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街,霓虹酒醉。却有一间酒吧与众不同。
其它的酒吧都如夜色里染了醉意的美人儿,尽力露出妩媚的眼色来;只有那间酒吧,只用纯白的墙壁、蓝色的招牌,素淡得仿佛浊世独醒的清净男子。
这间酒吧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他。
但凡喜欢夜蒲的,都知道这酒吧的确是与众不同。因为它是一间男同酒吧。
此时酒吧里生意正好。有嗓音醇厚的男子,坐在舞台上,敲着手鼓,静静唱小娟的歌儿。红布绿花朵,不光适合小娟那样长发、嗓音干净的女子,同样适合长发、眼神明净的男子。
那男子正坐在酒吧中央,含笑环视整个酒吧。
他叫明寒。
“明寒,拜托你快过来!”角落里的客人又大声喊了起来。
明寒一皱眉,只能走过去。
那客人是日本人,是日本旧日贵族梨本宫家的少爷,名梨本英男。梨本英男来“他”,便迷上了明寒,每晚都来纠缠。明寒有心推拒,却也不能太过,只能虚与委蛇。
明寒走过去,闻见梨本英男身上的酒气。他正开着电脑在下棋,仿佛正在生死关头而气急败坏。
“明寒,快来帮我!这一步,如何解决困境!”
明寒淡然垂首,丝缎一般的发滑下肩头,“梨本,不如弃子认输。这一步纵然还有转圜,但是不出十步,你还是死。”
“不行!”梨本英男叫起来,“明桑,帮我!一定不能输,一定!”
日本男人骨子里是骄横的,真的卯上了便不肯认输。便如二战时候那些战争狂人宁肯切腹也不投降一般。明寒想到那段历史便忍不住咬了咬牙。
“玩得起却输不起,梨本,我看你不如别玩。”明寒眯起眼睛来,“我们中国人的祖训是: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
梨本英男面色变了变,“明桑帮我!拜托你,拜托!”
说着,梨本英男竟然起身要向明寒下跪!
明寒是不介意接受日本人的下跪,只是这里毕竟是他经营的酒吧,玩儿得太过火,也让大家侧目。明寒叹了口气,“好吧。”
伸出修长手指,轻轻点了点棋面上一个位置,“这里。”
一分钟后,梨本英男高声欢呼,“明桑,你真是天神!我逃过一劫了!”
夜色孤灯,弄棋恼得将手边的茶杯扬手扔出去!
明明对手已经被她绕晕,可是他怎么还能有机会反击!
下棋的人,考验的不光是对棋谱的熟悉程度,更考验的是思维的冷静与缜密程度。一旦对手思维乱了,那么便是必输;在那样的混乱情况下,弄棋不相信对方能突然清醒过来,而找到这唯一的一步转机!
弄棋去抓电话,“郑哥,是我啊,棋子儿。帮我查一个人的ip,追踪一下他的位置。”
郑洞源是公安局网警大队的高手,透过公安系统的设备定位一个人,易如反掌。郑洞源却在电话里抱歉地笑,“棋子儿,这事儿要是让靳局知道了,可是一顿狠批。”
公器私用,是靳青山最讨厌的事儿。
弄棋知道老爸脾气,想了想还是解释,“郑哥,有日本人在网络上挑衅。你们当网警的不该管么?”
郑洞源登时声音一变,掷地有声回过来,“侮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弄棋笑起来,“郑哥,爷们儿!”
“棋子儿你稍等,我马上在网海中把他给捞出来!”
稍后位置查清,弄棋望着那个地名微微皱了皱眉。如她判断,那个人的确是在中国;可是她却没想到那个人此时正在一间男同酒吧里。
本想亲自杀过去,哪怕当面给那家伙两个耳光也解气。可是男同酒吧……弄棋只能叹气摇头。
算了,任何女生对男同酒吧都有望而却步的感觉。
反正她再走五步还是一样能将那兔崽子置于死地。她只是隐约有好奇,是谁帮了那兔崽子那一下。
那一招反击,原本来自《碁经》(音同“棋”,“棋”的异形字)。那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棋谱,刻印在敦煌石室中。因年代久远,内里还有不少藏文,所以能看懂的人寥寥。
弄棋去看过,多年行走藏地的经历让她也能看懂那棋谱。所以方才她才用了这古老的棋招来收拾那小日本儿,就是要让他看中国文化的源远流长、博大精深。
几乎是肯定必赢的,却没想到还有人懂得破解!
这着实让弄棋太过震惊。
对于下棋的人来说,最幸福的事情不是赢得,而是——棋逢对手。那个懂得破解的人,引起了弄棋巨大的兴趣。她想找那个日本人的位置,不光是想要教训那个日本人,同时也是想看看,究竟是谁懂得这一招破解之术。
“他”酒吧里,梨本英男先是狂喜高呼,却五步之内又输掉了。系统提示他输了的刹那,他嚣张吼叫起来,“该死的,我怎么能输给这个中国人!”
全酒吧的人都竖起眼睛来望他。
明寒也冷冷一眯眼,“方才你已经是输了的。就算那一步还能缓过来,也是我帮你。我也是中国人,你受中国人的帮助,所以即便刚刚那一招你能缓过来,却早已是输给中国人了的。还在这里叫什么?让中国人看你日本人输不起?”
也许整个酒吧里所有酒客竖起眼睛的侧目还没让梨本英男怎样,可是明寒那凉凉的讽刺却让梨本英男不能不面上含愧。
“明寒,陪我喝一杯。拜托!”
明寒叹了口气,给他倒酒。梨本英男追求明寒已经有些日子了,只不过一直没能得手。明寒始终对他连敲带打。赚了他的钱,却不收他的心。梨本英男对明寒真是又爱又恨。
“明寒,给我讲讲,方才那个中国人用的什么招数?现有的棋谱,我都已烂熟于心,怎么从来没见过那一种路数?”梨本英男还不甘休。
日本人再不是东西,客观上却也要承认日本人有个优点:他们真的很善于学习。
明寒轻轻叹了口气,“你想学?你先从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学起吧。你自以为所有棋谱都烂熟于心,实则你的差距还远着。”
明寒望向窗外月色,也轻轻眯起眼睛来。《碁经》这样古老的棋谱,怎么还真的有人懂,并且在灵活运用?
他们明家都是老化石,在大内见过藏本倒也有情可原;现代还有人能懂的,就真是太让人惊讶了。
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想来应该是位白须飘然的老先生了吧?定然不可能是年轻人。
虽然在棋盘上战胜了那个日本人,可是弄棋的心却仿佛被那棋盘给困住。对弈真的是一件神奇的事,便宛如《天龙八部》里头那一局神奇的珍珑,能将人的灵魂都锁住一般。尽管已经过了许多时日,弄棋的心却还在那棋局上缠绕,许久无法扯开心神。对外头的一切,便都是恹恹的。
正坐在窗下发呆,网络上“叮”的一声。远在美国的四弟菊墨兴奋上线,噼里啪啦扔过一堆字来,“棋姐棋姐,我在网上遇见奇人!”
“嗯?又怎么了?”弄棋兴趣不浓。
桔花小四儿是个怪胎,能让他这么激动的肯定是又找到什么好古董了。
“上回我不是说找到一件珐琅器,可是没款,无法确定是不是内宫造办处出来的么?我在网上还跟他们舌战来的,他们非说那肯定是外国进贡的,所以用料跟内宫造办处的一样考究;我就觉得不是,因为咱中国人的风格跟外国人的不一样……今天我终于碰上一能人,那能人帮我作证了!”
“嗯?”弄棋这才隐约来了点兴趣。
内宫造办处是神秘的,那里头的工匠都是巧夺天工,但是辈辈只供奉皇家,民间极难窥得他们真实面目。弄棋对神秘的东东向来都感兴趣。
“那是个怎么样的人?”弄棋问菊墨。
“该怎么形容呢……”菊墨略作沉吟,“风格就如同棋姐你下棋似的,干净利落,不动声色里暗藏风云!”
“哦。”弄棋一笑。这四弟还是小孩子,说话忒喜欢夸张。
菊墨在网络那边坏笑,“棋姐,你们同学说你好像小龙女,我倒是觉得这个人很像是杨过大侠哦……”
“呸。”弄棋啐了菊墨一声,却也是笑开。
看金庸的小说,弄棋最喜欢的一对情侣就是杨过和小龙女。只是每次听小龙女“过儿过儿”地喊,就觉得好肉麻呀。她这辈子肯定不能那么喊人。
不过这一生,她究竟有没有机会遇见自己的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