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廷琛笑了,眼神却冰冷,“就算我被人称作神医,也不敢连病人的面都没见过,就妄下断言。你说这话分明就是想将我吓走,不让我给老夫人把脉看诊。”
赵廷琛的话说得极直白,陈妈妈就被呛住了,她一张如菊花似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红,正想发作,王管事已先发制人了,大声嚷嚷着,“我瞧你就没好心眼儿,老夫人病了,大家都在着急,三夫人说了,凭他是宫里的太医还是街头的郎中,凡上门来看诊者,不管能不能治好老夫人,一律赏银五两,为的就是怕条件太苛刻了吓走了好郎中。你这会子竟敢阻拦,你是不把三夫人的话放在眼里了吗?”
陈妈妈的脸就更白了几分,却梗起了脖子,“我是大夫人派来的,大夫人说了,让我盯好了老夫人这里,万不可让那起子嘴上耍花腔,肚子里黑心肠的人拿庸医假药害了老夫人!”
“你这是在说三夫人黑心肠?”王管家就咆哮,“你大胆!”
“你才是放肆!”陈妈妈不甘示弱!
云小芽和赵廷琛对视一眼,心下就有些明白了,秦家家大业大,现在当家人倒下了,其余的人难免就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各怀心机,这大夫人和三夫人显然是争斗的其中一员。
看着王管家和陈妈妈互不相让,就连赵廷琛都觉得不像话了,他向后退了一步,低而有力的向王管家笑道,“想不到堂堂秦家,竟是连个正经主子都没有了吗?倒由得个下人在这里做主了?”
这话一出来,王管家就涨红了脸,他一把推开陈妈妈,怒声道,“大夫人安排你在这里是伺候老夫人的,不是让你拦着郎中不让进的,你再不闪开,我便去回了三夫人去,”说罢不等陈妈妈开口,他就向赵廷琛伸手,笑道,“让赵神医见笑了,请进。”
云小芽在赵府几年,什么样的人和事儿没有见过,此时看着这陈妈妈的嘴脸,她心下便直发紧,只怕外祖母的日子并不好受,偏她此时又是个药童的身份,又开口不得,她正咬牙憋得慌,待见王管家往里让他们,她便不再迟疑,提着药箱急步入内,唯恐被那陈妈妈再拦了出去。
她这迫切的样子看在那王管家的眼里,倒愣了一愣。
秦府内苑亦是不小,赵廷琛和云小芽随王管事走了半晌,方在一座气宇轩昂的大院子前停下,王管事向他二人摆摆手,自己先去那门上轻轻叩了叩,不多时,就出来一个挽着双髻的小丫头来,却向王管事的一竖手指,嘘声道,“莫大声儿,今儿老夫人一天了都未醒,三夫人正在屋内侍奉着,你来……”说到这儿,她看了看王管事身后的赵廷琛二人,就点点头,道,“你等着,我进去回三夫人。”
说罢将门一关,王管事回过头来,他忽然又上下打量了赵廷琛一番,带了狐疑道,“赵神医,你……你真的能治好我家老夫人?”
赵廷琛冷冷扫他一眼
,“能不能治,只看你家老夫人的病是个什么情形了,若是病,便可救;若是福寿终至,我又不是神仙,救不了。”
他这话说得看似很坚决肯定,其实极狡猾,谁也不是那阎王殿里的判官,秦老夫人到底是不是福寿终至,谁知道呢?
云小芽有些不满的瞪了赵廷琛一眼,捏着药箱转过头去。
就在二人专心等候的时候,那陈妈妈已喘吁吁的追来了,在她身后,还有两个丫鬟簇拥着一个中年妇人。
远远的,陈妈妈就向云小芽三人喝道,“你们敢硬闯老夫人的屋子,你们好大的胆子。”
说话间,陈妈妈和那中年妇人已到了跟前,王管事的一见那妇人,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奴才给大夫人请安,奴才是奉的三夫人的话,给老夫人寻了郎中来了,只是陈妈妈却不知因何不肯通报,小的一来惦记着老夫人的身子,二来怕耽误了老夫人的病,被三夫人怪责,心急之下才顾不得规矩,还请大夫人恕罪。”
大夫人看看赵廷琛和云小芽,再看看王管事,就笑了,“嗯,原来你的眼里就只有三夫人么?”
她这话一出来,便是问责的语气,王管事再有依仗,也不敢对她堂堂大夫人无礼,当即咚咚直磕头,“大夫人恕罪,小的不敢,小的只是怕耽误了老夫人的病。”
“住口,”大夫人怒道,“你口口声声是为了老夫人,可是你们这前前后后请了多少郎中,可有半个有用?倒把老夫人给折腾得只剩了一口气,你们到底是何居心?”
“大夫人,小的冤枉……”王管事就叫了起来,忽然身后院门咯吱一声打开,一个小丫鬟扶出个容貌清丽的女子来,王管事一转头看见她,就磕下头去,叫道,“三夫人。”
三夫人也不看王管事,只向大夫人盈盈叫道,“大嫂,为何事竟跟个下人发这么大的火儿?婆婆还昏沉着呢,回头惊了她老人家。公公那边问起来,却是不好交代。”
大夫人的眉头就立了起来,她上前一步,看着三夫人冷声而笑,“你少拿公公来压我,这些年来,绣坊明着是公公掌管,其实全是婆婆在操持,如今婆婆变得这样子,他早乱得没了主意,你这是拿着公公来扯大旗,挟天子以令诸侯。”
“哟,大嫂,你这一张嘴就给我安了一脑袋的罪名,我倒不知我拿着公公的旗号,做了什么挟天子令诸侯的事儿?”三夫人站在大夫人的面前,瘦弱的身子因气愤而有些瑟瑟的抖,她愤然道,“婆婆病着,我日夜焚香,只盼着婆婆能尽早的好起来,可如今眼瞧着婆婆已是……”说到这儿,她拈着帕子开始拭泪,“我们妯娌这时候不说更齐心,倒先跟个乌眼儿鸡似的,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岂不是笑话我们秦家没个分寸?”
“弟妹啊,从你进门起,我便知道你嘴皮子伶俐,瞧这会子功夫,你又是公公又是外人的,字字句句挤得
我连站的地儿都没了,”大夫人却嗤之以鼻,“弟妹啊,咱们也别扯这些没用的闲篇儿,”她一指赵廷琛和云小芽,“你且说说,你总弄这些山野郎中来折腾婆婆,是为的什么?”
三夫人也回头看了看赵廷琛,道,“大嫂的意思是……我们不该为婆婆寻医问药,随她老人家去?”
“你……”大夫人勃然变色,她冷笑一声,才要反驳时,边上赵廷琛却不耐烦了,问,“你们家老夫人的病到底要不要看?不要看,老夫便去了。”
云小芽在边上已是看得火冒三丈,一听赵廷琛这话,她上前一步,向着这两位舅母磨着牙道,“我家先生有听你们这废话争吵的功夫,都看了好几个病人了,你们若再吵闹,我们便去了。”
说到这儿,她看看大夫人和三夫人,就冷笑,“你们真的关心秦老夫人吗?怎么她都病得起不了身了,你们还有心情在这儿吵架?”
大夫人和三夫人齐转头来看云小芽,大夫人瞪着云小芽,恼道,“你是哪里来的小猴儿崽子,敢在我秦府胡言乱语?”
云小芽气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她也昂然看着眼前的这位大夫人,“我家先生虽不是神仙,却也医人无数,便是治不好你家老夫人,也不过是把个脉的事儿,又哪里就折腾到她老人家了呢,倒是二位夫人为此事在这儿争执不休,传出去难免令人寻味。”
“这位小兄弟说的对,”三夫人立刻接话,“把个脉而已,又哪里就折腾了,大嫂若是不放心,一同跟进去,在边上瞧着就是。”
大夫人气得脸都红了,她才要反驳,忽然陈妈妈过来,轻轻一拉大夫人的袖子,大夫人不解的回头,向陈妈妈看了一眼,陈妈妈却已低下头,却不说话。
大夫人看看陈妈妈,再看看三夫人和赵廷琛,想了想,忽然就点了头,向三夫人道,“弟妹说的也有道理,好罢,我便随你们进去瞧瞧。”
她这反应倒让三夫人愣了一愣,但她随即就恢复了正常,点了点头后,向赵廷琛和云小芽唤道,“先生随我进来吧。”
说着话,她就在前面带路,大夫人跟上,赵廷琛和云小芽便跟在最后,王管事却是不能进去的,只暗暗的向赵廷琛做了个手势,示意一定要谨慎小心。
进了院门,就见迎头一间大屋子,屋前依次植着几株桂花和玉兰,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喻意金玉满堂!
屋门口站着两个粉衣丫鬟,一见众人,就忙掀起帘子来,屋内烘着上好的银炭,暖融融的极是舒坦。
有丫鬟打进水来,供赵廷琛和云小芽洗了手,二人进了内室,就见一张雕花的紫檀木大床,帷幔轻垂,大夫人和三夫人都在边上坐着。
赵廷琛施了一礼,就有小芽从幔子里托出一只手来,那手白皙却枯瘦,一只金缕玉的镯子松松的套在腕上,愈发衬得那手的干瘦细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