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士彬是秦然的朋友。她是通过秦然才认识他的。自从她跟秦然闹僵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跟他联系过。
他怎么会打给自己呢?难道是因为秦然?
她看着屏幕上不停闪烁的号码,不禁哑然。随后,她终于在铃声响了第五次的时候接了起来。她的内心是抗拒听到关于秦然的一切,可同时又隐隐地局促不安。
“喂。”
“小尘,我是赵士彬,麻烦你到第八医院来一下。”
“什么事?”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难道是秦然发生了什么事被送进了医院吗?她虽然坚决要跟丈夫离婚,可也不希望秦然出事。
“你来下就知道了,尽快!”说着赵士彬就挂了电话。
不安撞击着她的胸腔。可是手机忽地又响了起来,原来是端木松打来的。父亲告诉她,闹闹被秦然接走了,他让她去把孩子领回来。
心脏重重地跳动了几下。再联想到赵士彬的话,她的心顿时坠入到无底深渊。秦然带着闹闹,该不会出事了吧。
她的嘴唇一下子失去了血色,一想到种种不幸的可能,她恨不得插上一对翅膀立刻赶到医院去。
十几分钟之后,她连闯了两个红灯,终于抵达了医院。她跑上寂静无声的走廊上,茫然四顾。她掏出手机,在拨通赵士彬的号码后,手机已经从掌心滑落。
好在手机安然无恙。
悠扬的铃声响起,由远至近。
她看到了赵士彬,他脸上的表情有说不出来的怪异,也许是一言难尽。
“秦然发生了什么事?”急切间她抓住赵士彬问道,心跳加剧。她不希望他们俩父子出事,谁也不行。
“秦然没事。”赵士彬无奈之下才打了这通电话,原来要对人说实话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他从地上捡起手机,交到了她的手上。“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你不是说他没事吗?”她怔怔地问道,脸色已经白得像雪那样了。
“我是说……闹闹。今天秦然带他去玩具城玩,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爬到了四楼的阑杆外面……”赵士彬涩涩地说道,看着她越来越惨白的脸色,他已经说不下去了。
“你……你说什么?”她的眼睛里立刻飘过一阵雾似的眩惑的表情,仿佛听不懂他的话。她呆瞪瞪地望着他看,几乎快要翻脸。“我的闹闹会出什么事!你开什么玩笑!”
赵士彬被她用力地摇撼着,他觉得很为难,又替她难过。接连两个孩子出事,任是哪位当母亲的都受不了。三年多前,他亲眼看到端木尘为了死去的闹闹而要死要活的,差一点跟秦然离婚。好在他们很快就有了第二个孩子,将濒临解体的婚姻挽回来了。可这一次,哪有这么幸运。
“我要见闹闹,我要见他!”她当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最为珍贵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她是一个普通的朋友,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地成长。可是她的闹闹……她的腿一软,差一点就瘫倒在地上。幸好赵士彬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她。
“你听到没有?我要见我的孩子!”她拉着赵士彬的胳膊,已经欲哭无泪。
赵士彬只得带她去见了闹闹的尸体。
她一眼看到覆着白布的闹闹,吓得夺门而逃。赵士彬一把拽住了她的手。
“放开我,这不可能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会躺在这里。”
她不愿意相信更不愿面对这个事实。三年前,她的跳跳就是一个人躺在这冷冰冰的台子上,小手小脚都冻得发僵。她还记的当年把死去的跳跳拥入于怀的情形,跳跳的身体是那么地冷,那么地硬。可是闹闹怎么会重蹈覆辙也躺在这张台子上了呢。
“小尘,这真的是闹闹。”赵士彬忧愁地叹了口气。秦然的情绪也已经崩溃了,在休息室里已经呆了老半天。
“不,他不会是闹闹。”泪光一闪,有颗极大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渗了出来。今天早上还见过的闹闹,一眨眼的功夫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定是他们搞错了。她抹了抹眼角的泪,冲着赵士彬嫣然一笑。
“不,他不是闹闹。”
秦然在这休息室里已经坐了很久,久未抽烟的他,问赵士彬要来了一包烟,已抽了大半,脚下都是乱七八糟的烟蒂。他嘴唇痉挛,一想到儿子的惨状,眼圈一红。烟身已经抽完了,他被烟头烫到了也没什么感觉。
他怎么对得起小尘呢。今天出来本来是很开心的一天,见到久违的儿子,在玩具城里任他选择。可是明明是一桩好事,怎么现在完全成了一个悲剧呢。
儿子爬到四楼的栏杆外面,这本来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稍有不慎,就会失足跌下楼。可当时为什么没有阻止一个三岁的孩子做这么危险的事呢。
他想不通,可更懊悔的事,为什么他让孩子做这么危险的动作。
一阵锥心的,尖锐的痛楚从心底蹿了上来。
他甩掉了烟,才发现手指关节上被烫起了一个水泡。可身体上带来的痛楚远不止心理上的重大打击。他的第二个孩子竟然与女儿有着相似的命运。
一个好端端的孩子说没有就没有了。
再也没有孩子会甜甜地说,爸爸我爱你。再也没有一个孩子会窝在他的怀里撒娇。而他跟端木尘应该也不会有第三个孩子了吧。
他的眼前湿润了,即使以前闯荡这个圈子有多黑暗多艰难,都未曾掉过一滴眼泪的他,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秦然!”
隐隐绰绰之中,他仿佛在听到有人尖着嗓子在喊自己的名字。没等他回过神来,腮帮子上已经重重地挨了一记耳光。这耳光带来的震憾,令理智重新回到了他的大脑。眼前这个红肿着双眼,头发凌乱,眼含盛怒的女人,不正是端木尘吗?
“你这个混蛋,王八蛋,畜生,你到底要害死我几个孩子才罢休,你就不想让我过好日子吗?”
她凄厉地尖叫着,情绪已经崩溃了。她双手挥舞着,对着他就是一顿暴打。
他被动着,忍耐地接收这一切。今天不是他带闹闹来这里,不是中途给人拍照签名,也许闹闹就可以避免发生这件事。
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他已经彻底地失去了自己第二个孩子,他与端木尘的婚姻大概也到头了,他知道她一定恨自己。多年前的丧女之痛,她还未彻底地放下,可如今再加一个闹闹。他想此时的她一定是连杀了自己的念头都有了。
端木尘打累了,也打乏了,嘴唇哆嗦着,眼里闪烁着激动的泪光。尽管她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是她的闹闹真的就回不来了。
她端木尘的孩子为什么接二连三地出事,而每一次都与这个男人有关系。她恨透了自己,如果早一点带着孩子离开他,也许就可以避免了。
跳跳是她心中永远的痛,是她自责自己没有照看好孩子,如今闹闹是她未愈合的旧伤口上的一道新的伤口,伤得很彻底。
这个男人完完全全地把她伤透了。
他们曾经一起携手度过了很多艰辛的岁月,她也曾为自己嫁给他为荣。可是这样的记忆却抵销不了两个孩子莫名的去世。
以后再也没有闹闹会叫她妈妈,再也不会缠着她买玩具,再也不会撒娇耍无赖想吃巧克力。
为什么才过了半天,她就永远地失去了闹闹。
“小尘,对不起。”他走过去扯住了她的袖子,她却狠狠地一甩,手臂差一点就挥到了他的脸上。
她无意中扫到他脸上的目光,却比利刃还要冰冷。