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廷琛有些恼,“那人你既救了,就该救到底,香兰那碗粥救不活他的。”
云小芽又惊又喜,“二少爷,您愿意救他了?”
赵廷琛抬头,一双深邃如大海的眸子恶狠狠的瞪过来,不说话。
云小芽惊喜之中,赵廷琛这样凶狠的目光,她竟觉得一点也不可怕了,脆脆的答应了一声,就去准备了。
瓦罐不是稀罕物,香兰顺手就拎了一个给她,云小芽想到之前小七的话,取参的时候,便将参脚上的须子掐下来,往后厨房里当着香兰的面清洗,边向香兰笑道,“我家爷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前面嘴上硬,这会子知道那人受了伤,便让我拿了这个给他煮汤喝。”
香兰小老百姓一个的,只知道参是好东西,哪懂其他,就凑过来瞧,一看就讶异了,“这是……参?怎么这么细?”
云小芽要的就是让她看见这参须子,立刻接话道,“姐姐有所不知,就是这个……也值上好几钱银子呢。”
“不说参很值钱吗?”香兰却撇了嘴,“要这么着,那这参我也买得起啊。”
“姐姐你说的那是大富人家吃的,而我们爷虽然又是随从又是丫头的,其实就一普通行商的,跟哪些人家哪能比呢,”云小芽目的达到,抱着瓦罐乐呵呵的走了,“我拿进房里,放炭盆上炖去,省得多费这厨房里的柴火。”
才出小厨房,就见赵廷琛正背着手站在船帮上,抬目远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云小芽出来,他很是朝她看了两眼。
云小芽缩着脖子进屋,将参全放进瓦罐里开始炖,不多时,就有一股浓浓的参味儿顺着空气四散了出去,赵廷琛进来,道,“你就是怕别人闻见这参味儿起疑,才拿那参沫子去香兰跟前掩饰的?”
云小芽被赵廷琛看破了自己的小聪明,有些不好意思,点头道,“小七说过,人在外面,不可露财。”
若是被人知道他们随身连人参这样贵重的东西都有,那其他值钱的就一定也不少,谁知道哪里就藏着歹人呢?
赵廷琛没说话,一时小七进来回事时,他才让云小芽取了点伤药给小七,命小七背着人去给那人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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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天就又黑了,因怕结冰冻住了船,船是一刻也不能停的,由小七和三宝和一人半夜的在外面盯着。
云小芽边掩着门上的帘子,边听着外面的动静,只觉那风愈发的呼啸凛冽,扑在窗棂子上时,分明挟带着什么东西,沙沙的响。
云小芽正想着莫不是下雪了,就听外面三宝在吆喝,“下雪了,大家多家小心,防着脚底下滑,还有,记得拿油纸蒙了灯,别让雪粒子给扑了。”
说话间,小七就进来请示,“二少爷,外面下雪了,风也大,大伙儿都说这样的时候不利于行船,问能不能停到岸边歇一歇?”
赵廷琛脸色凝重的出了门,不一会儿回舱房后,云小芽就明显的察觉到船改了方向,往岸边上靠去
了。
“不是说——若停了船,船就会被冻在水里了吗?”云小芽不解。
赵廷琛像看白痴,“这一下雪,前面的水道就会结冰,就算继续行船也走不了多远,到时被冻在河中心,更是麻烦。”
“哦——”云小芽脸就红了,但羞愧的同时又奇怪,赵廷琛竟肯对她解释耶,这真是奇了!
……
不多时船就靠了岸,云小芽轻轻推开窗棂子一看,就见船离岸边还有两米远的距离,岸上影影绰绰的长着一排什么树,再远一些,就看见稀稀落落的灯光,明显是个小村庄。
小七和三宝给船工分着班,“虽是不用行船,却也不能大意,大家都警醒着些,有动静就敲锣。”
雪愈发的大了,被风挟着扑进舱内,云小芽冻得一激灵,才要缩回去,身后突然一团温暖拢了过来,将她牢牢的包住,赵廷琛在她头顶上语气低沉,“雪这么大,只怕……”
只怕一时半日的走不了了。
云小芽明白他后面的话。
被赵廷琛圈在怀里,云小芽从头发根到脚趾尖都像是被燎了火,她神经紧绷着动了动身子,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去,她才一动,赵廷琛已抬手关上了窗子,回身去了小书桌前坐下了。
他一走,云小芽后背上一空,就觉得一股凉意自后背沁入,生生令她打了个冷战,她看看赵廷琛,又看看小床被搬走的位置,最后,她再看了眼墙角那个不算大的床,就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局促了一会儿后,她就低低说了句,“奴婢去瞧瞧那个救上来的人。”
她以为赵廷琛会反对,不想他只是低低哼了一声,竟就答应了。
云小芽大喜,才要出门,被赵廷琛又喝住,他丢过一件厚袍子来,冷冷道,“行途中,伤寒最是要命,你要是冻病了,我就把你丢出去。”
云小芽抱着那厚厚的袍子,总觉得赵廷琛的话里透着一股别扭,但她也顾不得细想,披上那件厚袍子便出去了。
受伤的人被安排在船下的仓房通铺里,云小芽一进门,就闻见一股浓烈的酒味儿,船主道,“小七哥刚拿白酒给他揉了身子活血了,所以这屋子里味儿浓,味儿浓!”
云小芽点点头,走去床边看那个男子,昏黄的油灯下,只见他脸色发白,眉眼间却极英挺,但左面颊上却有一道清晰可见的疤痕,狰狞凌厉,令人心悸。
船老大在边上絮絮叨叨,“要说他真是多亏了云姑娘啊,再迟得一刻,他这命就救不回来了,捞上来的时候,那胳膊儿腿的都冻硬了……”
男子虽还是脸色苍白,但气息却清晰可闻,他身上盖着棉被,倒看不到那又伤又冻的狼狈,云小芽见他闭着眼睛睡着,就低声问船主,“他醒过没有?”
“没有,”船主道,“不过他的气息已是越来越稳,这条命显然是保住了。等他醒了,我让他给云姑娘好好儿的磕个头,若不是云姑娘豁出去求赵公子,哪还有他活的时候儿。
”
云小芽尴尬的笑了笑,低声道,“我家公子是刀子嘴豆腐心,便是我不求,他也会救的。”
“呃……是吗?”船主呵呵一笑,脸上意味分明。
云小芽自然明白他这笑里是什么意思,她笑了笑,再看那人一眼,便出了仓房。
-
漫天大雪如泼棉花般的兜头直下,河中和岸上都已见了白,船上挂着的油纸气死风灯昏黄的光线洇散在这铺天盖地的白雪中,黯淡无力得像是萤火虫的光。
云小芽站在甲板上仰着头,冰冷的雪落在她滚烫的脸上,化为一道道冰凉的水渍,和着她炽热的眼泪顺着面颊滚进了脖颈……
自大少爷成婚那夜起,她平静的生活就一去不复返,一层又一层的误会;一重又一重的身不由己;一次又一次的命悬一线,到此时,竟然还因她的侥幸而搭上了娘亲和弟妹的安危。
如今,全家的生死都在赵廷琛的一句话里,可她竟然无计可施,她救得了别人,谁又来救一救她?
“云姐姐,你干什么呢?”
身后,是三宝诧异的声音。
云小芽忙胡乱的抹一把脸上的泪水,避着光回头向三宝一笑,“没事儿,我第一次在外面遇见大雪,有些新奇。”
三宝就笑了,“这有什么好新奇的,永平府哪年冬天不是下好多雪呢?”
“可那也没有在这荒郊野外的趣味儿,”云小芽笑一笑,忙就离开了,她先去了后厨房弄了点水给自己洗了把脸,才端了热水回舱房,伺候赵廷琛洗漱安歇。
她已下定决心,左不过就一死,若赵廷琛真敢对娘亲弟妹不利,她就和他同归于尽!
赵廷琛已脱了大衣裳,正坐在床边闭目养神,见云小芽进来,他问,“他如何了?”
“他?”云小芽一愣,继而才明白是在问被救的那人,忙道,“奴婢远远的看了一眼,还没醒,但气息已是稳了,刘船主说,他的命算是保住了。”
“嗯,”赵廷琛点点头,就站起身洗漱,在将用过的棉巾子递回的时候,他碰触到云小芽的手,就一愣,“你的手怎么这样烫?”
话音一落,他已抬手来摸她的额头,云小芽躲避不及,被他的手一把捂在脑门上,顿时慌了,她其实已经察觉到自己身上阵阵发冷颤抖,头也晕沉沉的难受,显然是被赵廷琛那乌鸦嘴给说中,她真的病了。
想到外面那冰天雪地,赵廷琛若真在这里将她扔出去,那她真的就没有活路了。
她越想越慌,才想要说些什么来掩饰的时候,赵廷琛已将她手里的东西抓过去扔到了一边,下一瞬,她被着赵廷琛抱起来猛的塞进了被窝里,不等她反应过来,赵廷琛对外叫道,“小七,小七……”
小七慌不迭的进来,问,“爷,唤小的有什么吩咐?”
随着话音,他目光已顺着赵廷琛的肩头越向后面床上的云小芽,嘴角立刻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