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跟的人是他俩个,我才不放心,”杏儿没好气的将几双鞋垫儿往包袱上一拍,看向云小芽道,“这两个人一个蠢死;一个懒死,指着他俩,二少爷只怕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不至于罢?”云小芽蹙眉,到底是主子身边的贴身小厮,再蠢笨又能蠢笨得到哪里去?
杏儿自是听不进去,神神叨叨的念了一下午,到晚上赵廷琛回来时她还是念,赵廷琛看看她,再看看一边的云小芽,忽然就笑了,一指云小芽,“不妨,让她跟着。”
“她?”
“我?”
云小芽和杏儿齐齐瞪大了眼睛,不等云小芽回神,杏儿一拍手,“我怎么没想到呢?带上云小芽在路上伺候个汤汤水水的,自是比那两个蠢货要强多了。”
云小芽张着嘴,下意识摇头,“二少爷,我……我不行……”
赵廷琛眯眼看向云小芽,似笑不笑,“怎么?不愿去受那奔波之苦?”
“啊不,不是的,”云小芽直摆手,她心里咕咚乱跳,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随主子出远门不是好事儿。
“嗯?”赵廷琛的脸就沉了下来,杏儿忙一把拉过云小芽,眉眼间已现了怒意,低喝道,“混账东西,你在跟谁说话呢?”
云小芽心里一凛,顿时回神,赵廷琛是主她是奴,哪怕是刀山火海,主子让她去,她又哪里能说个“不”字?
低下头,云小芽低低的应了一声,道,“奴婢没出过远门儿,是怕担不起旅途中照顾二少爷的重任。”
杏儿的脸色这才回缓,“你只伺候二少爷穿衣吃饭就好,其他的有小七和三宝,你不用管。”
“是!”
云小芽要陪着赵廷琛去扬州的消息一传开,凤栖苑内就炸了锅。
北偏院内,玉巧的肚子已有些显怀,她坐在暖炉旁,将春福才烤好吹剥干净的板栗一巴掌拍翻,骂道,“跟二少爷出门儿?她凭的什么?”
翡翠和蔓儿正一左一右的围在她身边坐着,见她发怒,翡翠拿着银扦子捅着手里的暖炉,淡淡笑道,“真是瞧不出,云小芽瘦得跟棵豆芽儿菜似的,竟独占了二少爷的恩宠,让二少爷连出门都离不得她。要说这人哪,有时候不得不信命,云小芽就是命好,不像我和蔓儿,从进凤栖苑以来,拢共就见过二少爷两面,连个边儿也没靠得上啊。”
一面是初进凤栖苑时在竹院,她们三个并排站在赵廷琛的面前,赵廷琛却连眼皮儿都不抬;第二次,便是玉巧吵嚷着闹巫蛊那次了,赵廷琛倒是对蔓儿有些笑脸,对其他人却依旧是看都不看。
对玉巧和云小芽的好运气,翡翠虽觉得酸,却也有些认了命,她本就只是个粗使丫鬟,如今能得这屋里人的名分享受荣华富贵,她虽也有那跟人争向上爬的心,却也挺满足。
她话音一落,玉巧的脸色就更黑了下来,蔓儿看在眼里,忙撇了嘴向翡翠道,“你这话就说岔了,那云小芽算个什么东西?二少爷喜欢的人是玉
姐姐,如今不过是玉姐姐有了身孕不能侍奉,这才让云小芽暂时做了填补,明儿玉姐姐替二少爷生下小少爷来,便是咱凤栖苑的大功臣,那时二少爷的眼里自然就只有玉姐姐的,哪还有她云小芽站的地儿?”
看到蔓儿递来的眼色,翡翠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她忙也腆着笑点头,“哟,是我糊涂了,可不正是呢么,二少爷若真喜欢她,哪会让她跟着去扬州啊,这长途跋涉的多辛苦,哪儿舍得呢?”
饶是翡翠二人一唱一和,玉巧的脸色依旧极难看,她不耐烦的摆手,“你俩都别说了,要我说你俩也真是没用,进来这么久了,竟一次也没侍奉过主子,否则以你俩的姿色,还有她云小芽什么事儿。”
翡翠和蔓儿对视一眼,眼里就都有了丝嗔怒,却又谁都不敢发作,唯有讪讪强笑,“也得玉姐姐你提携才行呢,不然二少爷跟前儿,我俩哪使得上劲儿。”
“哼,”玉巧冷哼一声不说话,神色间尽是对蔓儿和翡翠的嫌弃,蔓儿和翡翠觉得没意思,便就坐不住了,起身告辞。
待蔓儿和翡翠出了门,玉巧才将一颗已被捏破的栗子扔进了炭盆,她起了身来到床前,将一扇橱柜门打开,取出包东西来交给春福吩咐,“你将这包东西给云小芽送去,就说我送给她路上用的。”
春福接过来一瞧,乃是极好的珍珠粉,是给玉巧定惊安神用的,价值不菲。
她诧异,“姑娘,你不是……”
刚刚玉巧还对云小芽咬牙切齿,怎么这会子竟肯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云小芽?
玉巧就哧了一声,没好气的道,“她既已跟在了二少爷身边,便还是不得罪的好,否则她不定哪天就在二少爷跟前嚼你的舌头根子呢,阎王好见,那小鬼可难缠!”
“云姑娘……不像是这样的人吧?”春福道。
玉巧就竖起了眉,“大胆,让你送个东西,你这么多话?”
春福吓了一跳,忙将那包珍珠粉收起,恭恭敬敬的道,“姑娘放心,我这就去。”
说罢抱着那包珍珠粉一溜烟出了北偏院,来找云小芽,云小芽正收拾着将自己路上要带的东西打成包袱,一见春福来了,有些意外,“怎么是你?”
她和春喜热络,和春福却极少交集,此时来的竟是春福不是春喜,云小芽就一愣!
春福忙笑着将那包珍珠粉交到云小芽的手里,将玉巧的话说了一遍,云小芽下意识将珍珠粉推了回去,自从前些日子听到玉巧的那些令人齿寒的话,云小芽对玉巧就起了膈应,本能的不愿再和她有什么瓜葛关联。
春福却又将珍珠粉推了回来,她叹了口气,对云小芽哀求道,“云姐姐,你就拿着吧,不然她看你不要,除了觉得你对她有意见起芥蒂,更会认定是我没做好差事,回头不定怎么折磨我和春喜呢。”
云小芽一听,这珍珠粉就推不掉了,她僵着手捏着珍珠粉,像是捏着个火烫的栗子,春福是极聪明的人,见云小芽不再推辞,便知云
小芽是为着自己和春喜,那日因着春喜受冻,云小芽第一次对玉巧发了火,她是看见了的。
“云姐姐,谢谢你,”春福由衷感激,道,“若是姐姐实在不喜欢领她的这份情,只路途中给二少爷服了就是,这长途跋涉的,难免疲累,用在主子身上,既不白瞎了好东西,姐姐心里也不膈应。”
云小芽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就也笑了,她拉着春福的手坐下,问,“她现在的脾气还很坏吗?还像以前那样打骂你们不?”
春福的神色就黯淡下来,随即就又强笑,“我们做奴婢的,哪一个没挨过主子的巴掌呢?玉姑娘怀着二少爷的孩子,身子不适影响心情,就平日里呵斥我们几句,也是不算什么的。”
春福说得轻描淡写,却让云小芽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姑娘,她跟玉巧同屋住了好几年,又是领教过玉巧的坏脾气的,哪里是春福说的只是呵斥几句,但春福这样清清淡淡不焦躁不抱怨的性子,实在是难得。
有了这层好感,云小芽待春福就亲近了许多,她拍了拍春福的手,“玉巧的性子本就不好,如今肚子里有了孩子,就难免……你们顺着她些就好了,真要是太过了你和春喜受不住,就来找杏儿姐姐,杏儿姐姐不会不管你们的。”
“杏儿姐姐?”春福顿时一伸舌头,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可不敢。”
“为什么?”云小芽一愣,随即明白了,杏儿常年不见脸上有半丝笑,冷冰冰的像座石雕,别说是春福,她那脸一沉,便是玉巧也要怵三分。
“云姐姐,你这一去……得小半年吧?”春福问。
“我也不知道,”云小芽的目光茫然,她知道扬州在传说中风景如画的烟雨江南,很远很远,但到底有多远,她却完全没有概念。揉着手里的帕子,云小芽其实十分想回家看看娘亲,自从进了凤栖苑,她就一直都没回去见过弟妹,幸而前阵子和娘亲见过一面,让娘亲知道自己进了主子的内宅当差,更加的身不由己,以后即便长时间不能见家人,娘亲的心里也能有些准备。
春福小心的看着云小芽的神色,见云小芽眉眼间浮有忧思,便不敢再多逗留,忙起身告辞道,“云姐姐歇着罢,我得回去向玉姑娘回话了。”
“替我谢谢她罢,”云小芽点了点头,又道,“往后那北偏院里只你和春喜两个伺候,你跟春喜要彼此多帮扶着些,这样日子才会好过些。”
“云姐姐放心,我和春喜会的,”春福就笑,“云姐姐你对春喜真好,跟她亲姐姐似的。”
云小芽就笑了,“我不过是谢她曾帮过我罢了,哪里能跟她亲姐姐比呢?不过她们姐妹说起来也是可怜,虽都在同一户人家当差,却一个在凤栖苑;一个在鹭鸣苑,平日里都要偷偷摸摸才能见上一面。”
凤栖苑和鹭鸣苑因着主子的原因,都如乌眼儿鸡似的,别的且不说,便是钱奶奶这一关,春喜就过不了。
春福一听,却愣了,“春喜的姐姐——在鹭鸣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