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在谋家村,我娘第一次送我进‘私’塾的时候,当天我便第一个识完了先生所教的所有文字,并且还背下半本诗书。当时我还是一个孩子,我要得意洋洋地走到先生面前,准备将这些作为炫耀的时候,却遇到了另外几个学童,我在他们面前展示了自己的所谓的才华,却换来一顿暴打。
我回去找我娘哭诉,将这件事告诉我娘,我娘却告诉我四个字:“韬光养晦。”
韬光养晦。
当时我还小,不知道这四个字到底有什么含义。
最后,当我终日坐在田坎边上,看见我父亲如大虾一样弓着背在田里劳作的时候,我觉得我好像明白了。
因为那一顿暴打,我不敢再在先生面前吐出半个字,只是偷偷地翻看这先生的那些书,从中找到了那四个字的意思,从那天起,我真的明白了。
我明白之后,先生也将我赶出了书院。
赶出书院的那一天,我记得我的父亲竟然站在书院之后,‘摸’着我的头,对我说了一句话:“你记住,你叫谋臣。”
我娘又将我送回了书院,我继续整日苦读,但依然是保持着愚蠢的外表。
对,我有那张面具,那就是我最好的掩饰。
那名大官想选一名最愚蠢的孩子,却不知道自己选了当时在谋家村最聪明的孩子。
苔伊说:“我知道,你不蠢……”
我笑道:“不,你们都认为我蠢,贾掬曾经也这样认为,因为我总是用一种天真的语气问你,这……是为什么?那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何?为什么?怎么回事?贾掬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耐心给我解释……一直到他成为军师中郎将,一直到他认为时机成熟。可以将我这个傻子伪装成为一名智者,留在这宫中,扰‘乱’这宫中的秩序,到他来起兵之时。如今,他的大军围着京城,天下所有百姓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大王子反叛弑君,而曾经的谋臣贾掬,如今的军师中郎将贾掬领兵前来保皇护皇,当这一切顺理成章之后,他会站在京城城楼之上,将我示众,对天下人说,看看那名反叛的王子的贴身谋臣是什么?只是一个愚蠢的人,一个凡事都会问上一百遍,一千遍的白痴”
所有人都沉默。
我又说:“一切都顺理成章,名正言顺,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不是吗?择秀、殿试,都只是在他授意之下,王子所安排的,却又一面说成是我的所谓的什么计谋,一面将我捧上天,一面又让王子认为一切都尽在掌握,最后又一遍又一遍的‘激’化我和王子之间的矛盾,就是为了兵不刃血……但最后还是没有达到你们的目的。”
“谁说我没有达到?”
这是贾掬的声音。
贾掬的声音从院落之中传来,所有人都抬眼看去,根本没有看到贾掬的身影,只看到在院落之中那些鹰骑的尸体中慢慢地爬出一个人来,那人卸去身上的轻甲,脱去所有武装,只剩下里面的一身白衣。
贾掬……
贾掬起身后走到尤幽情的面前,道:“你的武艺还是如从前一样,没有任何退步,你如何知道那人是我所假扮?”
尤幽情不语。
贾掬说完之后转身径直走近大厅,从桌子上拿过那把白纸扇,哗啦一下打开,看了看,又闻了闻:“还是当年的那把扇子,还留着那股我最喜欢的墨香味。”
我站在贾掬的身旁,一动没动。贾掬脸上还是那种笑容,看着我。
贾掬正要说话,皇上一拍而起,厉声道:“贾掬”
贾掬用纸扇一档,按住皇上的肩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无非就想问我为了什么?我不是为了当皇帝,皇上……我想问你,何为天子?”
皇上怒视贾掬:“天子既为天定之子,万民之父”
贾掬又问:“天子何来?”
皇上答:“顺应天意,万民拥戴”
贾掬点头:“好个顺应天意,万民拥戴那何为天意?”
皇上说:“上天的旨意”
贾掬大笑:“荒谬我告诉你,天意乃为民意,苍天之下,所养之人莫非都是天民,天民既都为天子,而民意,民意着是这些天子之首‘胸’中所怀的百姓心你百姓心在何处?可否拿出一看?”
皇上怒而不语。
贾掬看着溪涧:“你是忠臣,但你不是一好官,为何举国上下总是在一片魂‘乱’之中?为何?国家之‘乱’,都是因为你们这群中饱‘私’囊,不解民困的贪官”
贾掬越说越大声,走了几步,来到大厅‘门’口,又说:“他日我与廖荒将军征战,走到一处,见百姓生活无居,吃之无食,更看到无数的百姓为抢一碗粥斗得你死我活。我与廖荒将军忙开仓济民,却被当地州官阻止,州官来到之后问我——你是何人?你的上官又是何人?为何如此大胆?我反问他,你是何人?你的上官又是何人?那名州官说,他的上官是如今的相国溪涧大人而我告诉他……”
贾掬又走到皇上面前:“我告诉这名州官,我的上官是律法律法是何物?是为了维护天下善良百姓的一柄秤,这柄秤的秤砣是一个自称天子的人,他左右着这个这柄秤的重量,也制定着这个国家的律法,却总是在为事不公之时将所有责任推给律法,却忘记了律法本身是由何人所制定。”
皇上不语。
贾掬又说:“‘逼’宫,政变,这些都不是一个好的拯救天下苍生的理由,但‘逼’宫就是一场战争,‘逼’得好,这场战争只会在宫内旋转,不会蔓延至天下,而‘逼’宫为了什么?为的是国泰平安,为的是黎民苍生,为的是天下太平”
溪涧此时转身,怒喝:“战争能带来国泰平安?黎明苍生?天下太平?”
贾掬笑道:“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代价,和平的前提就是战争,没有战争为何有人会想到和平?等价‘交’换,是这个世间最基本的,凌驾于律法之上的法则。”
溪涧微微抬手,贾掬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只是一介书生,手无缚‘激’之力,相国大人武艺超群,为何要对我动手?”
溪涧却无法挣脱贾掬的那只手无缚‘激’之力的手,额头上留下大滴的汗珠。
贾掬道:“感觉浑身无力?”
对,浑身无力……在那密道之中,伸手不见无指,就溪涧来说,有那样身手,能瞬间致死四名白衣刺客的人,在那密道之中也会走得如白日一般,只因要照顾年迈的皇帝,只得扶墙而走,而那墙壁之上却早已下毒。
一切都在贾掬的算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