡和汤,这里的人什么都吃凉的。”
乔默笙闻言失笑,“原来一碗热云吞就可以收买你了。”
程曦赞同地点头,“没有热云吞,热水也够。”她本来就不是挑剔的人啊。
乔默笙眸光充满怜惜,望着面前的女孩。她一个女子独自在异国生活,一定会有很多不习惯和差异,再加上她选得又是一个极苛刻的专业,吃苦是必然的。
生活其实对每个人来说都一样,总是要先吃过十分苦,才有可能获得一分甜。
他不会因为喜欢她,就让她躲在自己羽翼下一味享受疼爱和宠溺,这也不是程曦会想要的生活。她还年轻,有过人的才华,她该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和成就。
“每天跳舞,会累吗?”他看着她,轻声问。
程曦有些奇怪地抬眸看他一眼,“跳舞怎么会累?”只有在跳舞时,她才觉得这世界真正简单纯粹。
乔默笙勾了唇,望着她又道,“可是要受很多苦,又不见得人人都能成功。”
程曦白皙小脸上有可爱倔强,道,“我不怕吃苦。受伤流血都不怕,也从没因为跳舞受伤而惧怕流泪过。”
其实,在程曦的生活中,除非是狂烈的喜悦,沉重的悲伤,或者有满腔的复杂情绪无法得到舒缓,她其他时候都不大落泪。
乔默笙凝着这一刻耀眼迷人的可爱程曦,忽然开口问道,“那我可以令你哭,是不是表示,在你的心里,我可能比跳舞更有魅力一些?”
面对喜爱的人,原来再冷静理智的男人也会变得幼稚简单,想来是因为受到那份患得患失的情绪所影响,才会问出这样不理智的问题。
“……”程曦汗,心想他这是什么奇妙逻辑?怎么可以把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拿出来相提并论?
舞蹈只是舞蹈,她付出汗水和努力,然后等待收获。
而他,却是活生生的人。且是能轻易令她笑,使她哭,影响她心绪反复的男人。对他产生的感情,她根本连自己都控制不了,收放得失之间,全然不由自己。
吃过午饭,乔默笙又骑车将她送回舞团,暖阳倾城的华丽舞团门口,他轻抚程曦生了薄茧的双手,“晚上我来接你。”
程曦低声应着,脸上有迷人神采。
因为心中有所期待,她一整个下午都显得状态极佳。舞姿每一个细节处都做得极到位,全心投入,连感情都极为饱满。
那意大利籍女性导师目光数次长久停留在程曦身上,流出赞许神情。
程曦虽然是东方面孔,但身高和体形都不逊色于那些欧美舞者,且比她们更多了几分东方女性的柔和媚。程曦的美丽,更细致,更婉约。
下午四点多训练结束。舞者们照例往医疗部接受四肢的放松按摩和保护。这就是国际一流舞团的特殊福利。他们会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地专注练功。
医疗部中,并排放了十张白色按摩床,众舞者相邻而躺。范学而大约是练习时受了伤,疼得额头不停流冷汗。程曦见她面色苍白,“你没事吧?”
范学而忍着疼,“你不知道,下午训练时,舞鞋里莫名掉进去一根钉子,扎伤了大脚趾,刚才练功时简直疼得要晕过去。”
“怎么会这样?那你刚才还那样拼命地练?”
“我今天晚上有演出啊,不练怎么上台?”
程曦惊诧,“你疼成这样还要演出吗?”
“当然,”范学而语气微凉,“你要是不跳,马上就会有别人取代你。你从此有可能再也上不了台。”
“怎么会。”程曦当她说笑。
“为什么不会?”范学而很认真望着她,“程曦,这里远比你想象的残酷复杂许多。”
程曦一时沉默。这时,另外一边的小野洋子已经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两块能量棒递到她和范学而面前。
“谢谢。”程曦拿着,见小野洋子离开,正要拆了吃,却看到范学而已经将那根能量棒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这又是为了什么?”程曦不解。
“你现在还没有演出,等你以后也有了演出和角色,就会知道,在这里,每个人都有机会是你的对手;每个人都有可能陷害你。”
她说着,淡淡看着程曦,“比如说,如果今天早上你没有因为迟到而错过角色招募,说不定现在被选上的人就是你,而不是小野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